第二十二章 不奉爾曹身與名

第二十二章 不奉爾曹身與名

慈目跟上去道:「我們真是老糊塗了,聽了居士的話,還要編故事講,幸虧施主機靈。.大該那故事也是假的吧?」夏雲忙得不答。修靈隨後跟來,道:「那故事當然是假的。青平居士自言置身南疆幾十年,原來他卻是野遊俠。野遊俠長居中原嵩山,非鬼非神,何以能分身兩地!」慈目道:「但我覺得這裏有重大玄機,不可領悟,望施主揣度。」修靈道:「對,我也有不少疑問望施主揣度。」

僧道二老便跟在夏雲後面嘮叨。夏雲則非要抓住蘇陽不可。四人成游龍一般,在大石坪上繞來繞去。

夏聖平不免笑道:「二位大師儘管停下來說話,不必隨着倆孩子累去!」慈目道:「不累,不累,如此大為舒爽!」修靈道:「幾十年沒這麼耍過了,猶感少年之樂,不亦快哉!」都要使當年之功力,做一番奔騰躥跳,二老年輕時的快活都像從身體內蹦了出來。

夏聖平突然大叫:「御天士來了!」才把四人喝住。

夏雲扭頭氣道:「爹爹騙人!」一個黑影已從高處飄落。正是剛才的黑袍客。

這次他直撲青平居士,噌一下將人吸住,又往上飛。

眾人才看得清楚,他的手中是抓着一根長長的攀崖藤,盪向了上方。飛快,他落在一塊更高的岩石上面。空中仍有些細沙飄落,已不如先前般迷人眼目。可能在前一次,已將那些鬆散的石沙颳得不多了。

秦暮秋鬆了口氣,道:「我當御天士真有妖魔之能,原來……如此。」雖看清了人家在山壁上的飛奔之術,欲露輕蔑之言,道人家不過如此,可想到御天士曾令嵩山派差點滅絕,無極大害,遂不敢言。

邢千老者道:「我才發現,他不像御天士。」僧道二老看得更清楚一些,道:「他肯定不是御天士。」這三老說得不錯,因為當年都見過真人。

黑袍客站得雖高,其實從下面還能望到他那張不清不白的老臉。眾人只見他扶著青平居士緩緩地坐了下去,甚是小心。又自站起,向下看着。

岩石上出現了董鍔肥大的身影。那裏藏着一個幽深的洞**,正可由人出入。

董鍔主要來看青平居士。見了,這董鍔可變了——異樣,哆嗦著嘴唇、抖著腮幫子。居士也一陣顫動。

董鍔雙眼即紅,落下兩行淚來。道一聲爹,已孩子般癱了下去。就拖着地向前爬,哭道:「爹,你怎麼了?」居士老淚亦下,道:「兒子!」將他抱住。董鍔道:「爹,你傷哪兒啦?」撫摸著老父的脊背,哀泣不已。

居士強忍着傷痛,道:「沒事,爹看到你的樣子,心裏安帖了,受再大的苦,都覺著甜!」又道:「爹當年不該廢了你的武功,將你氣跑了呀!」董鍔道:「兒知道當年幹了不該乾的事。爹不廢我的武功,賊禿驢、臭道士絕不會將鎮世武籍傳給你——咱全家都難逃御天士之手!」

僧道二老在下面聽得也清楚,早已目瞪口呆。他倆都未認出董鍔是青平居士的兒子——當年他倆見過居士之子,其尚是一個瘦長少年,大不同於如今的肥碩老態,若不說破,實難分辨。已不禁往事重憶。

