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2章中秋宴【四】

言縉雲想起何醉歡臨走時的異常，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糟了，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說着，他身形一閃，快速消失在了原地。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可能有事情要發生，都奔向了何醉歡剛才所去的方向。

可惜，何醉歡還是先一步找到了北慕痕。

是在青雲台。

「小六，你怎麼在這兒？你有沒有見到小七？」北慕痕看着渾身上下冒着陰冷之氣的何醉歡，眼底不由地劃過了一抹擔憂之色。

「你還好意思提她？」何醉歡的眼神陰沉的可怕。

「小七她怎麼了？」北慕痕心中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想立即回到她的身邊。

這種感覺，從未這麼強烈過。

「為什麼？」何醉歡的雙眸已經變成了可怕的紅色，手中的斬魔劍上也散發着詭異的黑色魔氣。

北慕痕在頓下腳步，轉過身道：「小六，我不管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但我現在只想知道小七她到底怎麼了，你不告訴我也沒關係，我自己去找她。」

何醉歡見他不像說謊，神色微微一動，就在他準備收回斬魔劍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卻浮現了他臨走時看他的眼神，他漸漸平息的怒氣瞬間又開始在他的內心翻騰。

「為什麼到現在你還要說謊欺騙我？師尊，您是我最敬重的人，你和小七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你為什麼要做那種殘忍的事，你對小七都能下得去手，那你也把我殺了吧！」

「啊！」

他口中發出一聲嘶吼，將手中的斬魔劍狠狠刺向了北慕痕。

北慕痕聽聞他的話后，卻愣在了原地。

他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說，更不敢相信自己的弟子有朝一日會對他揮劍。

「嗤！」

利劍刺穿身體的聲音清晰可聞，刺鼻的血腥味漸漸彌散在空氣中。

北慕痕看了眼刺穿他心臟的那柄斬魔劍，緩緩倒地。

很快，鮮血便染紅了他那不染纖塵的青衣。

何醉歡愣愣的看着倒地的師尊，他驚恐地看着自己的雙手：「為什麼不還手？你明明揮揮衣袖就能殺死我的，為什麼？」

斬魔劍乃是上古魔劍，只要被它刺中心臟，就會瘋狂吞噬人的生命力，即便是北慕痕這樣的超級強者，也無法與它的力量相抗衡。

北慕痕握緊劍柄，用盡全力拔出這柄轉瞬就吞噬掉他生命力的魔劍，漸漸失去了意識。

何醉歡看着地上那把沾滿鮮血的長劍，神智終於恢復了清明，他臉色慘白一片，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卿小九等人終於來到三清殿的必經之地——青雲台。

這時，何醉歡已經撿起了地上的斬魔劍，他口中喃喃自語地說了些什麼，便要舉劍自刎。

北慕痕則靜靜地躺在冰冷的石階上，他的那早已被鮮血染成紅色的青衣，隨風飄動，那張出塵脫俗的臉除了蒼白些，跟睡着沒什麼區別。

卿小九看見這一幕後，眼前一黑，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

言縉雲，北離歌等人心頭再一次受到了重擊，大腦也又一次停止了轉動。

卿小九的意識很飄，但看着將斬魔劍揮向自己的何醉歡，她強行穩住心神，用盡最後一點力量將一根銀針射了出去，打掉了他手中的劍。

這時，言縉雲等人也反應過來，衝上了青雲台。

夜宗澤看着臉色煞白如紙的卿小九，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卻只是滾動了一下喉嚨，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她緩緩走向北慕痕的身影。

何醉歡看見她后，那雙無助害怕的眸子猛地抬起，無措的抓住她的胳膊，現在的他迫切想要一個答案：「小七，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傷你的人明明是他，可他剛才為什麼不還手？」

卿小九的心臟猶如撕裂般疼痛，開口時才發現自己聲音嘶啞的有些可怕：「六師兄，傷我的不是師尊，是有人幻化成了他的模樣。」

何醉歡的心一點點跌入深谷，雙腿跪地口中發出一聲又一聲的痛苦的悲鳴聲。

言縉雲，北離歌，諸葛無望，獨孤瑾也相繼跪倒在地，悲傷的不能自已。

卿小九一步步走到北慕痕的面前，這時的北慕痕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她嘴唇動了動，蹲下用手指輕輕地觸摸着他的臉頰，這是她第一次當着各位師兄面前，對着他做這樣親昵的舉動。

