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起爭端

暗起爭端

冬末春初時節,凝結成冰的洹水終歸解凍了,有幾隻麋鹿來到岸邊俯首飲水。

商王托和王後婦葉為次男擇取了黃國公女為別室。

經過一番繁屑而苛刻的龜甲占卜和蓍筮占卜,四柱八字相合,黃國公女確實能夠成為二王子乾的別室。

以一張鹿皮包裹一雙大雁,迎得黃國公女嬴蕤歸於二王子干。

適值雙柑斗酒的時節,蒼靈降臨,梧桐樹上有鳳凰棲息。

二王子干自持貴為商室王子,理所應當擁有多名青娥為妻,便迎取黃國公女為偏房,並且賜予黃國公女一間埴室。

雖然尚未舉行剖匏合巹的儀式,婦許姜腫卻憑藉自己先登堂入室的機緣,自持為芄宮的女君。

當然,二王子干也默認姜腫為芄宮的女君。

有別室黃國公女嬴蕤前來伺候,許國公女姜腫樹立起了女君的威儀,感受到了什麼叫作階級等差之分。

除卻婦許姜腫使用攻擊工具和婦黃嬴蕤使用文書工具,這兩名公女在日常生活里待遇也有差異。

許國公女姜腫能夠享用琉璃製成的簪釵。

黃國公女嬴蕤則是享用瑤琪製成的簪釵。

許國公女姜腫能夠享用青瓷製成的皿器。

黃國公女嬴蕤則是享用琦瑋製成的皿器。

並且二王子干吩咐芄宮上上下下的侍從聽命於許國公女姜腫。

某一天,涼颼颼的寒風隨夜潛入。

婦許姜腫得了傷寒之疾。

是婦黃嬴蕤先嘗一口葯湯,探測是否適合入口。

車前草和折耳根融入清水之中,以爐銚煎之,靜候三刻,不冷不熱,適合患者入口。

然後婦黃嬴蕤才把一碗葯湯遞給婦許姜腫進食。

二王子干樂於見到許國公女與黃國公女相處和平。

冶艷的黃國公女嬴蕤能夠有如此伏貼而馴良的表現,實在是一位賢慧的邦媛。

應該憐而愛之。

因此,二王子干與婦黃嬴蕤時常共枕攣夷。

望著滿地的攣夷花開,婦許姜腫卻覺得特別扎人眼球。

酸醋的滋味逐漸在心間漫延。

想要拿起鉸刀剪掉那一叢攣夷華,從此以後在她的門前將會只有桃林存在。

畢竟她才是這一個家庭的女主人。

為什麼婦黃嬴蕤要殷勤地伺候她?

只為了邀買人心罷了。

王子大人是一名統籌兼顧的男子,渾金璞玉的黃國公女也許會吸引他的目精,但是王子大人名正言順的中宮元妃只能是她。

這一位黃國公女真乃八面玲瓏的美人兒,能夠放下身段前來伺候她,進而贏得王子大人憐而愛之的心。

錦囊計策,莫過於此。

看來得找個機會教訓黃國公女。

思及至此,婦許姜腫有了主意。

寒酥飄落在梧桐樹上,使窗戶邊沿堆積了銀砂,地上覆滿了白灰。

在芄宮的艻室,蔥、蒜、韭、蓼、蒿、芥,六辛俱全,鼎內蕩漾著牛肉和羊肉的香氣,混雜著六辛之物,咕咚羹的香氣也更為芬芳。

是婦黃嬴蕤在專心致志地調盉,力圖烹煮出新鮮淳濃的珍饈美饌。

豈不樂樂陶陶?

效仿元古之時,共產群居的人類薈萃一堂,同食瓿中葷素。

然而端坐在席的婦許姜腫卻是陰惻惻地盯緊婦黃,視婦黃的存在為阿堵物。

咕咚——

陶鼎里的珍饈美饌在微火的調盉之下,熱氣騰騰,散發出難以名狀的香氣。

以葑菁為陪鼎,把牛肉和羊肉原本的滋味煎熬出來了。

運用瓷碗盛上牛肉和羊肉,婦黃嬴蕤親自奉上雙手把咕咚羹端到婦許面前,說:「有請殿下進餐。」

「殿下」一詞默認了眼前的婦許大人中宮正妃的地位。

婦許姜腫一時之間忘乎其形,問:「這是你做的咕咚羹?」

「是的,這是我做的咕咚羹。」婦黃嬴蕤連忙答道。

姜腫立即抬高聲調,說:「你做的咕咚羹想必挺難吃的。」

嬴蕤逌爾反問道:「牛肉和羊肉是我親自挑選的上品,殿下若不親自試吃又怎麼知道滋味呢?」

姜腫很快就促狹發作,說:「我胃裡作嘔,怎麼吃得下?你自己去吃咕咚羹!」

嬴蕤面呈羞愧之色。

「且慢。」姜腫補充一句:「尊卑有別,你把瓷碗換下,自己端上玉碗吃。在什伍里我吃的鉅鑊也比你做的咕咚羹強百倍。」

由於畏懼婦許,婦黃嬴蕤只能按照婦許的吩咐,以玉碗易瓷碗。

婦許姜腫假充善荏解釋道:「我也不是要為難你,只是我這胃裡作嘔,哪裡吃得下?」

嬴蕤哪裡敢頂嘴?

