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番外(一)

雖然連煜料事如神,機關算盡,但云谷山莊仍舊在那場大火里燒毀了泰半,而雲谷鎮也被月尊教的人糟蹋的不成樣子。桑陵一役了結后,江湖之中聯合追剿月尊教,一直到去年的秋天,雲谷諸君方慢慢回來,着手重建雲谷。

到了今年夏,雲谷鎮的百姓已回了七成,道路屋舍也修整得差不多,霍錚和俞眉遠又帶回了新帝賞賜的厚禮,有了朝廷的支持,雲谷的重建便更有底氣。有了前車之鑒,霍錚和連煜決定加固雲谷四周的防禦,又準備在後山挖一道秘道通到外界,若來日再被困住便不愁沒有脫身之計。

如此一來,俞眉遠就在雲谷住下,每日不是在屋裏替霍錚裁衣裳,或打理院落中的花草,要麼就是去連煜的善學堂里幫忙帶孩子。若非雲谷諸豪傑見識過她的厲害,怕沒人會將這溫和甜美的夫人與昔年俞帥聯想在一起。

善學堂分為善堂與學堂。月尊教攻來之時雲谷群起抗之,死了不少人,其有些已是有家有室之人,如今留下孤兒寡母無人照料,連煜便將他們集中到善堂里妥善安置,再加上這兩年戰事連連,他們在外奔走常遇流離失所的孤兒,他們便想盡辦法替這些孤兒尋找寄養的家庭,實在尋不到了,或者有一些資質出眾的,他們就會帶回善堂親自教養。

連煜一生於仕途已無想法,就又建了學堂親自教導這些孩子,希望能為江山社稷培育棟樑。

一來二去,雲谷山莊的南面便熱鬧了起來,霍錚不得不想辦法擴大地方,又建出兩幢屋舍來。

俞眉遠很喜歡孩子,但她與霍錚重逢到如今也有兩年,仍舊毫無動靜。霍錚並不在意,倒是她自個兒有些急,兩人膝下虛懸,雖說總像蜜裏調油似的和美,但久了她也感覺少了點什麼,心裏便想着不管是兒子女兒,只要有個孩子就圓滿了。

人心總是得隴望蜀,剛重生時,她只想着這輩子能逍遙快活就夠了,遇到霍錚后又想與他長廂廝守、逍遙快活,如今兩者俱全了,她又開始盼著孩子。

要知道,上一世這三樣東西,她可是一樣都沒佔着。

如此想着,她覺得自己是不是貪心了。

……

想歸想,她還是架不住那些瘋長的念頭,除了老愛往孩子堆里泡之外,她也頻繁地找楊如心問葯。

楊如心替他們兩口子都診了脈,沉默良久方道:「昔日寒毒侵髓,損了身子,兩人都要調理。」

隧她開了張方子,俞眉遠和霍錚一起調理。

苦口的葯一喝就是半年,俞眉遠那麼個怕苦的脾氣,竟然一聲抱怨都沒吭過,只可惜葯喝了不知多少帖,針也扎過幾番,她的肚子仍沒動靜。

不管霍錚再怎麼寬慰她,她難免還是失落,只咬牙繼續嘗試着,自己也開始翻些醫書。

這日到了晌午,善堂的孩子吃過飯要歇午覺,俞眉遠點香時發現屋裏存的香用完了,山中蚊蟲甚多,一日不點孩子們的皮膚就要被咬上無數疙瘩,故她交代了兩句,急匆匆去了葯廬找楊如心。

香是楊如心配的,裏頭加了驅蚊蟲的藥草,倒是好用得很。

因想早些趕回去,她施展輕功想從葯廬邊的山頭上掠下去,下邊恰是葯廬晾曬草藥的地方。

腳才堪堪落地,她就聽到遠遠傳來的對話聲。

「小霍,要不我將你的葯換換?」這是楊如心的聲音,言語間帶了點無奈。

俞眉遠本不想偷聽,但聽到換藥一說,不由心裏又起了疑。最近霍錚在服的葯和她是一樣的,都是驅寒的葯,她沒聽楊如心說過要換藥。

「不用了,阿遠這些日子開始閱習醫理,她那麼個通透的人,若是換了葯,葯氣藥味葯色不對,她必要看出端倪來。還是照老樣子吧,她喝什麼我喝什麼,你按她的藥方給我們抓藥就是。」霍錚淡道。

「那是給女人治宮寒的葯,對你來說熱性了些,你……唉,算了,當初就不該想這辦法瞞她。慈悲骨之毒真真可恨,最傷女子身體……」楊如心想要勸他,但轉念一想便又收了勸,反正依他的脾氣,決定的事誰也勸不住。