夜宗澤雙手緊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麼，痛苦的低下了頭。

就連陷入悲痛中的言縉雲等人看到她這大膽的行為，眼眸中也閃過一抹驚色。

但他們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心思多想，他們現在只想用自己虔誠的心，祈禱上天讓師尊活過來。

「何醉歡，還我主人命來！」

隨着一聲暴怒聲響起，凌空而來的無心已經將利劍抵在了何醉歡的咽喉上。

隨即，赤雪也破空而來，將那夾雜着滔天殺意的利爪刺向了何醉歡。

何醉歡沒有躲避，只想速死。

眼看着何醉歡就要身死道消的危險，言縉雲急忙襲出摺扇，化解了赤雪的攻擊。

諸葛無望則道：「無心大哥，小六不是故意的，事已至此，就算殺了他也於事無補，我相信，師尊也不願你這樣做的。」

無心現在只想殺人泄憤：「我的職責是守護主人，殺了他，我自會自刎向主人謝罪。」

北離歌，言縉雲，獨孤瑾，諸葛無望自然不會眼睜睜地看着無心殺了小六，但他們也知道，以無心的實力，他們根本無法阻止。

眼看着無心就要揮劍，四人的心臟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住手！」

說話的自然是卿小九。

無心回頭看了她一眼，但他眼底的殺意並未消散。

「我或許能救師尊。」卿小九說出這句話，無心才放下手中的劍。

「你說的是真的？你真能救主人？」赤雪從地上爬起，目光中夾雜着激動。

「嗯。」卿小九輕輕地點了點頭。

無心雖放下了劍，但眉頭卻是緊皺。

因為他知道，無論是人是神一旦被斬魔劍刺中心臟，必死無疑，絕無例外。

何醉歡大腦一片渾濁，此刻的他已經聽不清外界的聲音，如同行屍走肉。

言縉雲，北離歌，獨孤瑾還以為她要用仙靈液救人，更以為只要喝下仙靈液自己的師尊就會起死回生，所以他們現在很是欣喜緊張，並沒有多想。

只有諸葛無望一臉擔憂，心有不安地問道：「小七，你要怎麼做？」

夜宗澤也緊張地走到她的身邊，防止她做什麼危險的事情。

卿小九看他們緊張的樣子，輕輕一笑道：「我偶爾間得到了這顆靈晶，只要將這顆靈晶給師尊吃下，他就沒事了。」

聞言，諸葛無望和夜宗澤才稍微放心，退到了一旁。

卿小九抱起北慕痕，平靜的雙目中浮起一抹柔色：「師尊，我不信什麼前世來生，可我此刻多麼希望，人死後會有來生。」

他的模樣早已深深刻在她的記憶里，可她還是想讓這些記憶刻的更深一點。

或許，最直接的方式是撬開他的嘴巴，將靈晶放在他的口中，可她還是不顧眾人的目光，將靈珠放進了自己的口中，俯下身含住了他的唇。

他的唇涼涼的，早已沒有了往日的溫度。

看見這一幕，大家都紛紛轉過了頭。

而她也在這時，緩緩倒下了身。

入體后的靈晶，也在源源不斷地給北慕痕輸送生命力。

「小七！」

「小九！」

何醉歡，夜宗澤等人看着她軟軟地倒在地上后，神情由期待激動變成了驚恐。

夜宗澤一把推開何醉歡，抱起卿小九，一聲一聲地在她的耳邊呼喚着她。

「小九，你怎麼了？你別嚇我，你只是太累了是不是？我帶你回家，我這就帶你回家。」夜宗澤想要抱起她，可發現她的後背已經濕了一大片。

是鮮血。

他看着被她的鮮血染紅的雙手，瞬間怔住了。

流血的地方不止後背，她的身體似乎被車輪反覆碾壓過的一樣，幾乎變成了一個血人。

「為什麼會這樣？」夜宗澤已經無法呼吸，當他得知失而復得不過是美夢一場時，比之前還要絕望。

「不，不會的……」何醉歡和瘋了一樣，從夜宗澤的懷中搶過她，拼了命的給她輸送靈力。

北離歌，諸葛無望，言縉雲，獨孤瑾也做出了和他一樣的舉動，現在，只要能救活他們的小七，不管讓他們付出什麼都可以，哪怕是以命交換，他們也在所不惜。

