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顆糖
黃佳艾說道：「每家三十棵，三叔這可是好苗子，成活率高，過個四五年，就是碩果累累，我們可以賣梨子賺大錢。」
「呵……」大叔輕呵一聲，接過梨樹苗放在背簍里，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了手印轉身離去，一句謝謝都沒說。
黃佳艾忙得不可開交，副部長說還有別的村鎮要跑，大夥一起把田坡村的樹苗點完，就馬不停蹄地返回了。
田坡村的梨樹一直發到半夜兩點鐘，黃佳艾這才跟著村長和幾個村民來到老年活動中心煮麵吃。
「小黃，還有多少人沒領啊？」
黃佳艾餓得不行，嘴裡塞了一嘴麵條，腮幫子圓圓鼓鼓的，一邊嚼一邊說道：「李家寨還有四十七戶呢。」
李村長皺著眉頭說道：「怎麼還有這麼多？」
「是不是村民太多，他們明天還要去地里，所以就回家了？」黃佳艾把嘴對在碗邊，狠狠扒了幾口：「可是下午就沒什麼人了啊，下午我們都是把車上的樹苗點下來。」
李村長挑了幾下碗里的麵條，沒下口。
黃佳艾小聲說道：「李村長，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怎麼覺得村民對這些樹苗不是很熱情。」
李村長看向黃佳艾，眼睛直直地盯著她，好一會兒后，才幾口把面吃完，又仰起頭把麵湯喝得一滴不剩。
「村長，這些樹苗是眼下致富最好的法子，田坡村本來就適合種梨樹。我去小勺沖的路上都看到了，山裡也有好多梨樹，那些梨樹枝繁葉茂的，我看都沒人管理，就是天在養著，要是我們能好好管理梨樹，等四五年以後，梨子就可以賣了。」
「我知道。」李村長端著碗深思一會說道：「今日先回去睡吧，明日我們討論一下咋辦。」
黃佳艾回到屋裡翻來覆去睡不著，左思右想想不出來為什麼村民對種梨樹一點也不感興趣，甚至好幾個村民還嫌樹苗多。
黃佳艾直到聽見公雞打鳴，才迷迷糊糊睡過去，似乎沒合上眼睛幾分鐘，手機的鬧鈴已經響起。
黃佳艾盯著一個黑眼圈來到辦公室，村長還沒在裡面，按照李村長的習慣，他一般起的都早才對。她伸了一個懶腰，想著去學校拿個饅頭吃，路過老年活動中心的時候，卻見一個佝僂的身影在忙碌。
「李村長！」黃佳艾走近一看，李村長正往樹苗上洒水。
「小黃，起了？」李村長皮膚黝黑，也不知道是不是長了熊貓眼，但看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就知道肯定沒休息好。
「昨天你說的事，我想了一下，樹苗一定得好好種。強制與自願相結合，好好種的我們就給獎勵。」
黃佳艾撓著頭：「這獎勵是啥？」
李村長說道：「村民們之前提過，田坡村的水費高，其實也不用收六塊一方水，我想了一下，村裡用水都是後山的山泉，去掉管理費用以後，其實水費用不完這麼多。村民們不是沒錢給水費嗎？我們就靠種樹來抵，你說呢？」
「這個方法好，要是好好種樹的，我們就減免水費。」黃佳艾說道：「好，我們這就挨家挨戶說，順便給沒領樹苗的村民送去。」
「好。」
李村長和黃佳艾說干就干，李村長牽來自家的馬，把樹苗放在馬背上，朝著第一戶村民走去。
「保林叔！」李村長在門外敲著門：「有沒有人在？」
小竹門打開，手裡拿著樹苗的大爺走出來，他眯著眼睛問道：「幹啥來？」
「是這樣的大爺，我們是想問，昨日那些樹苗今日可種了？我讀過些書，雖然不是植物專業，但理論上的東西我還是會些，就想看看您種的樹。另外就是您家的水費還沒結清，我們是想說，按種一棵樹補一塊錢補給你，三十棵樹就是三十塊錢，您看你水費也不用補行不？」黃佳艾原以為聽到種樹可以減免水費，老大爺會高興，但並非如此。
老大爺打開門，黃佳艾和村長走進去，竟看見老大爺把樹苗的土都抖乾淨，在地上鋪開，像是要晒乾似的。
「大爺，這是咋回事啊？這樹苗可貴呢，你晒乾以後，就種不活了。」黃佳艾趕緊把小樹苗重新裹上土，又把袋子纏上，心碎的聲音響了好一陣。
老大爺不以為然：「哎，種什麼樹啊種樹。我一個腳踏進棺材的老頭，種樹榦啥？」
「這梨樹四年五年就可以結果，等到時候就可以賣錢，難道您不想過好日子嗎？」
「哎，我都這樣活了一輩子了，好日子壞日子不都是過。」
「那你的子孫後代呢？你希望他們也跟你一樣啊？」
老大爺放下手裡的樹苗：「我都這樣過來了，他們有啥過不去的。種樹有啥用，我能不能活那四五年還不一定呢，還不如晒乾，多熬幾頓飯吃。」