其時正二老傳鎮世武籍。董鍔名喚文好,善於詩文,被文士器重。他也常出入於雅閣。卻因年少風流,與他人妻女同歡,血氣方剛,致人老母失節,才為文士不容。武林鄙夷,亦讓正要將鎮世武籍傳於青平居士的二老大感為難——擔心居士得書後,終有一日會將上面的武功又傳給這個不像話的兒子,辱沒了少林、武當的清譽。不料居士聞得文好造孽,即將其索綁於正法之堂,開肩下骨,推離脊扣,一把尖刀挑剔出八條軟膈,使文好氣勁一分不留,盡泄於外,並終身不得再近武力。二老對此親眼目睹。雖覺懲處過厲,但已除了他倆的後顧之憂,也就放心地將那鎮世武籍傳給了青平居士。

居士又在上道:「可惜,爹得了鎮世武籍並未全部看完,就被一位白衣女子盜了去。爹百思不得該武籍全義。不得已喬裝改扮,出外尋高手求教。至嵩山,方知野遊俠已被御天士所傷。其實已奄奄一息,強撐著沒有咽氣。見了我,方道御天士與他實則同為田耕門下,皆諳異靈天術,無論何傷,未死,經半世都能復原;但須可靠之人將他埋入隱秘之所,居墓而修,不為外物所擾方可。即望我行事。我推託不掉,只有依了——將他密葬,單留一小口,隔半月送食。又裝成了他野遊俠的樣子,長居嵩山,設法使嵩山派高手助我研修武功。不料如今事過幾十年,野遊俠尚居地下不知死活,御天士卻又現身了。爹爹武功修練未成,咱父子都難逃他的追殺!」一時說得直喘。

僧道二老聽聞居士此番長言,才悟出他們少林、武當兩派所創的鎮世奇功、所傳的鎮世武籍,便是《滿月天功》。

董鍔拍著居士道:「爹,不用再怕御天士了。兒當年棄武習文,考了進士,早做了大官,整朝的人都得聽我的,皇帝也得聽我的,我會讓御天士跟着伏首,再砍了他的頭!」居士才謹慎地向外一望,道:「你有出息!爹當年也早已想到你能有今日,才敢忍心廢了你的武功,使你一心學文。但你還不知御天士的厲害,你殺不了他,就算你做了皇帝也殺不了他。他卻能殺你!咱只有靠江湖朋友與他一戰。爹還要練成滿月天功,與他拼個兩敗俱傷,你們才有可勝之機!」說罷,忽然縱身,向外躍去。

董鍔大驚,叫:「爹……」青平居士已至山壁之間。黑袍客欲攔未遂。居士先已抓住了那根長藤,兩腳一蹬,人都盪開了。

董鍔道:「爹你別下去,他們會殺了你!」居士哪還會聽,整個人翻轉燕式,疾往下盪。

底下的人眼睜睜地看着他又下來了。大夥兒未動,唯秦暮秋一躍而前。

青平居士往下一望,見秦暮秋已呈一劍怒發之勢,急掉了個頭,轉向左側落下。

秦暮秋殺氣正足,如箭相隨。青平居士看着實難立足,又盪高了。

董鍔在上急呼:「別殺我爹!別殺我爹!我爹能對付御天士,咱都要對付御天士,同仇敵愾!」才看清了是秦暮秋在下使壞,大怒道:「王八鬼兒!你就一心地犯上,想坐我的位子,就怕誰幫我!難為你龜爪子也辣,不顧嵩山派死活,不顧江湖道義……」即將秦暮秋罵得狗屁不如。

秦暮秋一震,欲道自己當為本朝興亡。忽又想到此言一出,自己便似與江湖門派成對立之勢,亂了大謀,當下忍氣吞聲。董鍔又道:「快擋着他,你們下面的人還不擋着他!殺了我爹對你們都沒有好處……」

邢千老者湊過來了,秦暮秋還真擔心被人挑撥。再看居士,已盪出了石坪,趕不上去了,秦暮秋才一停,暫不追殺。

居士再次落下,更加迅疾,已沒了回返的可能。董鍔失聲驚呼:「爹爹小心!」眾人才看清,居士抓着的長藤已斷開了,他是在往下掉。一眨眼,落進了底下的林木叢中,沒了影兒。

董鍔像是嚇得沒了聲響。修靈道人道:「完了,他好比是從樓上往下跳的。貧道偌大歲數,從屋面上跳下去,也得摔死!」慈目和尚道:「如今不同了,老衲也不在乎這點兒高。」人就往坪邊上走,自覺武功復原後龍精虎猛,不妨一試。

