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生死本不離,何須妙手醫

第十二回:生死本不離,何須妙手醫

王嘉遇和孟逸然、顏路回、洪成浩押著鐵箱前往武漢,富安、曹秀清豪興勃發,要隨盟主同往。王嘉遇見多了兩個得力幫手隨行,自是欣然同意,又見洪成浩一路上忠心耿耿,再無反叛之意,便給他治好了身上的傷勢,洪成浩大是感激,從此服侍的更為盡心。

一行六人揚鞭馳馬,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行進,這一帶都是曹秀清的屬下,進入湖北后便是茂竹幫的地界,沿途自有各地頭目隆重迎送。孟逸然見意中人如此受到江湖豪傑推崇,心中得意非凡,本來愛玩鬧的小脾氣,這時也大為收斂。

這天來到英山縣,當地茂竹幫的頭目早已大擺宴席,為盟主接風,作陪的都是黃岡市武林有名人物,酒過三巡,眾人縱談江湖佚聞、武林事故,

忽有一人對富安道:「富幫主,再過四天,就是黃國建黃老爺子的六十大壽,你要不要去?」富安道:「我要隨盟主去漢城,祝壽是不能去了。不過禮物是不能免的,我已備了一份禮,叫人送去快活山莊。」曹秀清也道:「兄弟的禮也早已送去,黃老爺子知道我們不到,必是身有要事,想來不會見怪的。」王嘉遇心中一動:「這北俠黃既然跟我二師哥齊名,他的壽辰在即,何不乘機結交一番。」便道:「黃老爺子我是久仰大名的,原來日內就是他老人家六十大慶,兄弟想去祝賀,各位以為如何?」眾人鼓掌叫好,都道:「盟主給他這麼大的面子,黃老爺子一定快活極啦。」

次日,眾人便改道西行,往快活山莊而來,在大街上仙客來客店投宿,安頓好鐵箱行李,到大堂里飲酒用飯。

只見東面桌邊坐着個胖大頭陀,頭上一個銅箍,箍住了長發,身高八尺,腰大十圍,相貌甚是威猛,桌上已放了七八個空酒壺,店小二送酒到來,他揭開酒壺蓋,將酒倒在一隻大碗裏,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乾,雙手左上右落,抓起盤中牛肉,片刻間吃得乾乾淨淨,連勝嚷嚷:「添酒,添肉,快,快!」這時幾個店小二正忙着招呼王嘉遇等眾人,來不及去理會。那頭陀大怒,伸掌在桌上一拍,酒壺、杯盤都跳了起來,連鄰桌客人的酒杯都被震翻了,酒水流了一桌。

那客人「哎呦」一聲,跳了起來,卻是個身材瘦小的漢子,上唇留了兩撇鼠須,眸子一翻,精光逼人,叫道:「大師父,你要喝酒,別人也要喝啊,你急什麼?」那頭陀正沒好氣,又是重重一掌拍在桌上,大喝:「老爺自叫店小二,干你鳥事?」那漢子道:「從來沒見過這般兇狠的出家人。」那頭陀喝道:「今天就叫你見見。」

孟逸然瞧著不服氣,對王嘉遇道:「我去管管!」王嘉遇道:「且慢,別看那漢子矮小,只怕也不是個好惹的。」孟逸然一聽大喜,正要看兩人比試一場,不料那漢子似乎怕了頭陀的威勢,說道:「好,好,大師父,算我的錯,成不成?」那頭陀見他認錯,正好店小二這時已把酒肉送上來,也就不再理會,自行吃喝了。那漢子走出去了,過了一會兒,才又回來。

王嘉遇等見沒熱鬧好瞧,自顧飲酒吃飯。突然一陣風過去,一股臭氣撲鼻而來,眾人都忍不住掩住鼻子。王嘉遇一轉頭,見那頭陀桌上端端正正的放這一把便壺,那頭陀竟未察覺,這一下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大堂中許多吃飯的人還未發覺,都說:「好臭!好臭!」那瘦小漢子卻高聲叫道:「好香!好香!」孟逸然悄聲對王嘉遇道:「這定是那漢子拿來的了。他身法好快!不知是怎麼放過去的。」

這時,那頭陀也覺得臭氣襲人,伸手去拿酒壺,提在手裏一看不對,赫然是只便壺,而且沉甸甸的,顯然裝滿了屎尿,不由得怒不可遏,反手一掌,把身旁的店小二打得跌出去老遠,翻了一個筋斗。

只聽那漢子還在笑道:「好酒,好酒。好香,好香。」那頭陀知道是他作怪,劈臉就把便壺向他擲去。那漢子早有提防,他身法滑溜異常,矮身便從桌底鑽了過去,已經躲在那頭陀身後。那隻便壺在桌上碰得粉碎,屎尿四濺。眾人大呼小叫,紛紛站起閃避。

那頭陀怒氣更盛,伸出兩隻蒲扇般的大手回身就抓,那漢子又從桌底下鑽過,那頭陀一腳踢翻桌子,大堂上亂成一片,眾人早都退在兩旁觀斗。

只見那漢子東逃西竄,那頭陀拳打腳踢,始終碰不到他身子,過不多時,大堂中桌凳都已被二人推倒,碗筷酒壺掉了一地。那漢子拾起酒壺等物,不住向頭陀擲去。那頭陀吼叫連天,接過回擲。兩人身法快捷,顯然都是一身好武藝。

