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空間 第五十章疑團重重

第四天，海盜們放棄了，或許是擔心對峙的時間太長，也或許是已無人可殺。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度過了危機，正相反，一場滅頂之災即將降臨在這艘星艦上。

海盜們決定棄船，但絕不會留下任何活口——這一點並沒有記錄在任何日誌中，也絕非許遠的胡亂臆想，因為破壞飛船躍遷程序的正是那些勾結海盜的船員，許遠遺憾自己不了解外星人的社會形態和道德標準，但也不難推測，如果那些叛徒想全身而退，勢必不會讓這船上的很多人活下來。

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飛船是怎麼斷裂成兩截的？日誌里並沒有寫，許遠只能大膽推測，海盜們想要毀滅這艘船，或許是因為沒有足夠力量的武器徹底銷毀這艘船，再加上船長和剩餘船員的反抗，飛船最終斷為了兩截，一截落在了地球，另一節不知去向。

許遠從記錄里還了解到，飛船落在地球后至少有三分之二的船員活了下來，但鑒於後來發生的狀況，他們不如死了好。

當時地球正處於異變階段，半截飛船正好落進了地球異變過程中的空間裂縫裡，然後就被困在了這個異次元冰原空間。他們的量子通信組件全數遭到破壞——這是一種靠「量子纏繞」支撐的通信技術，缺乏主系統的激活便無法修復，而如今主系統或許已經隨著飛船的前半部分遺落在了宇宙中。（許遠無奈吐槽，『量子纏繞』是什麼他也搞不懂，不過這更讓他感覺外星人的科技非同一般，要比地球先進得多。）

儘管他們被困在了這個節點在地球的次元空間，但好在動力設備運行完好，意味著靠著已有的燃料可以繼續運作許多年，因此飛船的能量供給不是問題，至於水源，這整個冰原空間可都是水做的。

問題的關鍵在於食物。自然，你有一萬種方法解決這種問題，像《火星救援》一樣開墾出一片土豆農場，可現實的狀況遠比一本小說複雜。他們所要應對的是接近七百人的食物供給，這些人同時擠在容量為一百人的A4核心空間——這是唯一沒有因撞擊而失溫失壓的區域——很快，這裡的氣氛變得如高壓鍋一般。

那位女船長的做法是修復那些能修復的區域，收集所有的食物，實行配給制，嘗試種植食物……像她這種永不妥協的人嘗試過各種各樣的方式，日誌曲曲折折地記錄了兩年，然後，船員們對於未來的期許發生了根本的變化，之前那種等待獲救的期許變成了生存下去。

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至於究竟有多殘酷，沒有任何詳細的記錄，但日誌顯示，在兩年後的某天里，A4核心區的人數銳減了五十人;再之後的某天，銳減了六十人。

而奇怪的是，自動化系統沒有一條處理屍體的記錄，自動加工廚房卻在兩年後重新啟動了。

發生了什麼？許遠拒絕想象下去。

之後，不妥協的女船長顯然以某種方法阻止了事態的繼續惡化;但她肯定很快感到了在這種極端環境下所導致的人類理性的喪失，因為日誌顯示，三天後，那間自動加工廚房又再一次啟動了。

船長用自己強大的武力進行了鎮壓，這場風波暫時變為了平靜。

但是未來呢？既然人們心中的惡魔已喚醒，那麼隨時可能死灰復燃。

之後船長是怎麼遏制殘食同類事件發生的日誌里並沒有寫，但平靜只維繫了不到三個月，之後，暴亂再一次發生。自動加工廚房又開始嗡嗡作響。

這或許很難想象吧！同類和同類如此殘殺，動機僅僅是為了吃掉對方。（外星人也瘋狂）許遠感嘆，有些事情一旦第一次發生，就像殺手第一次扣動班機，難就難在第一次，之後，你便不會在乎你的射擊目標是什麼了。

可是，從「半截飛船」長出的觸手怪物又是怎麼回事？飛船里還有沒有外星人存在？他們是不是已經從這個空間逃了出去？那個女船長為什麼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許遠繼續尋覓下去，卻發現這座以日誌所構成的迷宮已經到了盡頭。

日誌顯示，一小隊外出採集冰塊資源的小分隊在冰川的縫隙中得到了一些東西。

船長組織和啟動了名為「伊甸園」的計劃——這是十二萬條日誌中的最後一條，之後，「半截飛船」的自動化系統就徹底陷入了癱瘓。

許遠規劃了一條新的路線，從最北邊的冰川出發，避開了整條峽谷;出發時，是這顆富冰小行星上的正午，陽光濃厚，像化不開的橙色油漆。許遠帶著兩台背滿裝備的「蜘蛛」小心翼翼地行走於一道道刀劈斧砍的冰川之上，（幸好徐柏岩多給了他幾台「蜘蛛」）大約七個小時后，等到「半截飛船」高聳的船體出現時，天色已暗了下來。