修靈道:「我倒忘了自己長本事了!」也跟着慈目來到了石坪的邊沿。正要跳下去,看看居士的死活。只聽得居士在底下大聲道:「你們剛才都聽到了嗎?我與孩兒的話,可不假!不是老朽要存心欺滿各位,只因為了對付御天士迫不得已!現大敵當前,種種過節何以再計!我們要一起除大害,分不得彼此!御天士跟我有約一戰,真的即將至此!我也不想再強吸逸陽內力,傷了和氣,也無能應敵,爾等倒可與御天士試試,如若不敵,別只顧著白白送死,可再將逸陽內力傳於老朽,再由老朽與之拼個死活!」說着話,居士的聲音已漸漸遠了。顯然他是在下面跑動。像擔心上頭的人下去殺他,在艱難地負傷而逃。

但他並未跑掉。一會兒,竟在書經堂的屋面上現身了。

眾人見他小心地張望着,正要躲向屋脊的一側。一人即道:「不用藏了,躲得了我的追殺,奈何光陰如箭!」聲音極其中正。

眾人聞聲看去,發現一團白影。如雲霧飄臨,停落於石坪之上。真似天降凡塵。復如雲影一開,顯一人袍發似雪,雪白長須過胸——全身上下都白得要讓人暈過去。虧他面如玉琢,還有點人樣,沒把人迷惑死。

但夏雲已經著魔了,止不住地要往前去。蘇陽急着一把將她拉住,拍她腦袋瓜,道:「你別看!」夏雲才將頭往蘇陽肩上靠,蘇陽又驚道:「快喊住你的馬!」

只見那匹千里飛雲駒已奔向了白袍來客,圍着他又蹦又跳,跟狗見了主人還高興。夏雲忙打一呼哨,喚回了馬兒。

僧道二老道:「看來是御天士真到了。」邢千鄙夷道:「還是個獸類,只有禽獸才是公的好看!」不忘御天士當年之惡,倒說了他的漂亮。

其實御天士當年也真是美男,幾乎可使天下裙釵拜倒,可謂無一女子不願為其獻身。以致不少人都不怕他強戲婦女,只擔心那些婦道人家見其一面,求之不得,犯病單思,成為天下丈夫之大恥。所以都沒人願說他漂亮,只論他的惡行。

在場三老當年都親見過御天士的風采,記得他那時鬚髮皆青,常著一青袍。如今他是老了,還著一白袍,自大不相同。不過那副臭美之態,想來是非御天士不能做得,何況如今他連馬兒都能吸引過去了,真似衣冠禽獸,除了御天士,天下再無一人可比。

夏聖平、何奐雄、秦暮秋都未曾見過御天士,不免看得木呆。面對此等老男,他們方覺得自己都不像個人形,比不上人家身上的毛。蘇陽自然也未見過御天士——人家橫行的年頭,他還不知身為何物。這時候倒比別人清醒,心道:「自古美女如花,其柔可憫,而男子之美雖也不乏品味,卻已不入人憐,實在是個悍物,有個屁好!」便點按那個已傻乎乎的,思了春的腦袋——使她冷靜。

御天士的臉真是光潔,微微一笑,才掛上了玉折的皺線,對着邢千老者道:「都到此歲數了,還改不了脾氣?」怪他說話無理。

邢千沒想到人家會笑的,心裏一毛,道:「你媽媽的這麼客氣,我可學不會!」御天士也不翻臉,又對僧道二老道:「二位大師也老了。」

慈目和尚道:「只空度了幾十年,愧負修法之身!也許還比不上天士的慧心。」自覺得御天士已沒了以往的怒火,確有可造。

修靈道人直翻白眼,道:「多虧了施主的摧命鬼敲手,咱看起來才能多長幾歲!」自思他等修身養性之人,雖說年輕時難以長得漂亮,但到老時自能鶴髮童顏,不輸於御天士的可觀,卻因被鬼敲手傷了元氣,出了皺皮。很是怨憤。御天士長嘆一聲,道:「當年我真不該使那手段!」

