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九月多風，居於偏僻處的實驗基地里，門口連地皮都是破破爛爛的。

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幾個男人，灰頭土臉揣着手，蹲在地上。

在他們身後，還跟着個蔫頭耷腦的少年。

少年在他們面前站定，目光掃視一圈，最後，動作熟練的鞠躬，道歉。

「對不起。」

簡單的三個字，單聽聲線還挺悅耳，可是卻並沒有任何感情在裏面。

臭脾氣的彼爾德，抬頭看着少年，語氣犀利：「西凌，為什麼道歉？」

西凌奶乖的小臉上，那雙黑色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彼爾德。

「程序告訴我，由於我的行為，導致人類產生生氣的情緒。所以，我理應道歉。」

他一板一眼的解釋著道歉的行為。

是的。

身為ER實驗室里，外形和人類無異的模擬機械人。他的道歉，都無法像人類那樣，是自己主觀做出來的表達，而是體內程序主導使然。

彼爾德對這個聽了八百遍的回應，不耐煩的皺起眉。

「滾吧。」

他罵道：「幹啥啥不行，認錯第一名。真是個廢物機械人。」

西凌：「……」

西凌被罵走了。

他回到實驗室里的禁閉室，主動乖乖去蹲禁閉。

禁閉室里黑漆漆的，每次犯錯，西凌都會被罰關在這裏。

這一次，A博士還沒有罰他，西凌卻提前來了。

禁閉室的門縫合的不嚴。

沒法子。

半個小時前，西凌被吩咐替A博士打下手。

然後，他繼拆地板，洗碎碗，種種惡行之後，又添了一筆——

把整個實驗室不小心炸了。

A博士被炸的衣服破破爛爛，還露出了內褲顏色。

豹紋的。

彼爾德說，這是很悶騷的顏色。

西凌不知道什麼是悶騷，反正他不喜歡豹紋，他喜歡卡通的。

「不能再留下西凌了。」

禁閉室外，突然出現了A博士的聲音，他正在跟人交談。

「西凌根本無法控制對力量的運用，他的存在……是個威脅。」

這一句，A博士驟然壓低聲音，導致西凌沒有聽清。

隨後。

A博士的下一句話，讓西凌聽清了。

「今晚八點，我會準時銷毀西凌。」

「博士，我贊同您的決定。」

附和A博士的，是A博士的心腹人員，一個藍頭髮，顴骨很深的男人。

他們說完了銷毀西凌，繼續朝前走去，腳步聲漸遠。

禁閉室里的西凌，坐在地上，認真思索著銷毀兩個字。

機械人是沒有思想的。

可是，西凌會有。

他知道的，自己是一個有點特殊的仿生小機械人。

彼爾德他們天天罵他，說他除了臉長的可愛外，其他地方一無是處。

西凌從不頂嘴。

可轉頭他就在打掃衛生時，把彼爾德藏起來的「書籍」全都翻了出來，放在外面，認真的給他曬書。

書頁花花綠綠。

從實驗室里走出來的人，看到院裏的大尺度刊物書，全都眼睛發亮：「哇哦。」

沒想到看起來暴躁又不近人情的彼爾德，私下裏的樂趣，是這個色的哦。

丟了臉的彼爾德，氣到又罵了西凌三天。

這三天裏，還不給他吃能量條，把他給餓的差點關機。

回憶暫時停下。

坐在地上的西凌，慢吞吞從地上爬了起來。

機械人的銷毀，就相當於人類的死亡。

西凌並不想死。

他還有使命沒有完成，他還沒有等到十八年前，跟他分開的那個人。

那個人把他送走時，告訴過他——

「西凌，要乖乖等我回來。」

西凌很乖，他聽話的做一個安安分分的普通小機械人，偷偷等那個人回來。

那個人還說，會給他帶禮物。

現在是七點四十分。

西凌從禁閉室出來，回到倉庫。倉庫就是他平時住的地方。

箱子裏有能量條，好多種口味。

西凌打包了最最想要的草莓口味。帶上一堆能量條，他又牽上門口同樣被實驗室眾人嫌棄的小土狗。

在7:50分。

即將被銷毀的小機械人，卷著能量條，拉着小土狗，逃跑了。

8:00整。

A博士看着倉庫被打開的能量條，還有遍尋不到的小機械人。

這一刻。

他的眼底滿是憤怒，然而憤怒下，還透著別人無法看透的巨大恐慌。

「西凌逃了。」

A博士攥緊了拳頭，吐出這幾個字。

藍頭髮的艾倫，表情充滿了震驚：「他的程序里，不該有逃跑這個選項。」

機械人被造出來的目的，是為了人類服務。任何機械人，都不得有獨立的思想。

這是機械人守則第一條。

他們實驗室里這個廢物小機械人，毫無疑問，此刻正在違反守則。

「命令所有人去找。」

「找到后，當場銷毀。」

A博士打開通訊器，向實驗室全體人員，下達了這一指令。

整整半個月。

西凌從偏僻的，駐紮於雨林的實驗基地，跌跌撞撞，來到了大城市。

他經歷了好幾波的追蹤，以及，傷害。

在最後一次，也就是三天前。

彼爾德找到了他。

他牽着狗，站在彼爾德面前，看着彼爾德向他舉起槍。槍管通體銀色，那是針對機械人的槍。

「西凌，你不該繼續存在下去。」

彼爾德的臉色還是跟以前一樣臭，說出來的話也不好聽。

西凌看看槍管，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他有點難過。

可小機械人不該擁有難過。

「彼爾德。」

西凌抬頭看着他，認真道：「我沒有把你們的碗都洗碎。」

