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鷹哨

第十五章 鷹哨

早餐,不,現在應該叫做朝食,就這樣平靜地結束了,五個孩子都吃的飽飽的,渾身暖洋洋,臉上洋溢著幸福而滿足的微笑,除了小鮮肉秦征那一張帶著傷痕、塗著碘伏貼著創可貼的臉上依舊暗含著疑問,但程雲淓心裡默默表示不問到鼻子跟前就當根本不存在,問到鼻子跟前咱也三不知。

自從把這少年救回來,程雲淓也不是不糾結,一會兒後悔得不行,萬一撿條狼或者蛇回來怎麼辦?一會兒又覺得做的是對的,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孩子凍餓而死,大不了等戰事結束把這娃甩掉。她腦子不停地在轉,預設了許多問題和各種危險,又設想了每個突發情況的應對方法,辣椒水的小噴霧就悄悄地揣在右邊褲子口袋裡,伸手就能拿得到。

秦征在悄悄地觀察著她,她自然也是一臉「坦然」地悄悄地觀察著這位秦十一郎。

吃藥又是一次考驗心理和演技的時刻。

昨天順利地把葯喂進去是因為秦征傷勢太重一直高燒昏沉沉的。早起他的燒退了一些,人也清醒了一些,朝食過後半個小時,程雲淓把四顆頭孢膠囊放到他手心的時候,他眼周肌膚還有些青腫的烏黑的眸子若有所思地斜了過來。

「這是治寒熱的葯,昨日你便吃過,今朝寒熱才退得這般快。」程雲淓道。

秦征看著手中這四顆白紅相間、長圓型的藥丸,想問這究竟是什麼葯,又怕傷了救命恩人的心,再一想昨天吃的時候也沒有問,今天再問會不會太矯情?

這麼一琢磨,程雲淓把他的手稍微一抬,順勢就悶進嘴裡吞了下去,差點被噎住,灌了好大一杯溫水才緩過來。

「咳……咳……謝謝……」秦征窘迫地虛握著拳頭捂嘴邊遮掩地咳嗽著,又是滿臉通紅。

「多喝點水。」程雲淓安慰地說著,順手摸了摸秦征的頭,然後起身走了,留下秦征眼睛猛一睜,一臉震驚地呆住。

「她不會……把我當成小貓小狗了吧?」

秦征覺得自己渾身的傷火辣辣地疼,一直疼到腦子裡,一陣一陣地暈眩。

畢竟是傷太重,秦征閉著眼睛只是想在生理和心理上都先休憩片刻,沒想到就睡了過去。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卻是一屋光明,也一室微寒。程雲淓打開了門,一手費力地抱著被包成一個球的皓皓,另一手則牽著穿得像小企鵝一般的小魚兒,教她勇敢地踏出門檻,踩一踩室外的雪。

阿梁已經拉著購物小車奔出去了,在小廂房門口又下了一夜、厚厚白色翻糖糖霜一般漂亮的雪地上踢踢踏踏地跑著,歡快地留下一個一個腳印。

「雪停了。」秦征喃喃地自語,仔細聽著門外阿梁喚著「阿姐快來快來」,程雲淓則壓低聲音吩咐他不要亂跑,還有皓皓咿咿呀呀哼唧不停。

門「吱呀」一聲,又被程雲淓反手帶上。房間里暗了下來,爐膛里的火焰跳動著微弱的紅色光芒,發出輕微的劈里啪啦的聲音,秦征吐出一口長氣,把手伸進枕頭下面摸索了一下,眉頭微怔,摸出一個方方正正……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東西。

那東西薄薄的,不過比信函略大一些,四角周正,線條平滑,如刀刻一般,像信匣,又似軟袋,周身如琉璃般透明,卻不似琉璃那般堅硬,摸起來倒有幾分熟皮綳成的一樣,有些韌勁。這琉璃軟「袋」的肚子鼓起,將一團佔了血和泥,用細繩纏起來的破爛油紙包,包在其中,一眼便能看到,正是秦征貼心藏好的那個小包裹。秦征將它捧在手中上上下下看了幾遍,眼見著油紙包在其中滑動,卻又不知該如何拿出來。

