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間暖意

飯館兒不大，濃郁的煙火氣幾乎讓應天流下淚水，當年入門之後，自己最渴望的就是築基有成，遠離凡塵，現在卻被這凡塵味道所感，像是在證明自己還活著。

「老三樣！」錢頭兒高聲喊道，看了眼應天，隨即補充：「再來一盤魚香肉絲！」

「老錢，今天這麼大方？」后廚門帘兒挑起，一位中年婦人樂呵呵地走了出來，看到應天，明顯一愣。

「他是我侄子，才從外地過來！」

「你把孩子嚇到了吧，好好的小夥子，怎麼木木的？」中年婦人緩緩走到桌前，瞅了錢頭兒一眼。

「小地方來的，有點兒暈！」錢頭兒尷尬笑笑，將一杯茶推到應天身前。

「小夥子，你叔叔看著有點兒不著調，不過我們這些老街坊都知道，他可是個好人，就是不會好好說話！」中年婦人主動給錢頭兒倒了一杯茶。

「嘿嘿，霞姐兒，還是你了解我！」錢頭兒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當然了解了，每天算賬的時候，都能看到你的大名！」霞姐白了一眼，恨恨說道。

「今天，今天一起算！」錢頭兒趕忙賠笑。

四道菜，兩瓶酒不足十分鐘的時間就擺在了桌上，看著不同花色的菜品，應天有些不知所措。

「吃啊！你霞姨炒菜可是一絕！」錢頭兒給應天倒了杯酒，見他愣怔，不由提醒。

「這是炒菜？」應天艱難開口。

「當然，你不會連這個都不記得了吧？」

當年三師兄陪同師叔入京，回山時曾經對他們這些小師兄弟顯擺吃過一次名震京城的炒菜，不光詳細講解了炒菜的色香味形，更是大筆一揮，畫出了一副炒菜圖。

對於他們這些只吃過蒸煮飯食的小童來講，那可真如天上的美食，以至於每當用飯時，都要將那張龍飛鳳舞的妙圖擺在明顯位置，再由三師兄講解一遍，每人都能多吃一碗白飯。

色澤油亮，入口香濃，果真只應天上有，世間哪得幾回嘗！

「餓了吧！」錢頭兒見應天如此模樣，輕咳一聲，高聲道：「霞姐兒，再來一盤紅燒肉！」

比腳步聲更早傳來的是撲鼻甜香，一盤紅亮的肉食擺在桌上，霞姐詫異看著仔細品嘗的應天，莫名鼻中一酸。

「老錢，這孩子看著吃了不少苦！」

「嘿嘿，算是吧！」錢頭兒苦笑。

「霞姨，我放學了！」門口響起脆脆的聲音。

「青嵐，不是說好了先回去做作業嗎，這麼早做什麼？」

「我看有客人，過來幫忙！」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見錢頭兒看了過來，立刻鞠躬：「錢爺爺好！」

「嵐子，叫叔叔！」錢頭兒不滿皺眉。

小姑娘極為瘦小，臉色蠟黃，帶著一頂圓帽，被錢頭兒一說，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回應。

「別管他，來，跟我到後面！」霞姐白了錢頭兒一眼。

「道友，這飯菜真的不錯！」好半天應天才緩緩開口。

「別道友道友的，叫錢叔！」

「哦，錢叔！」應天無奈叫道，雖說自己活了不知多少年月，可大部分時間都是處在地下物我兩忘之境，如果真要說活著，還真的只有一十六年而已。

「小天，看來你家應該在偏遠的地方！」錢頭兒點著煙狠狠吸了一口：「我想啊，怎麼，你也會抽煙？」

應天搖頭，愣愣盯著那個噴著火苗的法器。

「你對這個感興趣？」錢頭兒將打火機遞了過去，皺眉咕嚕：「沒有身份證，沒吃過好菜，沒見過打火機，這種年紀，還有一身完整行頭，就這麼失憶了？真的可能嗎？」看著應天驚奇地擺弄打火機，錢頭兒忽然堅定道：「小天，吃完飯我就帶你去見老學究，不能拖了！」

「錢爺爺，這是霞姨送的！」小姑娘又端上一盤糖醋魚，笑嘻嘻說道：「霞姨說，菜可以免費，賬今天一定要結清！」

「讓她放心！」錢頭兒立刻夾了一口，才佯怒道：「叫叔叔！」

小姑娘笑了笑，轉身跑了回去。

「小天，就算你以前過的再苦，也比不上她！」錢頭兒看著小姑娘的背影，嘆息一聲。

「她怎麼了？」應天嘴裡含著肉塊，不舍地沒有吞下。

「父母車禍雙亡，跟著我們這裡的一個老太太住！」錢頭兒喝乾了酒，搖頭道：「前年老太太病了一場，送去醫院，沒想到老太太沒事，嵐子卻檢查出了白血病！好好一個孩子，搞成這樣，你說這他媽老天還有眼嗎？」

「白血病？」應天疑惑問道。

「就是，唉！說了你也不懂！」錢頭兒又幹了一杯，小聲嘟嚕：「你說這電視劇里的主人公只要是父母雙亡，都能越活越好，怎麼輪到嵐子就這麼倒霉！去他媽的電視劇！都是瞎編的！」

應天也嘆息一聲，當初自己上山，也是為了求葯，所幸師傅出手，治好了母親，見自己還有些資質，方才留在了山中，看來這人世輪迴，無論過了多少年，都不會改變太多。

如果天地間元氣充盈，自己倒是可以找尋些靈藥相助，可現在天地連自身的元氣都要搶奪，恐怕也沒有什麼靈藥可以生存下來了。

兩人默默吃著，飯菜的香味淡了許多。

「霞姐兒，這是這個月的飯錢！」錢頭兒掏出一把符紙，沒有數就遞了過去，「剩下的是給嵐子做化療的錢，不多，不夠的你再湊湊！」

「老錢，要不是明天要交錢，我也不會催的那麼急！」霞姐苦笑一下。

「我知道！拿去！」

「等等！」應天此時已經明白，那些花花綠綠的符紙，就是現在的錢。

「我這裡也有，是錢叔給的，我用不著！」自口袋裡將錢叔給的錢都掏了出來，放在了桌上。

「小子，不錯！」錢頭兒笑著拍拍應天的肩頭，「不差你這點兒，你自己留著！」

「就是，年輕人開銷大，等你以後賺大錢了再說！」霞姐將錢推了回來。

「錢叔給我找了間房子，只要有地方住，我用不著錢！」應天搖頭笑笑。

「唉！霞姐兒，他既然有這個心，你就收下吧！」錢頭兒笑道：「反正他好之前，我都會照顧他的！」

「怎麼，他也？」

錢頭兒指指腦袋，索然道：「走了，我帶他去找老學究！」

高樓遮掩之下，落日的金光都淡了許多。

「小天，老學究可是名醫，嵐子能撐這麼久，大部分都是他的功勞，過去後記得有什麼一定要誠實相告，千萬不要諱疾忌醫！」錢頭兒細心叮囑，「他的性格有點兒古怪，你只要記得，他是個好人就行了！」

「知道了！」天將近晚，應天卻感到了絲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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