「大爺，這……」
李村長苦口婆心道：「我們村裡的村民都長壽，你這才七十歲就說著一百多歲的話，不對嘛。這樹苗是國家對百姓的關心，你說你這一輩子在山裡，好玩的沒玩過，好吃的也沒吃過，過的是那樣日子嘛。」
村長正說著，一個小腦袋從屋裡探出來，小娃娃看見陌生人，哇一聲哭起來，直直地衝進大爺懷裡：「嗚嗚嗚，祖爺爺，我想吃雞蛋。」
黃佳艾這才發現那小娃娃褲子都沒穿，她趕忙把頭別在一處。
老大爺抱著四歲左右的娃娃去雞窩裡掏了掏，抱歉地說道：「今個兒母雞沒下蛋，等明個兒母雞就下蛋給牛娃吃咯，不哭不哭。」
小娃娃一聽又哭起來：「祖爺爺騙人，你昨天也是這麼說的，前天也是這麼說的,哇哇哇……」
「別哭了。」老爺爺很是無奈，懷裡的孩子又哭又鬧，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拍著地不起來了。「喊你不要哭！」
老爺爺作勢要打孩子，孩子看著有外人在，越發哭得起勁。
黃佳艾走過去把一顆糖遞給孩子說道：「別哭了嗷，你看阿姨給你糖吃。」
小娃娃頓時破涕為笑。
黃佳艾看向大爺：「大爺你看，他其實不過是想要一顆糖而已，他哭，也不過是想要吃一顆雞蛋而已。」
「哪有錢哦。」老大爺看著孩子，走進屋裡拿起一條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褲子給孩子穿上。
「對啊，沒有錢，可是我們要是種了果樹，就能把果子賣了換錢，可能前四年沒有收成，但總會結果子。到時候別說是糖，或者是小小的雞蛋，就連雞豬鴨，咱們想吃就吃。」
老大爺有些猶豫。
黃佳艾看說動了又繼續補充道：「大爺，人活著這一輩子，生兒育女不容易，你不想每年多吃幾隻雞嗎？您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孩子想想。他們像您一樣過一輩子的確是可以，可是你捨得嗎？您的小孫子以後成人，難道你不希望他討一個好媳婦，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嗎？難道你真的希望他像你一樣，每一天睜開眼睛，就是想著雞有沒有下蛋？」
「小黃！」李村長覺得黃佳艾說的過了，趕忙制止。
老大爺抽著煙筒：「種梨樹有啥用，梨樹山上多的是，年年都結，都沒人吃。」
「那是品種不同，這種是縣裡面精挑細選出來的魯沙梨，不僅可以去縣裡賣，到時候有收成了，我們就拉出去省外，再遠一些就暢銷海外。」黃佳艾說道：「大爺，我們一起種樹，第五年一定會是豐收年。」
「我中午種吧。」老大爺指著樹苗說道：「這些還能要嗎？」
「能能能，要是遇到問題，你儘管來找我，我要是不會處理，還能去縣裡找林業局的幫忙看看。」黃佳艾說道：「這裡剛好有一個坑，種樹就不錯。」
李村長和黃佳艾幫著老大爺種好第一棵樹，又澆了水，已經是中午十一點，看來得加快進度了。
黃佳艾和李村長一連去了好幾家，種樹的人少，把樹苗拿來餵羊的，把樹苗削了做菜園門的，還有拿來掃地的，各種各樣的都有，他們既心疼，又愧疚，總覺得是自己沒有宣傳到位，僅僅靠廣播還不夠，他們要做的還有很多。
李村長坐在辦公室，黃佳艾看看手機，又是忙碌到夜裡十二點。她剪著糊滿泥巴的指甲，說道：「村長，你說要是我們在樹苗運來之前就入戶宣傳，會不會就不會有這麼多的事情發生？」
「小黃啊，你已經做的很好了。這次確實是我的失職，等下次開會，我會寫一份檢討交上去。」
「好在損失不多，我們及時止損了。」黃佳艾拿來一顆梨樹苗：「村長，我們把這一棵樹種在門口吧。」
李村長也沒問為什麼，他澆完水叉著腰看黃佳艾問道：「小黃，你就沒想過要回家嗎？」
黃佳艾蹲著按土，如瀑布的長發幾乎拖進水裡，她回答道：「想過啊，但是我覺得這是考驗。我要是就這麼回去，不就太沒面子了么？嘿嘿嘿。」
過了一會兒，黃佳艾起身甩了甩自己的長發：「李村長，我是一個黨員。其實從初中開始，我就在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回報田坡村，回報我的國家。我等這一天等了很多年，而今天我終於能帶著一腔熱血回到這個地方，貢獻出我自己的力量。田坡村需要我，所以不管我遇到什麼事情，我都不會走的。」
「好啊，小黃，田坡村一定會富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