打到後來,大堂中已經清出一塊空地。那漢子不再退避,拳來還拳,腳來還腳,施展小巧功夫和那頭陀對打起來。那頭陀身雄力壯,使的是「驚濤駭浪拳」,拳勢呼呼生風。那漢子的拳法卻自成一家,雙手兩邊划動,矮身蹣跚而走,模樣十分古怪,偏又靈動異常。

孟逸然笑道:「他這樣子真難看,這也算武功了?」王嘉遇也沒見過,只覺那漢子手腳矯健非常,模樣雖丑,卻也自成章法,盡能抵敵的住那頭陀排山倒海般的攻擊。富安見多識廣,說道:「這叫作『鴨形拳』,江湖上會的人不多。」孟逸然聽了這個名字,更覺好笑,再看那漢子的身形步法,果然活脫脫像只鴨子。

那頭陀久斗不下,焦躁起來,突然跌跌撞撞,使出一套「醉打山門拳」來,這套拳法正是魯智深大鬧五台山的傑作,後來流傳下來,只見那頭陀東倒西歪,宛然就是個醉漢模樣,有時雙足一挫,在地上打了一個滾,等敵人攻到,他倏地躍起猛擊。斗到分際,那頭陀忽然搶上一步,左拳一記虛招,右掌一招「排山倒海」,直劈敵人胸口。那漢子知道厲害,運起內力,雙掌橫胸,喝一聲:「來得好!」三隻手掌已抵在一起。那頭陀手掌肥大,如同蒲扇,那漢子手掌又特別瘦小,雙掌抵在那頭陀單掌之中,恰恰正好。

他二人各運全力,向前猛推,那頭陀左手雖然空着,但全身之力已運在右掌,左臂就如廢了一般,全然無力再出招。雙方看似塊頭懸殊,這時比拼內力,竟然鬥了個勢均力敵,登時僵持不動,進既不能,退亦不得,均知誰先收力退縮,不免立斃對方掌下,但如此拚鬥下去,又不免內力耗竭,兩敗俱傷。二人這時均感懊悔,心想與對方本無深仇,只不過一時不忿,如此拼了性命,實在無謂。又過了一陣,二人額頭都冒出黃豆般的汗珠來。

曹秀清早看出二人處境,說道:「富幫主,你拿竹竿上去拆解一下吧。再遲一會兒,這兩個都要糟糕。」富安道:「我一個人沒這個本事,還是咱哥倆兒一起上。」曹秀清道:「好。不過這兩個渾人性命雖然可保,重傷終究難免了。」

正要上前拆解,王嘉遇道:「還是我來吧。」他緩步走近,雙手分別在二人臂彎里一格,那頭陀和那漢子的手掌倏地滑開,收勢不住,噗的一聲,三掌同時重重打在王嘉遇身上。曹秀清、富安都驚叫:「不好!」同時搶上相救,卻見王嘉遇微微一笑,神色自若,顯然毫髮無損。

原來王嘉遇知道倘若用力拆解或者反推,這二人都在全力施為,一股內力被逼回去,必受重傷,因此默運「山岸功」,輕輕巧巧接下了這三掌,眾人都驚嘆他的內力。

那頭陀和那漢子這時力已使盡,軟綿綿癱在地上。富安和曹秀清扶起二人,叫店小二進來收拾。王嘉遇摸出十兩銀子,遞給掌柜道:「打壞了的東西都算在我賬上吧,許多客人還沒吃完飯,你照原菜單重新上來,也都算我的。」那掌柜的接了銀子,不住道謝,叫齊夥計,收拾了打爛的東西,再開酒席。

過了一會兒,那頭陀和那漢子力氣漸漸恢復,一起過來向王嘉遇拜謝救命之恩。

王嘉遇笑道:「不必客氣,請教二位高姓大名。二位如此身手,必是江湖上成名的英雄好漢了。」那頭陀道:「我俗家姓董,法名『林海』,江湖上都叫我作鐵金剛。」那漢子道:「在下姓陳,名進波。請問公子高姓大名。」

王嘉遇還沒回答,曹秀清已介面道:「原來是『活閃婆』陳師傅。」陳進波見他知道自己的姓名和綽號,很是歡喜,忙道:「不敢,請教老兄尊姓大名。」

富安把曹秀清手裏的扇子接過抖開,陳進波見扇子上畫着一個骷髏頭,模樣可怖,驚道:「原來是鐵扇子曹寨主,久慕大名,當真幸會。」跟着又見倚在桌邊的一根青竹,他知道湖北大幫會茂竹幫的人所持青竹以竹節多少來分地位高下,這根青竹竟然有十三節,那是幫中最高首領了,忙向富安一揖,道:「這位是富幫主吧。」富安笑道:「活閃婆眼光厲害,果然名不虛傳。兩位不打不相識,來來來,大家同干一杯,化敵為友。」