許遠看了看時間。四十二分鐘后，這個次元空間就將步入黑暗——根據幾天的計算統計所得出的數據——運行九小時又四十二分鐘后返回光明，如此往複。此時，天色徹底暗了下來，趁著那些觸手重新變成死物，許遠從尾部那扇破碎的舷窗再次鑽進了那間凌亂的餐廳。

根據「半截飛船」的平面圖，這裡應該是A4區北廳，與之對應的是多功能活動南廳，皆屬於A4外層的大型活動區域——位於飛船尾部，與A4東區的生物農場（那次爆炸之後生物農場因失溫失壓而失活）、西區的研究所共同構成了A4核心區和動力艙的最外層結構。

許遠需要進入核心區域，一天前，他進入過這裡，命令「蜘蛛」完成了初步探測，找到了飛船日誌，但在北廳連接核心區的位置，卻被阻擋了;此時，許遠帶著兩台蜘蛛，攀爬在傾斜的天花板上，不時撥開漂浮而來的餐廳雜物，朝著A4核心區的連接處而去。

整條連接通道都因墜落而扭曲了，不過中間依舊有足夠的縫隙，許遠和其中的一台「蜘蛛」繼續前進，同時命令另一台背負著銫元素炸藥的「蜘蛛」留在原處，設定好程序。

通道不足五十米，當「蜘蛛」的背光照亮盡頭處那扇緊閉的氣閘門時，許遠感到整個艙體微微地顫動了起來，頭頂斜上方一塊耷拉著的金屬艙板因這顫動掉落下來。

不過不到十秒鐘，周遭又恢復成一派死寂。許遠僵在原處，右手握著腰間的磁暴手雷，好一會兒，直到確定沒什麼該死的怪物會從黑暗中鑽出來，才繼續來到那扇緊閉的氣閘門前。

眼前，那扇厚重的大門完好無缺，當初「蜘蛛」就是被阻擋在這裡。根據飛船平面圖，穿過這扇外氣閘門，是另一扇內氣閘門，通往緩衝區——這種設計的好處在於當外層區域受到不可預知的損毀時，緩衝區能保證核心空間不受波及——這也就意味著他要穿過三道障礙。

眼前的這扇門顯然已經無法以任何常規的方法打開。許遠從「蜘蛛」的背負系統中取下一支「光學爆破筒」，外形像是握在絕地武士手中的那種玩意，功能卻更類似於大災變時期的洛陽鏟。

許遠將有強磁力的一端插到這扇厚重大門的正中，啟動，一絲納米級的光線穿透金屬原子間的縫隙打開一條連續的通路，之後，能量光束逐漸擴大，靠著能量在狹窄金屬壁洞中的擠壓，大約五分鐘后，逐漸融出一條足夠一個成年人類輕鬆爬過的通道。

許遠將「蜘蛛」還原到預啟動狀態，連同所有的裝備一起，推了過去;以同樣的方法洞開內氣閘門，爬入了緩衝區，踩在軟綿綿的地板上，光亮所及之處，都是附著一層光滑黏液的嫩粉色。

就像是某個怪物的腸道或者胃部，但說到底，他無法確定這是什麼。他朝剛剛爆破的洞口看去，一隻粉紅色的毛茸茸圓球不知何時已漂浮在洞口處，大小接近一顆成年人的腦袋，可愛至極，就像那種路過玩具店時會買給小朋友的毛絨玩具。

這裡可不是他媽的迪士尼樂園，許遠提醒自己。許遠將「蜘蛛」的戒備機能提升到最高，抽出了腰間的化學勢能手槍，瞄準著，但這玩意卻彷彿預感到危險般鑽進了比它的形態大上兩倍的爆破洞口。

接著，不知從哪兒又冒出來的另一個毛絨玩具、又一隻……數量多到許遠根本數不過來。它們緩慢而平和地鑽進了洞口，許遠以為他們要就此逃逸出去。

可不一會兒，當整個洞口逐漸消弭的時候，許遠才意識到，這些該死的東西正在填補他唯一的退路，並且成群結隊，瀰漫於他前後左右的所有空間，正在逐漸向他壓攏過來。

其中一隻毛球接近了「蜘蛛」，它條件反射般的揮起了合金鋒刃，結果，就像砍到了一塊粉色的輕盈泡沫上，整個前段都被包裹起來，而這攻擊行為則激怒了成群的白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