霍錚沒有回答,俞眉遠便聽到楊如心在屋前翻揀草藥的窸窣聲。

「好了,這裏是七日的藥量。你服后多飲些水,吃些秋梨,驅驅葯里的熱氣,聊勝於無吧。」楊如心將葯交給他,又仔細叮囑了一番才作罷。

「曉得了,多謝。」霍錚拿了葯沒再多留,轉身離去。

楊如心便回了葯堂。

俞眉遠怔怔站在山崖底,久未挪步。

……

山中夜涼,潮氣也重,夏天很舒服,一入冬不好過,比外頭冷得都早。

屋裏生了炭爐,爐邊供著盤柚皮,柚皮被暖氣一熏,滿室生香,遠比各色熏香都來得清爽。霍錚端葯進來時,便看到她正對着燭火看書,只當她又在翻閱醫書,便走到她身邊。

「又在看醫書?」

他說着把臉湊到她耳根旁,垂目望去。

「沒,我向連二哥借了《漠北山河集》,正看着。」俞眉遠把書翻到封皮給他看。

「今天換書看了?」霍錚攏攏她鬢角的發,笑道。

「嗯,醫書太艱澀,枯燥無味得很,不看了。」她把書放到榻邊,轉過身來勾了他的脖子仔細瞧他。

他身上的衣服並不厚,可進屋就這麼會功夫,額上已沁出汗珠,頸上也是濕粘汗意,白皙的臉龐上泛著奇異的潮紅。

俞眉遠想起晌午聽到的話,心裏頓時百感交集。

那話雖說得沒頭沒尾,她卻已然明白。慈悲骨最傷女人身體,僅管她只中了一年的毒,也已傷及根源,她懷不上孩子,與他沒有關係,可他卻陪她喝了半年的葯。

她心知肚明,他必不想叫她覺得只是她的原因,怕她難受,便替她分走了一半責任。要知這世上舉凡涉及子嗣後裔之事,多怨責女人,不問男人,再有便是男人皆求臉面,更是不願將無嗣之責攬在自己身上,可這傻子偏偏反其道行之,還白白陪她喝了半年的葯,真是……

「葯溫了,可以入口。」霍錚已將葯捧來。

她輕輕一笑,推開藥碗:「不喝了,容我歇段日子再說吧。」

霍錚有些詫異,才要問,便聽她又道:「我口乾,想吃些水兒多的梨子,你幫我削一顆?」

彼此間早有心照不宣的默契,聞得此言他哪還有不懂的道理,便只深深望了眼她的笑臉,溫聲道:「依你。」

俞眉遠又拾起書來看,霍錚自去案台上放的梨子。

削了皮切成塊兒,梨子水靈靈的十分誘人,俞眉遠戳了一塊遞到他唇邊。

他挑挑眉,張口咬下。

梨汁四溢,香甜入心。

……

轉眼進了春天,俞眉遠在雲谷過了第一個年。出了年,她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善學堂的孩子身上,每日裏陪他們遊戲,教他們一些簡單的強身健體術。

葯沒再喝過,她想通了,子嗣之事,隨緣罷了。

上輩子她沒有孩子,便將魏眠曦妾室的孩子抱到膝下養著,也體味了為人母之心,如今善學堂里一大群孩子,個個都是她的娃。

「你們別跑了,過來吃點心了!」

學間的休息時間,孩子們被拘了兩堂課,到這時像脫韁的野馬似的到處跑,俞眉遠站在學堂外的大榆樹下,揚聲喊道。

每到這時間,她就會帶一大堆的點心過來,有時是酥餅,有時是糕點。孩子們很喜歡她,因為除了點心外,她隨身都帶着糖果,每每見了面就分,人人有份。

一聽她的聲音,散在院子裏的孩子爭先恐後地跑過來。

跑得最快的幾個孩子簇擁而來,有的撞入她懷裏,有的抱了她的腿。孩子們對力道沒有概念,皆是一身牛力,跑過來時也急,撞上她的力道也重。她正笑着,不妨被幾個孩子一擁,忽覺腦中陣陣暈眩,天搖地轉,人站不穩就往後倒去。

所幸,有人抱住了她。

「阿遠?」霍錚趕巧也在學堂這裏,聽到她的聲音正過來與她打招呼,便瞧見這驚險一幕,當下飛身上前,把她摟入懷中。

她臉色煞白,抿著唇不肯說話。

他又急着問了她兩聲,她忽然推開他,俯到樹根下吐了個天昏地暗。

孩子們都嚇呆了,團團圍着她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霍錚更急了。俞眉遠自桑陵昏迷到現在,身體已經好全,沒生過病,如今突然如此,叫他心如火焚。

待她緩過勁來喝了兩口水漱過口,他便將她一把抱起,飛去了葯廬。

葯廬的葯香催得俞眉遠昏昏欲睡,吐過之後她胸口舒坦了許多,卻忽然添了莫名的倦怠。楊如心靜靜坐在床邊替她號脈,霍錚面沉如水守在一邊。

片刻之後,楊如心診好了脈,將她衣袖拉下。

「她怎麼了?」不等楊如心開口,他便沉聲道。

楊如心望了望她,又望了望霍錚,嘴角一翹。

「恭喜,阿遠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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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宅記(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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