眾人一齊就坐,陳進波和董林海各敬了一杯酒,互相道了聲歉。陳進波知道曹秀清和富安分別是安徽、湖北江湖豪傑的首領,但見他們對王嘉遇神態恭謹,這位公子剛才出手相救,內功精湛,必是非同小可之人,只是他未通姓名,自己也不敢貿然再問。他本來生性滑稽,愛開玩笑,這時卻規規矩矩不敢放肆。

富安道:「二位到此有何貴幹?莫非陳老弟看中了黃岡什麼大財主,要一顯身手嗎?」陳進波笑道:「兄弟雖然善盜愛盜,在富幫主的地盤上可不敢胡來。我是去給黃國建黃老爺子拜壽去的。」董林海一拍桌子,叫道:「何不早說!我也是拜壽去的。早知道,就打不起來了。嘿嘿,活閃婆,在黃老爺子的酒宴上,你可別又端上來一把便壺。」眾人又是一陣大笑。富安笑道:「那好極啦,我們也是要去給黃老爺子祝壽,明天正好結伴同行。二位跟黃老爺子是好朋友吧?」

董林海道:「好朋友嘛,那是高攀不上,但說來也有二十多年交情了。只是近年來我在北方,黃老爺子金盆洗手后,來到黃岡一帶,倒有八九年不曾見啦。」陳進波笑道:「那麼還請董大哥給我引見引見。」

董林海奇道:「怎麼?你不認識黃老爺子?那又給他去拜什麼壽?」

陳進波道:「兄弟對黃老爺子一向仰慕得緊,只是無緣拜見。這次無意中得到了一件寶物,便想借花獻佛,作為壽禮,也好會一會這位江湖馳名的大俠。」董林海哈哈一笑:「那就是了。別說你帶了寶物,就是空手而來,黃老爺子還不是一樣款待?江湖上誰不知道黃老爺子是第一夠朋友的人。」

富安卻留了心,問道:「陳老弟,你得了什麼寶物啊?給大夥兒開開眼成不成?」曹秀清也道:「尋常東西也入不了活閃婆的法眼,這麼誇讚,定然價值連城了。」

陳進波十分得意,從懷中掏出一隻鑲珠嵌玉、工藝精緻的黃金盒子,輕聲道:「這裏耳目眾多,請各位到兄弟的客房中觀看吧。」眾人見盒子已經是價值不菲,料想內藏之物必定更是珍貴。

陳進波待眾人進房后,掩上房門,打開盒子,露出兩隻死白蟾蜍來。這對蟾蜍通體雪白,眼珠卻血也似的紅,模樣十分可愛,卻也不見有什麼珍奇之處。

陳進波向董林海笑道:「剛才我和董大哥對掌,要是一起嗚呼哀哉,那也是大難臨頭,無計可施了。但如果只是身受重傷,我卻有解救辦法。」指著蟾蜍道:「這是產在西域大雪山的朱睛冰蟾,任他多厲害的內傷、刀傷,只要當場不死,一服冰蟾,保管葯到傷愈,真是第一等的靈丹妙藥!要是中了劇毒,這冰蟾更有祛毒之功。」

富安問道:「如此寶物,陳老弟卻從哪裏得來?」陳進波道:「上個月我在河南客店裏遇到了一個採藥的藥師,他病得很重,快要死啦,我看他可憐,幫了他幾十兩銀子,還要給他尋醫問葯,他苦笑道:『不是我誇口,這世上第一等的醫師也及不上我醫術高明,第一等的藥師也及不上我藥到病除。我尚且不能自救,何況他人?』他臨死前把這對朱睛冰蟾送給了我,說是報答我看顧他的恩情。」富安驚道:「此人莫非是『濟世醫仙』孫晨智先生?」陳進波道:「我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富安道:「江湖上都說孫先生去給大宗治病,因為用藥奇特,宮廷太醫無人敢用,被章敏奏說要行刺,最終被大宗賜死。卻原來是死在河南了。」董林海道:「這黃金盒子倒也好看。」

陳進波道:「那藥師本來將朱睛冰蟾是放在一隻鐵盒子裏,可是拿去送禮,豈能不包裝的好看一點……」曹秀清笑道:「於是你施展你的大本領,去一家富戶取了這隻黃金盒子。」陳進波哈哈笑道:「曹寨主猜的大致不錯了,只不過卻不是富戶家的,尋常富豪,誰能用得起這樣的盒子?那是詹王府豫章公主鞠舒屏裝首飾的盒子。」富安聽了此言,不由得一驚。陳進波十分得意,舉起黃金盒子,眾人一看,果然見盒子底部刻着「豫章公主舒屏」六個字。眾人也不由得佩服他的身手。

陳進波繼續道:「剛才我二人險些攜手共赴黃泉,拚鬥之時我心中就想,我和董大哥若是僥倖不死,我就自服一隻朱睛冰蟾,再拿一隻救他性命。我二人又無冤讎,何必為了一點小事,搞出人命大事?」董林海笑道:「那倒生受你了。」