修靈道:「你該用伏陰三十六掌將我們打死,免得我們死去活來的。」御天士奇怪道:「難道你們活着不好?」修靈道:「好!但還得麻煩你再打一次!」已備對決。

御天士搖頭道:「不打了吧,今日我看天下,已不同以往。」邢千自當他要命人自殺,豈能受辱,不由笑道:「沒錯,你當年風流不休,今日看天下,也許都是你的子子孫孫,你當然不忍心再打了!但咱這幾個老匹夫,是絕不會跟你有關係的,盡可動手!」說得年輕人直皺眉,他也不管。

御天士才冷冷一笑,道:「子子孫孫!煮來當肉吃,都不足惜!」又換副面色,道:「咱們同度一世歲月,今百年將盡,望昔人紛紛已去,方覺兔死狐悲,不可再添新淚。莫如大家都做了朋友,以後便住在一處,笑論我輩春秋,豈不勝天倫之樂!」

此言一出,可把幾位逗樂了,不料御天士能有此般奇思妙想。邢千更是哈哈哈地笑彎了腰,道:「我明白了,一定是你的子子孫孫不孝敬你這個爹,讓你很生氣,吃了他們,又覺得老來無伴,十分寂寞,便看中了我們幾個老傢伙。哈哈!咱可不會跟你老魔頭做朋友!」

御天士忽然急道:「不跟我做朋友,讓我跟你們住在一處,也行!」邢千道:「呸!」修靈笑道:「荒唐,荒唐!」慈目才好言相勸:「施主此念謬極,不可再生。」

御天士道:「你們要趕我走……」聲音竟已哽咽。一仰頭,臉上有了兩行清淚。又道:「怎麼回事?走到哪兒,你們都趕我走!我不打了,就要趕我,害我傷心!我接着打,你們待皇帝一樣地伺候我!可我被師弟傷了,在地下,靠異靈天術修復真元,得過幾十年才能出去。我數着呢,一年、兩年、三年……三十年……四十年了,好半世了!我出去,出去打啊,打啊……咦!怎麼又不打了?想啥?怎麼啦?怎麼啦……」

眾人才想到御天士有點瘋了,至少也是老來痴獃,搞不明白自己了。

修靈還機靈,要牽住他的鼻子,接着他的話道:「唉,你想起來了,原來在地下少數了三十年,尚未恢復真元呢!還不趕快回去!」要讓御天士再到地下呆上三十年——壽命也差不多了,不用再上來了。

御天士糊塗道:「是嗎?一年、兩年、三年……」又數上了。修靈道:「不用數了,已經錯了!」御天士道:「不對!」接着數。修靈道:「不對就是錯了,錯了就是不對。你怎麼這點也不懂,還數啥呀」御天士道:「對。」修靈道:「對就是對,我說得對。你聽我的,快回地下去,再呆三十年!」

御天士道:「噢。」便要轉身。忽又道:「不對,我的武功這麼好了,怎麼還要呆三十年?」修靈道:「不對——你的武功沒好。你發覺自己的武功沒好,比如……一拳下去,連一個小孩子都打不倒,你要打兩拳、三拳,才能將一個小孩子打倒。對不對」

御天士便連連搖頭,道:「不對,不對!我打一個小孩子,哪用得上兩拳、三拳!我若一拳下去,不能將一個小孩子打倒,還能見人嗎!」修靈道:「當然不能見人了。你要躲到地下去,再呆三十年,對不對?」御天士道:「對。」

