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卷九

身世卷九

九、

八月十五,宜祭祀。

馮素貞拜過太廟,就走完了認祖歸宗的最後章程。她將三柱香恭敬地插在□□畫像前,瞑目垂首,心裡想的卻是天香公主宜嗔宜喜的模樣。真是大不敬之罪,馮素貞暗自訓斥,又是恭敬地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於堂中靜默了片刻,才將心中最後一絲掙扎著想要冒出來的悸動壓了下去。此前種種,譬如昨日死。馮素貞深吸口氣。她知從今日起,自己與天香,終歸是斷了最後的那一縷份。

有小太監托著一套蟒服與吳王印信入殿來,看馮素貞諸禮完畢,才尖著嗓子喊一聲,「聖上今日御花園設宴,請吳王換了衣服,與奴才過去。」

馮素貞起身,小太監便引著她去偏殿,待她換上蟒服,又麻溜地將那印信給馮素貞掛在腰帶上,然後給馮素貞行了個大禮,道,「恭賀王爺。」

馮素貞頷首應了,說,「煩勞公公。」她看這小太監是生臉,應該是新任李公公帶上來的,心思一動,便塞了一片金葉子給他,道,「小王才入宮廷,以後還要仰仗公公照拂。」

那小太監假意推脫了一下,見馮素貞堅決,便眉開眼笑地將金葉子納進了袖口。他是李公公在宮內認的義子,如今李公公當得主管,便將他也帶了上來,隱隱是要培養成接班人的模樣。他看馮素貞穿戴完畢,便又誇了幾句吳王好福氣。馮素貞笑吟吟地應下,言道,「父皇垂憐。」

那小太監卻不是這麼想,皇帝沉迷丹藥后便疏遠太子,已有五六年不曾設中秋宴。先前太子回宮,也不見皇帝如何,倒是吳王一來,第二日便定下了諸多事宜。看來皇帝對這個新找回來的庶子極是看重,畢竟,東方候是皇子,但熬了一輩子也只是個侯爺。而眼前的這位爺,一回來,就被封為郡王。他記得李公公對自己教誨,對馮素貞就更恭敬了些,言道,「王爺請隨奴才過來。」

說是中秋宴,但皇室人丁單薄,能入席的只有五人。加之皇帝沉迷丹藥,多年不納後宮。自菊妃死後,宮內竟然連個像樣的妃子也沒有。

馮素貞進園時,遠遠地看到太子與皇帝坐在那處。引她來的小太監只在她入園時尖著嗓子喊了句,「吳王到」,就沒再跟她進去。馮素貞深吸口氣,她看那二人周圍無人,想著應是皇帝授意屏退左右,怕是要說些什麼。

見那二人已經注意到自己,馮素貞快步過去。又在離他們三步時停了步子,行禮道,「父皇,皇兄。」

皇帝笑了兩聲,便說免禮。太子因得皇帝在場,並未說話,只是坐在那處打量馮素貞。馮素貞感覺到太子狐疑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轉了一圈又一圈,垂在暗處那兩人看不到方向的手不自覺握成了拳。她心中緊張,不知道皇帝會否將自己原本是誰告訴太子,也不知道如果皇帝執意瞞著,自己要怎麼自圓其說。裝傻充楞就好了,馮素貞心念,馮紹民已經入土,太子是親眼看著的。猶自思量,便恭敬地站在那處。

許是太子的疑惑太過明顯,皇帝不悅地咳了聲,驚得太子收回了目光。他今日手裡沒有木鳥,但還是沒有完全褪去那股懵懂的氣息,馮素貞心中評價。她看太子掃視了一下,又問,「皇妹怎麼還沒來。」

皇帝緩慢地飲了口茶,道,「李公公去請了,她這一個月誰也不見,也該出來了。」

皇帝說話時,目光越過太子,落在馮素貞身上。馮素貞本來是坐在那處聽他們說話,聽得天香一月不出門,又想到那夜的情形,心裡不自覺就細細密密地疼了起來。老皇帝突如其來的審視目光,驚得她不敢動彈,只好微微笑了下,道,「兒臣在民間時,聽聞天香公主酷愛遊戲人間,真是有些好奇。」