陳進波道:「總而言之,這兩隻朱睛冰蟾已不是我的了。」雙手舉起黃金盒子,送到王嘉遇面前道:「不敢說是報答,只是稍表敬意,請公子賞臉收下了。」

王嘉遇愕然道:「那怎麼可以?這是陳大哥要送給黃老爺子的壽禮。」陳進波道:「若不是公子仗義相救,兄弟我非死即傷,這對朱睛冰蟾總之是到不了黃老爺子手中啦。至於壽禮吧,不是兄弟我誇口,那是受到拿來,隨處即是,用不着操心。」王嘉遇見此物太過貴重,只是推謝。陳進波有些不高興了,說道:「這位公子既不肯告知大名,又不肯受兄弟的禮物,難道疑心兄弟是偷來的,嫌臟不要嗎?」王嘉遇道:「陳大哥說的哪裏話,適才匆忙,未及通名,在下姓王,名嘉遇。」

董林海和陳進波同時「啊」的一聲驚呼。陳進波道:「原來是武林盟主王公子,怪不得這麼好的身手。王公子率領群雄,在祥和路大破蒙古軍,武林人士無不敬仰。」董林海道:「我那時聽到這消息,不由得伸手大打我自己的耳光,惱恨運氣不好,沒能趕上這一場大仗,連一個胡人都沒殺到。」眾人都笑了起來。

王嘉遇道:「陳大哥既然定要見賜,在下卻之不恭,只好收下,多謝多謝。」雙手接過,放在懷裏,隨後回到自己房中,從鐵箱裏取出一株硃紅色的珊瑚樹來。那珊瑚樹有兩尺來高,遍體晶瑩,更難得的是無一處破損,無一粒沙石混雜其中。王嘉遇放在桌上,登時滿堂生輝,奇麗無比。

陳進波吃了一驚,道:「兄弟我也逛過不少富豪之家、官宦宮室,卻從未見過如此碩大完美的珊瑚樹!恐怕只有大宗的皇宮內院,才有這般珍物。這是王公子的傳家之寶吧?當真令人大開眼界。」

王嘉遇笑道:「這也是在下無意中得來的。這件東西請陳大哥收著,明兒到了快活山莊,就作為賀禮吧。」陳進波驚道:「那太貴重了!」王嘉遇道:「這些賞玩之物,雖然貴重,卻無實用價值,不比朱睛冰蟾能夠起死回生。陳大哥不必多言,快請收下。」陳進波只得謝了收起,他和董林海見王嘉遇出手豪闊,都不禁暗暗稱奇。

次日傍晚,到了快活山莊,眾人先在附近客店歇了,第二天一早,就去快活山莊送禮祝壽。

快活山莊莊主黃國建見了王嘉遇、富安、曹秀清三人的名帖,忙親自迎接出來,他早知王嘉遇年輕,待此刻相見,只是個公子打扮的青年,不覺一愣,十分不悅,暗想:「這些江湖草莽怎麼顛三倒四,推舉這麼一個毛頭小夥子做盟主?」但眾人遠道而來拜壽,自然是給了自己極大的面子,於是和大兒子黃柏硯、二兒子黃柏礦連聲道謝,迎了進去,互道仰慕。王嘉遇見黃國建身材魁梧,鬚髮如銀,雖然六旬年紀,仍然聲若洪鐘,步履之間更是穩健異常,可見武功精深。他兩個兒子都在壯年,也都是英氣勃勃。

說話之間,黃國建似乎對金山寨大會頗不以為然,富安談及金山寨大會,他都故作不聞,並不介面。過了一會兒,又有賀客到來,黃國建說一聲:「失陪!」出廳迎賓去了。王嘉遇暗想:「這黃老爺子似乎不像傳聞中那樣好交朋友,怎麼對我們如此冷淡?」孟逸然卻低聲道:「原來『北俠黃』也是浪得虛名。」

快活山莊家丁獻上點心后,黃柏硯便帶了王嘉遇等人去後堂看壽禮。這時黃國建正和許多客人圍着壽禮讚嘆不絕,見王嘉遇等人進來,黃國建忙強上來謝道:「王公子、孟小姐,送這樣厚禮,老夫怎麼敢當?」王嘉遇微微一笑道:「老前輩華誕,一點兒敬意,太過微薄。」

眾人走近看時,只見光彩奪目,擺滿了禮品,其中王嘉遇送的是白玉八駿馬,孟逸然送的是翡翠玉西瓜,尤其名貴,陳進波送的珊瑚寶樹也很搶眼,這些都是《蔣公寶庫》中的珍寶。

黃國建對王嘉遇被推為武林盟主一事,本來頗為不快,但見他說話謙和,口口聲聲稱自己為「老前輩」,送的又是這等珍貴非凡的寶貝,足見對自己十分尊重,覺得這青年雖然年輕,行事果然不同,不覺生了一分好感,說話之間也客氣多了。

各路賀客拜過壽后,晚上壽翁大宴賓朋,黃國建富甲一方,素來愛好交友,這天各處來的賀客竟有三千多人,黃國建掀須大樂,向各路朋友不住口的招呼道謝,大廳中開了七八十席,那些位望不高、輩分較低的賓客則只好在後廳入席了。

王嘉遇、孟逸然、富安、曹秀清四人都給安排在居中的首席上,黃國建在主位作陪,同席的還有武林耆宿曾其賢、黃岡統治使趙安舟、永勝鏢局總鏢頭董永偉,群豪向壽翁敬過酒後,猜拳斗酒,甚是熱鬧。