「在實驗室後面，我把你們最後一個碗偷偷埋在了那裏。」

「你們可以把它挖出來。」

說完這幾句如同遺言的話，西凌閉上眼睛，安靜等待最後的槍.決。

彼爾德握著槍，灰褐色的眼珠遲遲沒轉動一下。

幾分鐘后。

西凌睜開眼睛，茫然的看着收了槍，走遠的彼爾德。

「你們兩個小廢物，趕緊滾吧。」

彼爾德頭也沒回的罵着他們，語氣一如既往的惡劣。

他早就知道了，這機械人才不像他那張臉似的純良無害。在實驗室里被他們罵完，轉眼就會記仇。

記仇是人類的情緒。

有了人類情緒的機械人，再廢物，彼爾德也沒法殺了他。

小廢物本廢抬頭瞅瞅人，再低頭瞅瞅狗。

然後，麻溜的滾了。

大城市車水馬龍，牽着狗的小機械人，站在街頭，看着恍若白晝的熱鬧景象。

「飽飽。」

他叫了一聲小土狗：「這裏的夜晚，很明亮。」

不像實驗室基地里，入了夜，所有燈光都會熄滅。他待在倉庫里，更是不允許有任何走動。

小土狗飽飽前腿一趴，窩在地上：「汪，汪汪。」

餓啦！

西凌蹲下來，摸摸狗頭，跟他保證：「我會去找工作，賺來的薪水，給你買狗糧。」

他聽彼爾德說過，大城市裏的狗，都能吃到美味昂貴的狗糧。

而飽飽在實驗室里，只能吃大家的剩菜剩飯。

剩菜剩飯還沒吃多少，那些人就說要等飽飽長大了燉掉它。

他跟飽飽，一個要被銷毀，一個要被燉掉。

唉。

機械人和狗，都莫得生存權。

趁著夜晚跟白天一樣熱鬧人多，西凌牽着狗，打算去找一份工作。

他的草莓味能量條還剩下三條，省著吃，也只能堅持三天。

新的能量條可以去商店購買，西凌透過櫥窗，看見了售價，很貴。

至於狗糧……

暫時沒有錢買。

「飽飽，我要去應聘了。」

西凌把狗放在外頭的垃圾桶旁邊，讓他等著自己。

飽飽是條很聽話的小狗，他趴在地上，濕漉漉的圓眼睛看着西凌走進商店。

這個世界上，早在50年前，就有了各種型號的機械人。

只不過，別的機械人大多功能單一，外形笨重僵硬。

西凌是唯一一個逼真到和人類無異的仿生小機械人。

不僅逼真，他長的還好看，白皙的臉蛋奶乖可愛，肌膚軟軟嫩嫩的，戳一下，像在戳Q彈的棉花糖。

街頭商店裏。

「找工作是吧。」

滿臉絡腮鬍的老闆，看了眼西凌，把他當成了人類：「你什麼學歷啊，會做什麼，有沒有工作經驗。最重要的一點，你成年了嗎？」

西凌：「……」

西凌老老實實的挨個回復問題。

「成年了，沒有學歷。」

提到工作經驗這一塊兒，西凌沉默了一下。

老闆可能是真缺人手，也沒介意他沒工作經驗。

「我這正好有一份短工，你來試試吧。」

老闆說着轉過身，一邊跟他講著工作內容，一邊把他帶去直接做工。

小土狗飽飽等在外面，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直到天色微亮。

「砰——」

商店最後面的倉庫里，驟然炸開巨大的煙花。

煙花一朵接着一朵，衝上空中，絢爛多姿。

西凌茫然的看着炸開的煙花，再看看氣到鬍子亂顫的老闆。

弱小，可憐，又無辜。

「你他媽是死的嗎？！！剛才看到有火苗為什麼不熄滅！」

「我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你眼裏沒活嗎？！」

「西凌！你他媽給我賠錢！」

憤怒的老闆指著西凌，歇斯底里的罵着他，並把煙花的損失全算在了他身上。

西凌從前根本沒有見過煙花，且他只執行了老闆的命令。

老闆的命令里，沒有滅火這一項。

損失慘重的老闆完全不聽西凌的申訴，他的理由是：「你又不是工作型機械人，這種失誤，就是人為失誤。」

西凌垂著腦袋瓜，看上去沮喪極了。

他就是個小機械人呀。

但沒辦法直接告訴老闆，如果老闆把他送回實驗室並追責……

A博士怕是不止要銷毀他，還要把他銷毀后的零件給賣掉賠錢。

就在西凌低頭看着腳尖時，老闆迅速算好了賬單，並把賬單遞給西凌。

「接下來，我不管你有什麼辦法，必須賠錢，或者讓我把你送到牢裏。」

西凌小小聲：「我不坐牢。」

「那就還錢。」

老闆指了指賬單，惡狠狠的道：「三個月內，把錢還上。」

「否則，你就等著去坐牢吧小混蛋！」

從小廢物進化成小混蛋的西凌，被老闆無情趕出來。

飽飽看到他，忙顛顛的跑了過來。

「汪！」

你回來啦。

忙活了一夜，成功負債二十萬的西凌，坐在馬路牙子上，白凈的臉蛋被倉庫的灰給染的髒兮兮。

「對不起，飽飽。」

他抱着膝蓋，低落的彙報道：「我打工失敗了。」

賺不到錢，他連狗糧都沒辦法給飽飽買了。

飽飽看看他，心疼的伸出爪爪，摸摸他。

幾秒鐘后。

飽飽把自己討到的饅頭，推到了他面前。

「汪！」

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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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啦來啦。

忐忑中，新的故事，不知道你們會不會喜歡。

啾咪，我會努力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