修靈道:「對就走吧!快走,快走,丟死人了,丟死人了!」御天士哪能沒一點聰明,又道:「不對,我幾時打過小孩子,一拳沒打倒?」修靈道:「你打了!剛想起來,忘了。」

御天士道:「不可能!」修靈道:「又想不起來了?」御天士道:「嗯。」修靈道:「這可糟了!我非說你一拳沒把孩子打倒,你也不信。」御天士道:「量無此事。」

修靈道:「那你再試試吧,看看有沒有小孩子,再找一個,打一拳。」御天士道好,修靈便幫着找了。

場面上數夏雲、蘇陽最小了。修靈道人真聰明,過去拖他倆,道:「有了,有了。這倆娃兒雖說長得大了些,可身上的毛都沒一根白的,可以做你孫子了,對你來說也是倆孩子。」又道:「女娃兒用不着。」將夏雲推開了,單拉着蘇陽,接着矇事:「就這娃兒來試一拳。咱可說好了,你一拳打不倒他,就太丟臉了,不能見人了,不能打第二拳,得回地下去呆三十年,再來打。如何?」

御天士當真道:「好!」即哈哈大笑。又滿懷自通道:「我一拳下去,不可能連小毛頭都打不倒!」

大夥兒可明白修靈的算計了,跟着好笑。

蘇陽看起來是後生小輩,武功再厲害也強不到哪裏去,但他身負之功已顯示過驚人之威。眾人心知,若使他跟御天士一決高下,興許不勝,然若要他接御天士一拳,自然不在話下。

邢千老者正中意修靈之計。突然覺察到,身邊的秦暮秋已沒了去向。四下里一瞅,也不見他。冷不丁地卻見到青平居士在過來了,要來瞧熱鬧似的,但他才過屋頂的一個轉角,背後就多了個影子。

這影子往邊上一晃,邢千方認出他是秦暮秋。心裏面忽地清楚了他的用意——秦暮秋一心廟堂之謀,不似江湖之輩,此刻最令其擔心的已不是御天士的到來,而是董鍔這個可能練成絕世武功的親爹——必要除之。邢千不知如何是好。

秦暮秋要暗殺青平居士,先已避開了董鍔的眼目。此時再難隱身,一劍疾出,刺向居士後頸。可削首,殺必絕。

居士哪知曉後方之害,那劍唰地進了他的脖子。才似覺得大痛,急扭脖子,向後轉。瞧見了秦暮秋。秦暮秋真不信此腦袋還能轉過來,往裏面削。

居士呀地,叫得聲音都啞了。躲著身,腦袋已被秦暮秋抓了。秦暮秋再用劍一攪,順手一扒拉。掀了此頭。

居士復出一聲。秦暮秋方覺毛骨悚然。看手中切下之頭,醜惡之極。又聽道:「呀——」驚得秦暮秋魂飛魄散。但見邊上一人,細脖子小腦袋,直嚷嚷。

正是他,剛才套著居士的頭。氣得秦暮秋飛起一腳,將其踹屋底下去了。再看手上的腦袋,一滴血都沒有,分明是個假頭。

秦暮秋又驚又怒,還不算糊塗,心裏頭咯噔一下,知道壞了,急呼:「小心御天士有假!」

修靈道人已經拉着蘇陽上去了。正要接御天士一拳,聽得此言,修靈急使蘇陽後退。盯着御天士道:「奇怪!」御天士即在那兒一慌,用手摸臉。沒料到撞上個老機靈鬼,就蒙了他這一手,已有了估量。