酒到正酣,一名家丁匆匆進來,捧著一個拜盒,走到黃柏硯身邊,輕輕說了幾句話,黃柏硯忙站起來,走動黃國建身旁,說道:「爹爹,你老人家真好大的面子,獨火霹靂南俠張夫婦,帶了徒弟來給您拜壽啦。」黃國建一愣,道:「老夫雖然和張明正齊名,江湖上朋友稱我們為『南俠張、北俠黃』,但是老夫跟張明正素來沒交情啊。」揭開拜盒,見大紅帖子上寫着「眷弟張明正率同拙荊、門人敬賀」幾個大字,另有小字注著「菲儀黃金十兩」,帖子旁邊放着一隻十兩重的金元寶。

黃國建心下歡喜,向席上眾位賓客說了聲:「失陪。」帶了兩個兒子出去迎賓了。

不多時,只見他滿面春風,陪着張明正夫婦、曹宇澤、唐晨升、趙穎麗五人進來,張夫人手中抱着那個皮包骨頭、奄奄一息的孩子張嵩。

王嘉遇早站在一旁,作了一揖,道:「二師哥、二師嫂,你兩位好。」張明正點點頭道:「嗯,你也在這裏。」張夫人哼了一聲,卻不理睬。王嘉遇拉着孟逸然站起道:「師哥、師嫂請上座,我和宇澤他們一起坐好啦。」

黃國建聽王嘉遇稱呼張明正為師哥,笑道:「好啊,有這樣一位了不起的師哥撐腰,也難怪能當盟主了。」言下之意,似乎說王嘉遇能出任盟主,全是仰仗師哥張明正之力。孟逸然就要發作,王嘉遇微微一笑,拉住了她。

張明正這些日子忙於為獨子覓葯,尚不知金山寨大會之事,愕然道:「什麼盟主。」黃國建笑道:「老夫是隨便說笑,張兄不必介意。」當下請張明正夫婦坐在了曾其賢下首,王嘉遇拉着孟逸然和曹宇澤等坐在一桌,富安、曹秀清見了,也離開主席,和顏路回坐到一桌去了。

張明正和黃國建互相敬酒,各人喝了三杯后,永勝鏢局總鏢頭董永偉站起身來,道:「兄弟不勝酒力,各位寬坐,兄弟到後面歇一下。」張明正冷冷道:「我們到處找董鏢頭不到,尋思定在這裏,果然不錯。」董永偉神色尷尬,說道:「兄弟跟張爺往日無怨,近日無讎,張爺何必苦苦找我?」

眾人一聽此言,都停杯不飲,望着二人。

黃國建笑道:「二位有什麼過節,瞧在老夫的面子上,讓老夫來排解排解。」說到排難解紛,對他而言實在是生平至樂。董永偉道:「兄弟久仰獨火霹靂南俠張的大名,一向很敬重,只是素不相識,不知何故一路追蹤兄弟。」

黃國建一聽,心中雪亮:「好啊,你們兩人原來都不是誠心給老夫拜壽的!一個是避難,一個是追人。董鏢頭既然瞧得起我,到了我的地盤,總不能讓他吃虧丟人。」於是對張明正道:「張兄有什麼事,咱們過了今天再慢慢談,大家是好朋友,什麼誤會總能說得開。」

張明正不善言辭,張夫人指着手中的孩子道:「這是我們當家的三房獨傳的兒子,眼見病得快死啦。想求董鏢頭開恩,賜幾粒藥丸,救了這孩子一條小命。我們夫婦永感大德。」黃國建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是應該的。」轉頭對董永偉道:「董鏢頭,張兄這樣的大人物求你,什麼藥丸的,拿出來吧。你瞧這孩子確實病重。」董永偉道:「這茯苓首烏丸倘若是兄弟自己的,只需張爺一句話,兄弟早就雙手奉上了。不過這是皖南李知府進貢給詹王的貢品,着落在永勝鏢局送到武漢。若有閃失,兄弟不能再在江湖上混飯吃,那也罷了,可是不免連身家性命都難保了,只好請張爺高抬貴手。」

眾人聽了這話,都覺事在兩難。黃岡統治使趙安舟一聽是貢品,忙道:「這是進貢給我們詹王爺的東西,哪一個大膽的敢動?」張夫人哼了一聲,道:「就算是玉皇大帝的,這一次也只得動上一動了。」趙安舟喝道:「好啊,你這女人想造反嗎?」張夫人大怒,伸筷在碗裏夾起一個魚丸,乘趙安舟嘴還沒閉上,噗的一聲,擲入他的嘴裏。趙安舟大驚,哪知又是兩個魚丸接連而來,把他的嘴賽的滿滿的,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登時狼狽不堪。

