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緣巧合

天緣巧合

在碧翠的桑林中,有鵙鳥發出啹啹啹的鳴囀。

跑了一段很長時間的路,終於追上了陳國公女,蘇易氣喘吁吁,說:「阿甄,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望了望周圍成排的桑樹,靜謐而悠遠,媯甄的情緒方才穩定下來。

蘇易面上反倒有些憂慮,說:「剛才你的舉動嚇到我了。」

瞅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媯甄靈光一閃,問:「你是不是也喜歡許國公女?」

蘇易的眼神登時躲躲閃閃,像一條變色龍欲要隱匿於桑林之中。

媯甄此時怒火更是熊熊燃起,說:「我就知道你們一個又一個都喜歡那一個野婦!」

蘇易惆悵地說道:「我都要問聘了。」

「咦?」媯甄驚奇地問道:「你這麼小,還尚未行加冠禮,哪來的問聘?」

蘇易把拳頭微微握緊,說:「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昏因來得莫名其妙。公父要我迎取寒國公女為主婦。寒伯在春蒐的時候,遇到了羆和貙,幸虧有我公父出手搭救,寒伯才撿回了一條性命。」

媯甄若有所失,問:「是不是寒伯要你迎取寒國公女為主婦?」

「是的。」蘇易神色愀然道:「寒伯欲以伯明氏子為我妻。」

「伯明氏乃是黃帝之後。」媯甄開導他道:「你這可是有了一位千乘之家的邦媛。」

蘇易喟嘆道:「我只想跟心愛的人在一起。」

媯甄翻了翻白眼,說:「哼,又在想那一個許國公女吧。」

蘇易坦露心跡,說:「我確實想跟許國公女結縭。」

媯甄又把牛皮長鞭抽了出來,牛皮長鞭一下子就打在桑樹的主幹上,說:「我就不信我如何比不過許國公女,這許國公女只不過聲音比我甜點,就把王子和公子迷得七葷八素。」

蘇易言語清越地說道:「等會我送你回家。」

「行。」媯甄揝著那一條粗硬的牛皮長鞭,反覆摩挲,說:「我現在就想回家。」

一輛裝飾豪奢的軒車停留在陳國境內,陳國公女媯甄從車廂之內走出來。

溫侯世子蘇易親自做了一名騎手,護送她到陳國。

軒車上除了一名女性陪乘,還有溫侯世子蘇易。

少頃,軔木拿開,軒車滾動。

深藍色的夜晚猶似汪洋一般浩瀚無垠,偶爾有波浪翻騰,彎月就像一把鋥亮的金弓。

在薔宮的櫻室,統共有十二支寶炬,燭光搖曳,明光盈室。

陳國公女媯甄專心致志地綉著錦囊,針黹起落之間,兩隻黃綠相間的鸚鵡就活躍在錦囊面上。

她的阿妹媯穎拍手說道:「阿姊繡得可真是出神入化,就像真有兩隻鸚鵡在轉舌關。」

媯甄嘆了一口氣,說:「繡得再精緻又怎麼樣?阿干已經有婦,早就離我遠去。」

「誰敢搶阿姊的王子?」媯穎嘟嘴說道:「讓我出手教訓她!」

媯甄幾欲咬碎銀牙,說:「是來自許國的公女,單名一個「腫」。」

「我記下了。」媯穎發出稚氣的聲音:「改天找個機會,我去教訓那一個許國公女!」

到了青陽時節,桃林很早就褪去紅色花朵,結出青色的果實。桃樹所結出的果實現在還處於酸澀而又微渺的階段,倒是桃樹的主幹上分泌出金燦燦的桃膠,吸引了昆蟲前來採摘。

二王子干正處於身體成長的階段,喜歡吃由桃膠和麥粉做成的糕點。

由於除了長王子羨,諸位王子尚處總角,作為父親,商王托每日都要到左學考核稚子們的功課,禮儀、風樂、弓術、負軛、識字、算籌,六藝咸備,後生將成明天的可用之才,堪為小王登基之後的股肱之臣。