「沒用了。」

無心的話猶如一盆冷水，將他們心中的希望徹底澆滅。

他們的修為雖然已經超脫了生死，卻依然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連自己想護的人都護不住，要這一身修為又有何用？

看着就要離他們而去的師妹，他們的口中已經發不出聲音。

赤雪以前明明很希望卿小九消失，可此刻，他卻悲痛不已，泣不成聲。

「我回不去了。」卿小九睜開沉重的雙眼，看着淚流滿面的夜宗澤，用盡氣力擠出一抹微笑：「我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也該回去了。」

「小九，我會好好照顧師尊的，你……你放心吧。」夜宗澤雖悲痛欲絕，卻也想讓她走的了無牽掛。

卿小九顫着手從納袋中拿出黑龍留給她的鱗片和那根牛魚牛毛，放在他的手心：「若遇到危險，記得向它們求……求救。」

夜宗澤緊緊地握住沾染了她鮮血的龍鱗和牛毛，似乎就能握住他想要的一切：「這樣做，值得嗎？」

卿小九自然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她將頭緩緩轉向北慕痕，嘴角緩緩揚起了一抹笑意。

她雖沒有回答他，但她的神情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小七，是我害了你，該死的人是我，老天，你為什麼要這樣殘忍！」何醉歡歇斯底里，抱頭痛哭起來。

北離歌幾人的眼角也早已濕潤。

「六師兄，宿命如此，莫要自責，答應我，好好活下去，不然……不然我會死不瞑目的。」卿小九的口中不斷有鮮血流出，她知道，她支撐不了多久了。

何醉歡見她在這個時候了還在寬慰他，終於抑制不住內心的悲痛，怒吼一聲后，衝下了山。

「小六！」

言縉雲心如刀絞，想要追上去，卻怎麼也邁不開步子。

獨孤瑾，北離歌，諸葛無望也是如此，今晚明明是個大團圓的好日子，他們不知道事情為何會突然變成這樣。

卿小九的氣息越來越弱，她轉過頭，將目光注視在北慕痕的身上。

北慕痕那原本慘白的臉頰，終於有了紅潤的光澤，他指尖輕輕動了一下，猛地驚坐了起來。

「小七！」

卿小九之所以能撐到現在，就是想親眼看到他清醒過來的一幕，現在，她如願以償，便再也支撐不下去了，緩緩閉上了眼睛。

北慕痕不敢相信他剛醒來就要面對這樣殘忍的事情，他瘋了般爬到她的身邊，將她摟在懷中，給她輸送靈力。

可即便他的靈力有起死回生之力，卻依舊換不回她半點生機。

「小七，我怎捨得如此待我。」北慕痕的傷口在不斷滲著血，但他卻絲毫沒有知覺，明明知道，即便他耗損掉這一身功力也改變不了什麼，但他依舊不肯放棄。

無心和赤雪跟了他數千年，但從來沒有看過他如此失態瘋狂的一面，勸阻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師尊，小七她……她回不來了。」諸葛無望痛聲說道。

言縉雲，獨孤瑾，北離歌再也沒有勇氣面對眼前的一切，失魂落魄地轉過了身。

到現在，他才明白師尊和小七之間的情意。

除了難受，他們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不會的！小七……」

當感知到她的身體已經完全冰冷時，他後面的話再也說不出。

他的神情漸漸變得驚恐起來，沒錯，就是驚恐，即便曾經他被九天十地的強者圍攻，差點身死道消，魂飛魄散，都沒有這種感受。

他用盡全力將她緊緊地擁在懷中，可她的身體卻開始變得虛幻起來。

好像就要化作一縷清風，隨風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