武林耆宿曾其賢一見大怒,心想:「今天是老夫結義兄弟黃國建的壽辰,你們這樣搞法豈不是存心搗亂?」隨手拿起桌上一隻元寶形的筷架,用力一拍,筷架整整齊齊的嵌入桌中。

張明正知道他在顯示武功,便把手肘靠着桌子,暗運「山岸功」內力向下一抵,全身並為動彈分毫,那嵌在桌子裏的筷架突然跳了出來,撞向曾其賢臉上。曾其賢大驚,連忙閃躲,雖未撞中,卻已顯的手忙腳亂。他滿臉通紅,霍地站起,反手一掌,將桌子劈下一角,轉身對黃國建道:「黃老弟,老哥哥在你府上丟臉了。」說着大踏步向外走去。負責招待的兩名快活山莊弟子上前道:「師伯不忙走,請到後堂用杯茶吧。」曾其賢鐵青著臉,雙臂一張,兩名弟子踉蹌跌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黃國建怫然不悅,心想好好的一場壽宴,卻被張明正夫婦趕到攪局,以致老朋友不歡而去,正要發話,趙安舟已經將兩個魚丸從嘴裏挖了出來,另一個卻終於還是咽了下去,他為官多年,向來飛揚跋扈,哪裏吃過這等虧?當下哇哇暴叫:「反了,反了!這還有王法嗎?來人吶!」兩名親隨還不知將軍為何發怒,忙奔過來。趙安舟叫道:「抬我的關王刀來!」

原來這趙安舟靠着祖蔭得官,武藝本來低微,卻又偏偏愛出風頭,要鐵匠打了一柄刃長背厚、鍍金垂瓔、薄鐵皮的空心偃月刀,自己騎在馬上,叫兩名親隨抬了跟着走,務需口中「嘿呦,嘿呦」的叫聲不絕,裝作十分沉重、不堪負荷的模樣,然後他只要隨手一提,卻是輕鬆瀟灑。旁人看了,自然佩服趙將軍神力驚人。他把「抬我的關王刀來」這句話說順口了,這時脾氣發作,又喊了出來。兩名親隨一愣,這次前來拜壽,並未抬了這累贅之物,其中一名親隨當即解下腰間佩刀,遞了上去。

黃國建知道他的底細,見他又裝模作樣,連叫:「使不得。」

趙安舟草菅人命慣了的,他不是江湖人物,也不知道張明正有多大的來頭,眼看他是個鄉農模樣,哪裏放在心上?接過佩刀,揮刀摟頭向張夫人砍去。張夫人右手抱住孩子,左手一伸,彎著食中二指鉗住了刀背,問道:「大將軍,你要怎麼樣?」

趙安舟用力一拉,哪知這把刀就像給人用鐵鉗鉗住了一樣,一拉之下,竟然紋絲不動,他雙手握住刀柄,用力往後拉奪,霎時間一張臉脹得通紅,張夫人一笑,突然一鬆手,趙安舟仰天一跤,跌的結結實實,刀背砸在額頭上,登時腫起圓圓一塊。兩名親隨忙搶上扶起。趙安舟不敢多言,手撫額頭,三步並作兩步走了,親隨也忙跟着出去,趙安舟走到廳門口,一路上大聲喝罵親隨:「混賬東西!你們就是怕重偷懶,不抬本將軍用慣了的關王刀,否則的話,還不一刀把這個潑婦劈成兩半!」

董永偉乘亂想溜。張明正道:「董鏢頭,你留下藥丸,我絕不為難你。」董永偉受逼不過,站在廳心,叫道:「姓董的明知不是你獨火霹靂的對手,性命就在這裏,你要的話,就來拿去吧。」張夫人道:「我們不要你的性命,只要你把藥丸拿出來!」

黃國建的長子黃柏硯再也忍不住,叫道:「張爺,我們快活山莊可沒得罪你,你們有過節,請去外面鬧吧,不要攪了家父的好日子。」張明正道:「好,董鏢頭,咱們出去吧。」董永偉卻不肯出去。

張明正不耐煩了,伸手往他臂上抓去。董永偉向後一退,張明正手掌跟着伸出。董永偉既然做到鏢局的總鏢頭,武功自然也非泛泛,眼見張明正掌到,急忙縮肩,出手相格,卻哪裏碰得到對方?只聽嗤的一聲,肩頭衣服已被撕下了一塊。

黃柏硯搶上前去,擋在董永偉身前,說道:「董鏢頭是來給家父祝壽的客人,不容他在快活山莊受人欺負!」張夫人道:「那又怎樣?我們當家的不是叫他出去了斷嗎?」黃柏硯道:「你們有事找董鏢頭,不會到永勝鏢局嗎?幹什麼到快活山莊來攪局?」言下越來越不客氣。

張夫人厲聲道:「就算我們攪局,又怎麼樣?」她這些日子心煩意亂,為了兒子病重難愈,自己的命也不想要了,否則以黃國建在武林中的聲望地位,她決不能如此上門胡來。

黃國建一聽此言,臉上登時變色,站了起來道:「好啊!張爺瞧得起,老夫就來領教領教。」黃柏硯道:「爹爹,今天是您老人家的好日子,讓我來。」當下命家丁在廳中搬開桌椅,露出一片空地,叫道:「你們要來攪局,索性大攪一場!張爺,這就請顯顯你的『獨火霹靂』吧。」

張夫人冷笑道:「你要跟我們當家的動手,再練二十年,只怕也不成。」

黃柏硯武功已盡得黃國建真傳,又是壯年,生平少逢敵手,雖然久聞獨火霹靂的大名,知道他和自己父親南北齊名,但是今天當着數千賓朋,這口氣怎麼咽的下去?喝道:「張明正,你強凶霸道,來快活山莊撒野!今天只要你贏了我,任憑你去找董鏢頭算賬,我們黃家自認沒能耐管這件事。要是你輸給我,卻又怎麼樣?」張明正不愛多言,低聲說道:「你能接住我三招,我給你磕頭。」