一時之間,流動的空氣中塞滿了尷尬的氛氤。

姜腫從席上起身,說:「我還有公務要處理。」

嬴蕤起身相陪,說:「婦許大人您乃是一位將軍,公務要緊,我先收拾碗筷,等到酉時婦許大人再來吃飯。」

姜腫輕飄飄地丟下一句:「你自己吃。」

一時之間,尷尬的氛氤又涌了進來。

嬴蕤只能隱忍,泛起微笑,目送婦許大人遠去。

返回埴室,咕咚羹的百般香氣填盈屋內。

一個人吃完咕咚羹,回想起婦許對待她的態度,婦黃嬴蕤肚裡的火氣是越發旺盛。

婦黃有從黃國帶來一名傅姆,乃是鄢國之人,名喚「妘崢」,具有百龍之智,最善於左右逢源。

一有什麼束手無策的事情,婦黃就找她自己帶來的那一名傅姆謀划。

小主人又闖瓶頸了?

別怕,別怕,還有傅姆在呢。

跪坐在竹制席子之上,婦鄢妘崢撫掌說道:「這一位婦許大人乃是將軍,難免有特立獨行的舉止。」

嬴蕤抱屈地說道:「我的父族也曾經一度稱王,我豈能平白無故受這腌臢氣?這一位將軍刁鑽刻薄,我就不信在什伍中她能取信卒眾?我雖然深居簡出,卻也明白一個道理,立身處世,重在寬仁與審罰相濟。」

作為一名恪盡職守的傅姆,婦鄢妘崢素來憐惜她教護長大的孩子,說:「既然這一位將軍與你難以相處,那麼就要二選一,有你沒有她,有她沒有你。」

嬴蕤點了點頭,問:「傅姆,那麼我該怎麼做?」

婦鄢妘崢思索片刻,說:「我聽聞這一位賢壻舊日有陳國公女為友,原本是要迎取陳國公女為婦,哪曾想,是那一位將軍橫插兩腳,因此陳國公女到現在仍然是一位閨英闈秀。」

「難怪婦許大人很早就來到王子身邊,原來是搶了陳國公女的丈夫。」嬴蕤頗有疑惑地問道:「陳國公女既然已經退聘了,如何能再把她請進來?」

婦鄢妘崢向她解釋道:「陳侯可是有八名女息,長女雖然退聘,但是次女可是要歸於我們這一位賢壻。」

嬴蕤望了望她,問:「傅姆,你的意思是要讓另外一位陳國公女進門?」

婦鄢妘崢點了點頭,說:「對,應該請另外一位陳國公女進門。」

嬴蕤一時之間若有所失,說:「如果我當初從黃國帶來姊妹為伴,也不會像現在這麼隨波逐流了。」

因為許國公女姜腫沒有姊妹前來,所以二王子干特意囑咐黃國公女嬴蕤無需攜帶姊妹前來。

哪曾想,竟然讓黃國公女嬴蕤陷入隨波逐流的境地。

婦鄢妘崢慰藉她道:「阿蕤,沒有機會就要創造機會,我們這一位賢壻近一段時間有勾搭上陳國公女。」

嬴蕤在心裡登時有了主意,也泛起了十分可喜的笑容。

冬天的夜晚寒冷至極,一隻白尾鷂在槐樹枝上棲息。

至於埴室,二王子干需要婦黃的溫暖。

美人兒天然生就形誇骨佳的身體,像一百隻老鼠在旁,撓得他心癢難耐。

於是乎,婦黃嬴蕤與他互相依偎。

子干一把攬住她的後背,說:「我想迎取阿穎為妻。」

看來機會來了。

嬴蕤明知故問道:「哪一個是阿穎?」

縮在錦被窩裡,子干訕笑道:「阿穎是一名陳國公女。」

以手指著他那一張稜角分明的臉龐,嬴蕤佯裝憤恚,說:「你近一段時間也不告訴我去哪裡了,反倒是又勾搭上了一位金尊玉貴的公女。」

子干頓時漲紅了臉,說:「我現在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你。」

此時,嬴蕤反倒重新縮在錦被窩裡,嘆了一口氣,拊掌說道:「你是我的夫君,我豈能不會千依百順?若是陳國公女肯為王子之婦,我當然是要歡迎她進門。」

果然是一名蕙心紈質的世家公女。

子干握緊她的兩隻玉手,說:「陳國公女進門之後,就由你多加照拂了。」

嬴蕤故作驚訝道:「阿干,怎麼沒有請阿腫多加照拂那一位陳國公女?」

子干讓她的腦袋靠在他的胸膛上,說:「阿蕤,你立身處世最為操縱適宜了,所以我讓你去照拂陳國公女。」

三更半夜,下弦月晃悠悠地從雲迷霧鎖的山洞裡出來。

望著進入黑甜夢鄉的王子大人,婦黃嬴蕤也躺在席上就寢。

她想了很多關於未來的規劃。

從淮水到達洹水,歸於二王子干,她即失去了很多親戚也獲得了很多親戚。

在黃國,她可是身處伐冰之家的一名公女,豈能矮了刁鑽刻薄的許國公女半分?

若是陳國公女識趣,她一定要跟陳國公女結成聯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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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之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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