修靈又道:「你到底是誰?」御天士不答,卻自顧道:「娃兒上來!」揮着拳頭,看起來只要打蘇陽。修靈道:「先打我一拳試試!」御天士道:「你走開!」一拳沖上。

修靈要攔着他。御天士往邊上繞,斜取蘇陽。

修靈見他繞得快,長鬍子都飄飛了。一把抓去,道:「你回來!」偏不讓他去碰蘇陽。

御天士還真似沒過去——鬍子、頭髮、臉面,都讓修靈抓回來了。修靈看手裏好大一團物,做得精緻極了,美妙絕倫——也抓了個假頭。

原來的御天士卻變成了青平居士,露著醜態,還往前沖呢。

看來青平居士沒沉住氣。秦暮秋喊那一聲,也是急切間的想頭,雖然沒錯,但過後一想,也不能斷定御天士有假,尚有多種可能為居士所設。

蘇陽見御天士沖來了,忽地被修靈扯了一把,成了青平居士,好看得很,便樂上了。其實秦暮秋在屋面上搞暗殺,蘇陽也看到了。先見着居士變成了細脖子小腦袋,又見御天士之變,真當戲法人人會,妙處各不同,兩樣都有趣。

夏雲忽然在後面急呼:「快來!」要蘇陽快跑,見他樂瘋了,她也喊岔了。蘇陽道:「唉——」答應了,真高興,直奔夏雲,還道:「你看到了吧?」

夏雲還來不及回答。青平居士由拳變爪,抓向蘇陽。只差數寸便能上身。蘇陽一轉身,又跑了。弄得居士爛面齜牙,縱身狂撲。

他那樣,著身灰袍本已駭人,此刻套一身的白,黑惡臉皮更加醒目,如同鬼怪。又比豺狼還瘋,騰地跳高了,雙手齊出,眼露異光。卻看到夏雲已迎上來了,手使宇力弩,正將他對準了。

嚇得他一折腰,如豺狼伏地。但趴地上還不夠,他就地一滾、兩滾、三滾,滾到了山壁之下。嘭地一撞,震得五臟不分,六神無主。又感到震落了好大一塊山石,掉下來,巧了,擋住一箭。耳邊錚錚直鬧。眼前一閃一閃的,有好多亮光。但不似眼冒金星,分明是秦暮秋用劍殺來,如萬點飛雪花,招藏亂箭穿心式。即刻要將他收拾了。

他陡感插翅難逃,急將兩手各打一圈,分前後雙圓,撤身大叫:「日月雙開,爾劍休來!」

秦暮秋哎呀一叫,趕緊收式,道:「你是誰?」

青平居士便道:「我是你師父!」換了一種令秦暮秋非常耳熟的聲音。秦暮秋便像跳進了冰窟,一陣哆嗦。呆了,直看着居士。

原來,秦暮秋的一部分武功為一蒙面長者所授。該長者到底姓字名誰,秦暮秋亦無知曉,也想不出人家何以要授藝於他,只記着人家的聲音,和其秘傳的一套開陽劍術。方使了其中之一的亂箭穿心式,被老者自言秘不外傳的一招日月雙開所克,見居士比劃此招,秦暮秋已不難斷定居士的身份,又聽了他的話聲,便認定自己的師父近在眼前了。急做一番思量。一瞬間,又大汗淋漓,正色道:「不,你不是我師父——你的日月雙開很不對頭!」急起手中利劍,瘋亂而上——仍是那招亂箭穿心式——給人以再次試探之意。

青平居士靠着石壁,三分退方已失其二。即被逼上絕路,兔子蹬后跳,還貼著山石出不去。心知此刻唯有以日月雙開一招,將秦暮秋殺傷,才有自己的生路。不免再次圈臂。但覺手中無可握之器,日月雙開根本不能使全,亦不得傷敵。駭得疾退大叫:「欺師父手中無劍——果然是個忠臣,一心要為民除害,連師父都要殺了!可知我與董鍔雖成父子,卻非一路,還是冤家對頭……」說着拼力用手拍打石壁,擊出紛紛碎片,阻擋秦暮秋的殺路。

秦暮秋已感到這師父陰險非常,高深不可測量,留着極具大害。定要除之,哪裏肯信他的說道。聚力猛進。被碎石撲面,迫得用劍挑撥。一招殺式,也緩了遞進。

青平居士仍知退之不及,又大聲驚叫:「快住手!師父教你武功,是要你為民除害,殺死董鍔!何必滅師!」大有道理可言,卻已沒工夫講了。深感亡命之時,狠一咬牙,使手狂拍石壁。呈死前瘋態。不覺已將自己的一掌都拍爛了。幾根手指隨着紛飛的碎片,嗖嗖地射向秦暮秋。