旁人沒聽見,紛紛互相詢問。黃柏硯怒極反笑,大聲說道:「各位瞧瞧張明正狂不狂?他說只要我接得住他三招,他就給我磕頭!哈哈,是不是啊,張爺?」

張明正道:「不錯,接招吧。」呼的一聲,右拳一招「泰山壓頂」,猛擊下來。黃柏硯見對方拳到,硬接硬架,右臂用力一擋,左手隨即打出一拳,兩人雙臂一交,張明正心想:「此人狂妄,果然有點功夫。」乘他左拳打來,左掌啪的一聲,擊在他左肘之上,發力往外一送。哪知黃柏硯的功夫最講究馬步堅實,張明正這一松竟然只將他推得身子晃了幾晃。

王嘉遇一看,暗叫:「糟糕。」孟逸然問怎麼了。王嘉遇道:「二師哥這一招沒打倒了他,姓黃的可要受重傷了。」只見張明正又是一掌打出,黃柏硯雙臂奮力抵出,猛覺一股勁風逼來,登時神志糊塗,仰天跌倒,昏了過去。

眾人大聲驚呼,黃國建和黃柏礦搶上相扶,只見黃柏硯慢慢醒轉,口中連噴鮮血,一口氣漸漸接不上來。

原來張明正剛才一送沒能推動他,只道他武功很高,這第三掌便出了全力。黃柏硯拚命架得兩招,力氣已經用盡,這第三招就算輕輕一指,他也倒了,更何況張明正這股掌力如同排山倒海而來,他哪裏禁受得住?張明正萬想不到他已然全無抵禦之力,眼見他受傷必死,倒也頗為後悔。

黃柏礦和吳泓勛兩人氣得眼中冒火,一起向張明正撲去。黃國建給大兒子推宮過血,眼見他氣若遊絲,不禁老淚縱橫,突然轉身,向張明正打來。

張明正看正點子董永偉乘機又想溜,身子一挫,從黃柏礦和吳泓勛拳下鑽了過去,伸指在董永偉脅下一點,董永偉登時呆住,一腳在前,一腳在後,一副向外急奔的樣子,卻是移動不得半步,嘴裏兀自叫道:「張明正,老子……老子跟你拼了!」

這時黃國建和張夫人已經交上了手,張夫人武功本略遜黃國建,又抱着孩子,被黃國建勢如瘋虎般一輪急攻,迭遇險招。曹宇澤、唐晨升、趙穎麗三人也和快活山莊弟子打得十分激烈。

富安對王嘉遇道:「盟主,咱們快勸架吧,千萬別弄出大事來。」

王嘉遇道:「我師哥、師嫂跟我很有嫌隙,我若出頭相勸,事情只有更糟,且看一陣再說。」

張明正見張夫人吃虧,便上前助戰,他和黃國建功力相當,和張夫人雙戰黃國建,不數招就已點中了黃國建的穴道。只見張明正在大廳中東一晃、西一閃,片刻之間,已經把快活山莊數十名弟子、親屬全都點中了穴道。這些人有的伸拳、有的踢腿、有的彎腰、有的扭頭,姿勢各不相同,然而個個動彈不得,只是眼珠咕溜溜的轉動。賀客中雖然有不少武林高手,但見獨火霹靂張明正如此厲害,哪個還敢出頭?

張夫人令曹宇澤:「去搜那姓董的。」曹宇澤解下董永偉的背包,在他身上里裏外外搜了一遍,卻哪裏有茯苓首烏丸的蹤影?張明正解開他的穴道,喝問:「放在哪裏?」

董永偉哼了一聲道:「想要藥丸,跟我到這裏來幹什麼?虧你也是老江湖了,連這招金蟬脫殼之計也不懂。」張夫人怒道:「你說什麼?」董永偉道:「藥丸早就送到武漢去了。」張夫人又驚又怒,喝問:「當真?」董永偉道:「我是仰慕黃老爺子是好朋友,專程前來拜壽。難道明知你們想搶藥丸,還會把這麼要緊的東西帶來快活山莊連累黃老爺子嗎?」

活閃婆陳進波走到王嘉遇身邊,低聲道:「盟主,這鏢頭在撒謊。」王嘉遇問道:「怎麼?」陳進波道:「他的藥丸藏在那裏。」說着向「壽」字大錦軸下的一盤壽桃一指。王嘉遇很是奇怪,低聲問道:「你怎麼知道?」陳進波笑道:「在我面前偷雞摸狗,那當真是魯班門前弄大斧了。在下別的本事沒有,說到偷偷摸摸的勾當,卻不輸給旁人。這姓董的很聰明,他料到張爺定會追來,因此把藥丸放在壽桃之中,只等對頭走了,再悄悄取出來。嘿嘿,換做是我,也會這麼干。」

王嘉遇點點頭,從人群中出來,走到黃國建身邊,伸掌在他「璇璣」「神庭」兩處穴道按捏推拿幾下,內力到處,黃國建身子登時能動了。

張夫人見了,厲聲喝道:「怎麼?你又要多管閑事嗎?」把孩子往趙穎麗手裏一送,伸手就往王嘉遇肩頭抓來。王嘉遇往左一偏,避開了她這一抓,叫道:「師嫂,且聽我說話。」

黃國建筋骨活動之後,十分不忿,左掌一招「瓜棚拂扇」,右掌一招「古道揚鞭」,連續兩掌,向張夫人拍來。他的快活三十掌馳譽武林,剛才被他夫婦以二敵一,這才落敗,如何肯甘心?

