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佟大強就著魚刺講古。

「我還小的時候，有個小童比我還大些，那時候沒甚吃的，他阿耶下河摸了好幾回，竟有一日摸了條大頭魚上來，喜的他立時不與我們玩耍了，撒腿跑回家。」

阿梁追問：「然後呢？」他吃魚了？發生了什麼？

佟大強深深嘆了口氣，「第二日不曾見他出來炫耀，我們便在他家附近徘徊，又過了一日他才出來，捂著喉嚨很不舒服的樣子。」

「問他也不說，後來只我們二人的時候，他又悄悄與我說，是那日吃魚，家裡分魚肉的時候，因他小的了塊魚尾巴，他娘只得了根邊邊的魚鰭，那時候他不曾想到急著吃魚，特別是魚尾，竟然有那樣多的刺，著急之下，不慎吞下魚刺，卡在喉嚨里，很是不適。」

「長輩團了飯糰叫他吞下，他感覺吞咽困難，勉強咽下飯糰，卻咳出了血。」

阿梁大驚，齊小郎也瞪大了眼睛。

「扎破肚子了？」阿梁大驚道，連一旁的阿程不知不覺也停下劈柴的斧子。

佟大強摸了摸喉嚨，「他把喉嚨扎破了，疼了好幾日，又過了些日子，他與我說什麼都吃不了了，嘴裡一股腐爛的氣味，他覺得自己快要不行了，人也很快的消瘦下去。」

阿梁瑟瑟發抖地抱著齊小郎的胳膊，顫抖著聲音道：「他死了？！」

佟大強詫異地看他一下，見阿梁嚇的臉色發白，噗通一聲，放進廚房外接雨水的水缸里的草魚濺起水花，阿梁下意識一抖，佟大強拍他一下，喝道：「這麼大一小子，怎麼膽子這樣小，不過是扎了喉嚨，怎麼就死啊死啊的，想什麼呢你。」

阿梁一呆，下意識去看佟幼薇，佟幼薇仰頭望天，她怎麼會知道這小子怎麼這麼能想。

齊小郎微不可見地鬆了口氣，把腦海里跌宕起伏的鄉土小子因一根魚刺開啟的奇特旅途一鍵消除。

「好著呢，就是甭管什麼魚，一概不吃。」

阿梁齊小郎並阿程微不可見地鬆了口氣，佟大強揮揮手讓他們各自散了去幹活去。

阿程繼續劈柴，阿梁和齊小郎被佟幼薇趕去溫書做習題，佟幼薇幫佟大強把採購來的菜卸下來放進廚房，林大娘也出來幫忙，佟幼薇便與他們商量：「阿耶阿娘，這魚要養養吐沙嗎？」

佟大強瞧了一下在水缸里安靜地潛伏者的魚，道：「不用了，晚上就吃了吧，就是，唉，那三個小子怕是會被我說的故事嚇著了，晚上不吃魚，咱們都給煮了，天又熱。」

林大娘嗔了他一眼：「讓你胡說。」

「哪有胡說，就是這樣的，一點兒虛的都沒有，真的不能再真了。」

佟幼薇腦筋一轉，又要出主意，林大娘頭疼地扶額，這個小娘子又動什麼腦筋了，到底還是沒叫她安靜，「說說吧。」

佟幼薇嘻嘻笑著，狗腿地湊上前，給耶娘捶腿捏肩，十分殷勤的樣子。

「別作這模樣，有話快說。」

「阿娘，咱們切魚膾吃吧。」

林大娘有些為難：「阿薇是從哪裡聽來的魚膾？阿娘刀工也不及大酒肆的大廚，切出的魚膾定然不會好吃，且草魚也不適合切魚膾，還是罷了吧，阿娘燉魚給你吃。」

佟幼薇湊過來嘰嘰咕咕：「阿娘，咱們不吃生的，那魚肉吃生的得有多腥呢，咱們把魚肉切成片，放滾水裡燙熟，用魚骨魚頭熬湯底，再添些菜，晚上就這麼一鍋也盡夠了。」

林大娘有些興趣了，她坐正身體，推開坐在身邊的佟大強，把佟幼薇抓過來，在她身邊坐下，搖著蒲扇給佟幼薇扇風，摸了摸她汗濕的額頭，道：「來，說細些。」

佟大強見狀搖搖頭，去後院磨麵粉了。

「阿娘，咱們家裡也還有些香料，阿娘的食茱萸醬也做的好吃，調料香料都有了，只需要把這魚宰殺以後，去頭，把兩邊的肉切下來，中間的魚骨頭斬成塊，魚頭魚骨頭下鍋煎，然後下些自家的腌菜，放些香料調料，再挖一勺食茱萸，加熱水大火燒開，等到水沸騰，把魚骨頭撈起來，往鍋里下些豆芽海帶蕹菜，燙熟了撈起來，再調湯的味道，最後趁著湯沸騰，把用澱粉和米酒鹽腌制過的魚片下鍋，燙熟就撈起來，再把湯澆上去，阿娘想想，是不是特別香。」

香不香的，林大娘不知道，但是還挺費工夫的，但把菜都投進去一塊煮熟了，只這麼一道菜，有湯有菜的，晚間一盆也盡夠了，這魚也夠大，好幾斤呢，不如試試。

說試試就試試，佟幼薇立時給她阿娘獻殷勤，要在廚房幫忙，又是燒火又是剝蒜洗香葉的，像個勤勞的小蜜蜂在廚房轉。

待林大娘要殺魚，佟幼薇忙湊過來看，與她阿娘比劃道：「從這裡切下去，一會兒更容易取肉。」

林大娘有些不大習慣，往日都是直接魚肚子破開的，不過並不耽誤多少時間，殺了魚去了鱗片，擺放在砧板上，佟幼薇又指指點點的：「這樣切就能把肉切下來，兩邊各一塊長長的，阿娘小心手。」