秦暮秋聽得居士之言,也略一緩勁。想來無理,仍欲狠殺。陡感紅光一片,在那血花之中,挑去了些飛石斷指。覺着眼中粘糊糊的,被啥一蒙,胸腹間噗地一下——挨了一小物件——卻有大力,抬得他身子都起來了。啊呀大叫,飛身後落。

青平居士立身挺直,看着秦暮秋四腳朝天,摔後邊去了。可愣怔了,曉得秦暮秋的本事,可謂頂尖,絕非自己斷幾根手指便能打飛了的。恍悟定有高手暗助,才一撤身,靠住了山壁尋望。眼見白光一道,耳聽得夏雲高呼:「日月雙開!」又將宇力弩對了上來。

宇力弩通體白陽鋼,奪日月之明。夏雲此次在上面搭了雙箭——副弦箭靠機關發射,主弦自拉——真似日月雙開。用了人家武功的名兒。

居士聽着這名也無所謂,只要那日月別向著他開。偏偏夏雲要衝着來。居士便生氣。氣著還得跑,知道這宇力弩的厲害,不跑不行。貼著山壁飛閃,還指望着落下一大石頭,替他擋箭——真急瘋了,什麼都想。真也巧,居士看到前面出現了一塊大石頭,上不挨天、下不着地,懸在那兒等他。

此事甚奇。怎麼回事,居士也沒琢磨,噌地鑽到了石后。正藏了要害,聽得箭來震耳——射上了石頭。雙箭兩響。金石裂暴之音,直唬得他抖耳朵。同時,有一股血腥味鑽入了居士的鼻子,一隻紅手搭上了居士的肩膀。

居士眼皮子也顫,模模糊糊地,見着了一個大紅人。

再看眼前的大石頭,都由大紅人一手托著。還轉它,能玩,顯露著駭絕當世的內家大力。

居士方想到他是暗助自己的高手,先前擋箭的那塊石頭,也不是自己一撞震下來的——量自己也沒本事,把山都撞動了——定是此大紅人所為。

即見大紅人又將石頭托高了,一甩胳膊。騰地起了好強的勁氣。石頭聲嘯如風,呼呼地奔向夏雲所在之處——恍如天雷,要蓋夏雲的腦袋。

夏雲只顧放箭,並未見到大紅人。後來方見此物。大驚之下,還在搭箭,預備再射。因撿到了一個箭袋,備箭四隻,已廢其三,好不焦躁。

箭未上弦,沒提防大石頭飛來了。來得可快,夏雲想挪個步讓它,腿上都不及用勁,半步未動,眼前已黑。嚇得兩手一推,將宇力弩當了擋箭牌,拚命地往前頂。

嘭錚一響,宇力弩上幾十條精絲拉扣震得亂彈。瞬間齊斷,狂音暴烈,聲沖雲霄,飛雁驚墜。

這一下,硬是將大石頭推掉了。只可惜那宇力弩,從此廢矣!夏雲自當多虧了此弩弓的神力。蘇陽在一旁嘆氣,吹得她耳根酥癢。她才想到該傢伙可能也助有一臂之力,怪道:「怎不把我推開呢?害得弩弓都廢了!」

蘇陽氣道:「顧不上你了!」夏雲嘿嘿一笑,拉他道:「你可讓**心了!」蘇陽方喜。夏雲又道:「可惜,大難臨頭了!」只將他靠住。奈何江湖變數不盡,心思良辰美景再難有望。蘇陽大覺不忍,將些高興話沖她耳邊嘀咕。16977.16977小遊戲每天更新好玩的小遊戲,等你來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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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骨清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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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不奉爾曹身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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