俄頃,秦征將手指捏住那琉璃軟袋一邊有一個盪下來的小小的突起,順著連著這條外邊都比其餘三條粗糙的邊緣黑線往外一拉,這條邊緣就如鐵犁入泥一般,跟在那條小突起後面,向兩邊犁開了。

秦征長眉一挑,好奇地來回拉了幾遍,觸手又輕又巧又順滑,不知是用什麼材質,又是怎樣靈巧地做出這樣嚴密的小機關。

他把油紙包拿了出來,解開細繩,露出裡面幾張卷在一起的羊皮紙和寫的滿滿的沾了點點血跡的信件,仔細地檢查了一遍,並無什麼不妥,看起來程小娘子在給自己包紮傷口的時候,看到了油紙包只是原封原樣地放到了這個琉璃袋子里。

這麼一想,秦征馬上又記起自己身上穿著的一身淺色的柔軟衣服。昨日高燒和虛弱的令他無法反對程小娘子給他清洗和包紮傷口,一想到自己從裡到外的衣服全都換了個遍,渾身的傷口又火辣辣地疼痛起來,忍不住「嘶」地吸了口涼氣,閉上眼睛靠在枕頭上,屏住呼吸,等待著這一陣疼痛過去。

油紙包散開,一個硬硬的細長的什麼東西落在他手心,被他死死地抵在手指上,尖硬的邊緣壓住手指上一道傷口,頓時疼得他滿頭冷汗,倒是能略微分散一下肩背、肋下和大腿上大面積的火辣辣的鈍痛。

門外有孩童歡樂的笑聲逐漸走近,秦征趕緊把臉側了一下,側向牆壁。

門開了一條小縫,程雲淓抱著皓皓,牽著小魚兒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不過只在雪地上跑了十五分鐘都不到,幾個孩子的身上就都裹了一身的寒氣,臉色紅撲撲的,眼睛里也是亮晶晶的,比時時悶在暖和的房間里精神好多了。

「秦家阿兄還在睡,我們小小聲。」

程雲淓轉過頭對著阿梁小聲說道,阿梁一手拉著裝滿了劈柴的購物小拉車,一手捂住嘴,用力地點著頭,踮起腳尖邁進門檻,又小心翼翼地回身把門關上了。

秦征聽著程家小娘子把兩個最小的帶進裡間,阿梁則撅著屁股把劈柴都順著牆邊碼碼好了,才拍拍手又踮著腳尖推門進了房。秦征一直聽到房門關好,裡間里傳來幾個孩童嬉笑的聲音,才舒了口氣,睜開眼睛。

因為門窗俱閉,房間里的光線不算好,卻也能知道外面已然雪霽,但太陽還在雲層里,並未天晴。秦征閉著眼躺了一會兒,裡間房門雖然關著,卻能聽到程家小娘子稚氣童音在放輕聲教弟妹們念詩和數數:

「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中間夾雜著阿梁笨拙的學舌,皓皓的哼哼唧唧和程家小娘子輕柔地笑著糾正和誇獎,小魚兒倒是一直都不發一聲的,莫非不會說話?

秦征把油紙包照原樣收好,想了一下,又放進那琉璃軟袋中,手指捏住那小吊墜,將機關合攏,又抬手將一直捏在手中的那細長的物什放在唇邊,緩了片刻,吸了一口氣慢慢沉下去,再微微撮起雙唇,輕輕吹了一下。

然而這口氣卻牽動了渾身的傷痛,還未發出聲響就驀地散掉了,還牽起了新的一番疼痛。

秦征閉上眼睛等了幾個呼吸,再一次淺淺地吸了一口氣,身體上大片傷痛讓他無法平穩地呼吸,只能緩緩將那口氣往下沉,一旦傷痛湧起,便停下來,再慢慢將氣吐出,如在奔騰的怒江中行舟一般,既然一時無法征服驚濤,便另闢蹊徑,順著駭浪的邊緣和空隙避險而行。