張明正對張夫人道:「你讓開。」張夫人便往左閃開。兩人拳來掌往,迅速交了十多招,黃國建畢竟上了年紀,又是剛被點中要穴,這時交手,又被張明正點中穴道。王嘉遇若再過去給他解穴,那就勢必要跟二師哥動手,當下只有皺眉不動。

張夫人脾氣本就十分暴躁,這時愛子心切,叫道:「姓董的,你再不把藥丸拿出來,老娘把你兩條臂膀折了!」左手拿住董永偉手腕,將他手臂扭轉,右拳起在空中,只要她往下一落,一拳打在肘關節上,手臂立刻折斷。董永偉咬緊牙關,低聲道:「藥丸不在我這裏,你折磨我也沒用。」賀客中有些人瞧不過眼,挺身出來叫陣。

王嘉遇眼見局面大亂,連叫數聲:「住手!」無人理睬,他暗想:再過得片刻,若是傷了人命,那就難以挽救了,非快刀斬亂麻不可。突然縱起,落在趙穎麗身旁,左手一招「雙龍搶珠」,食中二指向她雙眼挖去。趙穎麗大驚,急忙伸右臂來擋,王嘉遇這一招只是聲東擊西,乘她忙亂中,右掌已經在她肩頭輕輕一推,趙穎麗不由自主退後三步,王嘉遇夾手已經把孩子抱過去。趙穎麗大驚,高叫:「師父,師娘!他……他……」

張明正夫婦回過頭來,王嘉遇已抱着張嵩,跳上一張桌子,叫道:「二妹,把劍給我。」孟逸然把佩劍丟過去,王嘉遇伸左手接住了,叫道:「大家別動手,聽我說句話!」

張夫人紅了眼睛,嘶聲叫道:「姓王的小雜種,你敢傷了我孩子一根汗毛,老娘跟你拼了!」說着就要撲上去拚命。張明正一把拉住她,低聲道:「別忙,且聽他說什麼。」王嘉遇右手抱着孩子,左手握著佩劍,說道:「二師哥,請你把黃老爺子穴道解開了。」張明正哼了一聲,走過去將黃國建穴道拍開。

王嘉遇叫道:「各位前輩,眾家朋友。我師哥的孩子有病,要借貪官李樂的藥丸救命,可是這位董鏢頭卻甘心給貪官賣命,我師哥這才跟他過不去。黃老爺子是好朋友,今日是他老人家千秋之日,我們絕不是有意前來攪局的。」眾人聽了這話,都覺奇怪,剛才明明都看出來他們師兄弟不和,怎麼這時候他又幫師哥說起話來了?張明正夫婦更加驚疑。張夫人又叫道:「快還我孩子!」

王嘉遇高聲道:「黃老爺子,請你把這盤壽桃掰開瞧瞧,這中間可有點兒古怪。」董永偉一聽,登時變色。黃國建不知他這句話什麼意思,依言掰開一個壽桃,只見棗泥餡子之中露出一顆白色蠟丸,不禁一呆,一時不明白這是什麼東西。

王嘉遇高聲道:「這董鏢頭要是真有能耐給貪官賣命,那就罷了,可是他心腸狠毒,前來挑撥離間,要咱們壞了武林同道的義氣。黃老爺子,這幾盤壽桃是不是董鏢頭送的?」黃國建點點頭。王嘉遇又道:「他把藥丸藏在壽桃之中,明知壽桃一時不會吃,等壽宴過去,我師哥跟黃老爺子傷了和氣,他再偷偷取出來,送到武漢去,豈不是大功一件?」

他一邊說着,一邊走到桌子旁,孟逸然也來相助,二人把壽桃都掰了開來,將餡裏面藏的四十顆藥丸盡數取出。王嘉遇捏破一顆藥丸,頓時一陣芳香撲鼻,露出龍眼大一枚朱紅藥丸來。

他叫孟逸然取來一杯清水,將藥丸調了,喂入張嵩嘴裏。那孩子早已氣若遊絲,也不知道苦惱,一口口的都咽入了肚子裏。張夫人雙目含淚,又是感激,又是慚愧,心想今天若不是小師弟識破機關,不但救不了兒子的命,還要得罪武林中許多豪傑,連累丈夫一世英名。

王嘉遇等孩子服過葯后,雙手抱着還給張夫人,張夫人低聲道:「師弟,我們夫婦真是感激不盡,從此之後……唉,也不用說了。」張明正道:「師弟,你很好,很好。」孟逸然把剩下的藥丸都遞給了張夫人,笑道:「孩子就是再生幾場病,也夠吃啦。」張夫人心中歡喜不盡,也不去理會她話中帶刺,連聲道謝,接過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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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生死本不離,何須妙手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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