待切下肉，佟幼薇又比劃著要林大娘斜著片下魚片。

既然已經決定要做了，林大娘也就默認了佟幼薇的嘮叨，按著她說的切了魚，按流程倒油煎魚，調味道自然靠的還是林大娘多年的掌勺經驗，佟幼薇屁顛屁顛地擇好了菜，待林大娘洗凈下鍋撈起，夜幕降臨前，六人坐在飯桌前，每人身前擺著一碗一竹箸一湯匙。

中間一大盆湯湯水水，濃郁的鮮香味，金黃的湯汁，一片片魚肉明晃晃的擺在最上面，鋪滿盆面，看著十分誘人。

阿梁不爭氣的眼淚差點從嘴角流出，他舔了舔唇，「阿翁阿婆，可以吃了嗎？」

佟大強先用盆里的長柄大湯匙舀了些湯和肉，道：「吃吧。」

大概是本朝以來第一次有人這樣粗獷地烹飪以肉質細嫩為特色的魚，時人更講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從未有過這樣粗暴的方式，這樣籠統的將菜肉湯混為一體。

然而，味道卻出人意料，眾多食材的彙集並沒有讓湯和魚肉的味道變得混雜難吃，反倒是融合成了另一種特殊的濃厚的滋味。

一大盆魚，即便是有些心理陰影的三位年輕的郎君也埋頭猛吃，吃完了面上的肉，便吃底下的菜，吃完了菜，已經有些飽了，結果又驚喜地發現底下還有煎的香噴噴又入味的魚骨魚頭。

吃的個個捧著肚子打掃完了衛生坐在院子里納涼，佟大強道：「該去準備肉醬和麵糰了。」

然而沒有人動彈，連一向勤勞的阿程也忍不住偷一會子懶，到底撐不過『職業道德』，還是第一個起來，去洗肉切肉，佟大強站起來圍著井台轉了兩圈，才伸了個懶腰道：「吃的太飽了，有點難受，唉。」

林大娘也起身去揉面，佟幼薇三個小童就著廚房大家共用的燈火，圍坐一團在擇菜，擇好的菜洗凈撒些水，放到明日凌晨林大娘起來，生了火立時就能下鍋炒出來，待鋪子開門，便要端出去卷餅賣。

忙碌到了睡覺的時候，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佟大強摸了摸肚子，道：「今日倒是不必吃些宵夜了，並不餓。」

雖然開鋪子不必頂著烈日，但也一樣的汗流浹背，一樣的費勁，往日夜間總有些飢餓，林大娘便就著揉好的麵糰扯些索餅燙個清湯加點蕹菜的湯索餅也就是了。

今日倒是省事，個個乖乖的回房歇息了。

躺在床上，搖著扇子，林大娘與佟大強道：「我憂心三郎夫妻，特別是二娘，接近臨產，只一個十多歲的小滿照看也還是有些不安心，明日若是有空，我與你一塊兒回家一趟吧。」

佟大強心疼她每日起早忙碌，「還是我去就是，之前也請她姑姑多看顧，又是二胎，應當是沒什麼的。」

「你知道什麼，不管是投胎還是二胎，娘子們生孩子本就是半隻腳踏進鬼門關，我看還是回去看看，若是產期近了，不如乾脆關門幾日，待她孩子生了，身體也不錯，再回來開鋪子也不遲。」

佟大強與岳郎君周二郎一塊兒久了，也學了些生意經，知道這開鋪子的就得講究個寒暑不輟，歇一日便是給別家鋪子多一日機會，也許就是這一次機會就能叫熟客轉投別家。

且還有那等偷學別家手藝的，即便不成做出個十成像，有個六七成七八成也能開鋪子搶生意了。

佟大強心知自家人總這樣分離是不成的，也不能叫三郎總在家顧著那些田地，倒不如一家子都到城裡來，把田地租與村人種，若是天景好，朝廷不增賦稅，收些佃租也夠自家一年的嚼用了。

只是村裡那些田地也是他與妻子一鋤頭一鋤頭挖出來的，或是一點一點攢錢買了來的，就這樣舍下也很心痛，且沒有自家種田產出的米面，開鋪子用的都得花錢買也是很大一筆開銷，佟大強心裡琢磨著，險些睡不著。

林大娘推了他一把：「想什麼呢？與你商量呢，說話！」

佟大強好脾氣道：「好好，明日吃了午飯就回去，你在車上睡會兒，我趕車就行。」

「那三小童怎麼辦？總不能就這樣丟在家裡吧？」

佟大強想了想，反問：「怎麼不行？咱們家的孩子你該放心才是。」

林大娘還想說，佟大強轉身擁著她，拍拍她的後背道：「別擔心，只把話說給阿薇聽就行了，阿薇這小娘子不是一般的懂事，她明白的，會看好他們的。」

林大娘想想，知道佟大強說的懂事不是乖巧聽話的意思，雖然偶爾有些人小鬼大，但從來都很可靠，又實在擔心家裡，也就點頭答應了。

※※※※※※※※※※※※※※※※※※※※

小孩小孩你別急，過了臘八就是年

年貨節，又剁手了

痛並快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