慢慢地,他終於能感應到絲絲真氣從劇痛的四肢百骸之中悄然而出,絲絲縷縷彙集起來,如同山崖石縫裡淅出的水滴一般,點點滴滴彙集成細細淺淺的水流,順著經絡向著丹田淅淅瀝瀝地匯聚而去,凝成了一汪溫暖的深泉。

幾息之後,秦征再次撮起雙唇,運用體內運行起來的真氣,試探著吹了一下手中的這烏黑堅硬的特殊的鷹哨。

耳邊未有聲音響起,秦征卻知道鷹哨已通,又深吸一口氣,繼續吹了下去。

這鷹哨似乎並未發音,不會被身邊人覺察,卻其實發出的聲音人耳是聽不到的,只有大晉西部軍斥候部中訓練有素的紅鷹才可聽到。只是因為氣力不足,匯聚的真氣沒多久就力竭了,秦征也不知在這門窗緊閉的室內,以他目前的功力吹出的特殊哨聲能傳出多遠,是否會被紅鷹捕捉得到。

太陽穴嘭嘭跳動不停,連耳中也開始嗡嗡鳴響。秦征不得不閉上眼睛想休息一下,卻不妨又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等他再醒來,卻是聞到了飯菜的香氣和「嗤啦嗤啦」的聲音,竟是程小娘子坐著小胡凳,在他床頭不遠點起了爐子在做飯做菜。裡間的門開著,小魚兒抱著長耳朵的兔子娃娃坐在門檻上,眼巴巴地看著,阿梁則在裡間外間跳來跳去,嘴巴里嘟嘟囔囔地背著什麼。

「阿兄醒了!」阿梁第一個看到,停下來大聲說,「阿姐,阿兄醒啦!」

程雲淓剛炒好番茄炒雞蛋盛到盤子里,正準備切了臘腸做一個煲仔飯,聽見阿梁的話就放下手裡的刀,撩起長得都要落到地上的防水圍裙擦著手走過來道:「吵醒十一郎了,等一下就吃午食了。」

說罷想一想,不對,現在都是一天兩頓,有朝食有暮食,應該沒有「午食」這一說吧。

「秦小郎君再躺一下,等下下就吃午飯了哦,」程雲淓懶得改口,乾脆道,「朝食吃太早了,小魚兒餓了。」

秦征看了一眼踮起腳去夠灶台上食物的小魚兒,「嗯」了一聲。等程雲淓回身拿了勺舀了一勺番茄炒雞蛋喂到小魚兒口中,然後繼續回去切臘腸的時候,他偷眼看看她的背影,想了又想,努力撐起身體坐起來,又摸了摸搭在被子上的黑色大氅,這大氅跟幾個孩童的衣服一樣,是很窄的窄袖,胸前也有一長條琉璃軟袋上的那種能拉開的小機關。整個的衣料不知是什麼材質做成的,很輕,摸上去滑滑的,隔一拳的寬度就縫上一長條線,卻又都蓬鬆地嘭起來,輕飄飄的樣子,能夠禦寒嗎?

秦征有點猶豫,又想起早上幾個孩子出門玩耍時外面穿的大氅也差不多都是這個質地,大概,是能禦寒的吧。

正想著,拿著毛巾給小魚兒擦手的阿梁看到他似乎想起床,就鼓起勇氣走到了床頭,小聲說道:「阿姐說了,阿兄在發寒熱,不好起來呢。」邊說著,邊把小短手舉到臉邊,看著秦征的眼睛,非常認真地搖了搖。

秦征看著他的小胖臉,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尤其是程小娘子也聞聲轉過頭來,說道:「秦小郎君再躺躺,飯菜馬上就好了。」

「我……躺的時間太久,出去略走走。」秦征耳根發熱地說道。

「小郎君還在發寒熱,傷勢也太嚴重,還是不要出去吧,以免受涼寒熱更重了。」程雲淓勸道。

「不會的,只是……略走走。」秦征支支吾吾,卻還是將那件輕飄飄的大氅披在身上,掀開被子準備起身。

程雲淓看他堅持,正準備繼續勸阻,忽然福至心靈,恍然大悟:「這娃兒是不是要上廁所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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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空間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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