皇帝點了點頭,說,「香兒是天下最好的公主。」他頓了一下,又說,「今日拜過太廟,感覺如何啊?」

馮素貞忙掀袍下跪,道,「兒臣今日見□□英姿,又想起昔日定國之難。今日已在列位先皇靈前許願,此生願為賢王,竭盡所學為父皇皇兄守好天下。」

皇帝滿意點頭,他示意太子扶起馮素貞,又說,「朕這一生有許多女兒,但只有兩個兒子,朕希望你們兄弟扶持,萬不可學那些宵小之徒。」

兩人垂首說是,馮素貞便想起前朝的奪嫡來。先太后無子,先皇卻有十三個皇子。誰都想做太子,最後貶的貶死的死,等今上即位時,留在宮裡的就只有兩個了。而東方候,雖然沒有直接參与,但也受了牽連,苦熬了一輩子也沒有封王,只能造個假皇宮,滿足一下心裡的私慾。

園外突然響起一聲,「天香公主到。」三人齊齊看去,只見得入園的天香一身重孝。她今日無了往日活潑,走起路來頗有些心不在焉。等走到近前,才喊了一句,「父皇。」

皇帝憐惜地將天香摟在懷裡。他見天香眼見的瘦了兩圈,心中滿是疼惜,一遍遍撫著天香發,說,「朕的香兒受委屈了。」

天香不言不語,只是沉默著任由皇帝將她摟在懷裡。太子及馮素貞站在一邊。馮素貞從天香進來時,目光便沒有從天香身上挪開過。她看天香形容枯槁,面上是才哭過的模樣,與記憶中的天香相差甚遠,比前些日子偷偷去看到的,又憔悴了不少。馮素貞心疼得緊,面上卻不能表現出什麼,她落後太子一步站著,是全場離天香最遠的人。

太子終歸是按捺不住,他上前一小步,喊了聲天香皇妹。天香終於是有了些動靜,她從皇帝的懷裡出來,轉身看太子,叫了句太子老兄。馮素貞看天香雙目似無波古井,看過太子后就愣愣地看向地面,從頭至尾,不往自己這邊飄過一下。現在的自己對她來說大概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普通人了吧。馮素貞自哂,更何況,自己也不知道如何直視天香現在的目光。

皇帝卻沒有給他們發獃的機會,他招手示意馮素貞上去,又對天香說道,「香兒,這是你二皇兄。」

馮素貞覺得,阿鼻地獄或許都比她現下的處境要好上不少。她渾身僵直,任由天香無神的目光從她面上掃過。無悲無喜,這是天香讓她察覺到的,彷彿真的只是在看一個陌生人。馮素貞心裡長舒口氣,某個角落卻又在叫喧,她被突如其來的慶幸與難過淹沒,一時間也分不清楚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

天香卻是實實在在的沒有反應,她張了張嘴,喊了聲皇兄。馮素貞趕忙應到,說,「皇妹好。」

天香的心思卻又是跑遠了。她沒有再回馮素貞,自己坐在了皇帝的左手邊,道,「父皇,香兒餓了。」

皇帝笑,「朕的香兒餓了,那就開席。」

太子並馮素貞在皇帝右手邊坐。是圓桌,馮素貞和天香中間空了個位置,那原本是東方勝的,只是東方勝託言身子不舒服,皇帝也就沒有強求。

席間冷清,馮素貞便講了些民間的趣事,逗得皇帝哈哈笑,太子也略露了喜意,只有天香仍是一言不發。馮素貞餘光看過去,見天香碗里的那塊東坡肉一動不動,喉頭一梗,也就不再說話。

皇帝瞧了他們一圈,又說了些希望他們三人相互扶持的話。太子及馮素貞點頭應下,皇帝就打了個哈欠。太子及馮素貞見狀,會意請辭,皇帝擺擺手,道,「去吧。民兒你與天香都要出宮,就送送你皇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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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女駙馬之迷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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