到了休假時期,二王子干就在大邑商的各處閑逛。四面坡兩重檐屋下有很多曼睩的小宮娥,一雙水波橫眺到王子大人前來,便紛紛投射了羅曼蒂克之箭。

活波伶俐的一眾小宮娥吸引了雄性生物的注意力。

作為雄性生物,二王子干可謂是風流蘊藉,在艻室之內,時不時有小宮娥前來做客。

鳥兒在花叢之間流連,甜蜜的氣息芬芳新鮮。

啹啹啹——

鳥兒很快就蹲在葩蘤裡面吃食甘旨肥濃。

待到烏雲降臨,表明應該返回鳥巢了。

鳥兒又一次振動翅膀,飛向天空。

當二王子幹流連於花叢的時候,許國公女姜腫卻是抱滿了整缸酸酸醋醋。

在庖屋的內部,充斥了蔥、蒜、韭、蓼、蒿、芥,全是許國公女喜歡吃食的六辛之餐。

捉來一隻肥腴的螃蟹,定要撒上六種辛辣的佐料,再配以焦硬的米飯。

碧色的粽葉包裹住各種佳肴,形成了一類奇異而又清馥的氣息。

以手抓住粽葉包裹而成的飯糰,姜腫就此盡興吃食。

鼐和鼒乃是己姓昆吾發明的炊器,鼐和鼒造就的口腹之慾足以填滿人類空虛的內心。

吃飽了飯,姜腫忽然想到了一眾素齒朱唇的小宮娥,皆要過來勾引她的王子大人。

王子大人就像肥沃順祗,讓她在其間寒耕熱耘,到時候就能收穫豐碩的農作物了。

這一片膏腴的土地,只能是她所擁有,其他膽敢染指王子的婭嬛都應該驅逐出去。

草長鶯飛的時節,適合進行駕車演戰的訓練。

商王托與王後婦葉一同到達校塲,視察諸位王子的訓練情況。

在寬敞的校塲上,有四輛戰車靜默等待主人前來。

每一輛戰車都有四匹白色駿馬前來牽引。

馬是一種食草動物,可以在蔚藍色天空下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奔騰。

大邑商的馬倌專門挑選形體魁梧而又健壯的雄性駿馬,用於播種。

作為運輸工具,馬是合格的。

作為交通工具,馬是合格的。

作為戰爭工具,馬是合格的。

在校塲上的馬,兩個鼻孔呼出燥熱的氣息,突兀而出的嘴巴奏響嘶嘶嘶的聲音,甩了甩屁股後面流蘇狀的尾巴,

二王子干與許國公女各自要了一輛堅凝的戰車。

萬綠叢中一點紅。

許國公女姜腫是校塲上的丁香花,吸引了蜜蜂和蝴蝶的目精。

商王托和王後婦葉一雙眼睛也看向許國公女。

夫婦倆歡迎許國公女到來。

被甲執銳的許國公女會招揮有生力量,意氣飛揚,彷彿是一隻生有優美巨角的山羊在輕輕鬆鬆攀登陡壁。

三王子涵是白白胖胖的麵糰兒,卻偏生是一個病秧子,立在戰車之上,圓盆似的臉龐泛著潮紅,目視前方,手執沉甸甸的金斧,展示了中原上國王子大人的玉樹臨風。

另外一位玉樹臨風的王子大人則是四王子余,四王子余的身材適衷,望之頗似由瓷土捏造而成的塑像,塑像面上泛起一層油亮的玻璃光,堪比璠瓘。

小王子羨由於外出視察洹水漲落情況,並沒有出現在校塲上。

商王托器重長王子羨。

器重是一個父親對於兒子的期待。

他時常派遣長王子羨外出拜訪各地諸侯,讓天下的八百諸侯能夠瞻仰到王儲的威儀。

他時常派遣長王子羨在畎畮之間勞作,樹立了王儲在黔首之中的道高德重。

為了鍛煉王儲的身體素質,他時常帶領長王子羨前往桑間畋弋。

出動軍隊的時候,他經常帶領小王子羨征伐叛亂的方國。

作為一名合格的父親,商王托為元儲鋪墊了一條登基之路。

在校塲上,能夠攻城略池的四輛戰車咕嚕咕嚕地轉動。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走下戰車的三位王子經過盥帨濯洗,行至父王與母後面前,充滿了孺慕之情。

用過盥帨,許國公女姜腫也隨同三位王子行至國王和王後面前。

商王托開啟綸音道:「你們四位的駕車技術還需多加練習,想當初,父王我還是王子的時候,就經常在校塲上學習駕車技術,是為了征戰沙場,是為了攻克敵方。」

子涵發出清越的聲音:「子臣雖然身體時常抱恙,但是一上戰車,也能振作精神,手執巨斧砍殺敵方。」

商王托手捊長須,說:「阿涵,你應該多食黃參,可以治療身體虛弱。」

子涵高興地說道:「多謝父王關心。」

商王托向次男說道:「阿干,我看你的駕車技術是今天比昨日有進步。」

子干振奮地說道:「多謝父王誇獎!」

婦葉己銅慈愛地說道:「阿干,你父王對你有很高的期待呢。」

子乾眼里閃爍著明星,說:「父王、母后,子臣定會勤勉於負軛。」

商王托向四男說道:「阿余,你在兄弟中居幼,駕車技術卻是目達耳通。」

子余莧爾說道:「多謝父王誇獎。」

許國公女姜腫垂手站在最末,等候兩位陛下發話。

商王托向她問道:「來自許國的公女,你是叫「阿腫」吧?」

「是的。」姜腫輕聲說道:「小臣單名一個「腫」。」

商王托拈鬚說道:「我看你的駕車技術是遊刃有餘。」

姜腫微笑地答道:「小臣幼時就在行伍中學習砍刺,也有機會在戰車上學習砍刺。」

「如此傑士,堪為王子之婦。」商王托怡悅地說道:「予可以放心地把阿干託付給你了。」

子干激動地笑道:「多謝父王成全我和阿腫!」

商王托胸膛之內充溢著舐犢之私,說:「你和阿腫現在尚處總角,得等到四年之後才能舉行昏禮。」

子干有些埋怨地說道:「我現在就想舉行昏禮。」

商王托意義深長地說道:「七年的桃樹才能結出甘甜的果實,束薪之事也是如此。」

①【曼睩】明眸善睞。

②【束薪】昏因。

③【葩蘤】花朵。

④【羆】棕熊。

⑤【貙】雲豹。

⑥【鼐】大鼎。

⑦【鼒】小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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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之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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