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雪后

第十一章 雪后

大雪下下停停,停停下下,狂風卻一直都在嗚嗚地刮著,把勢力範圍之內可以吹得動的東西都卷得紛亂四處逃躲。西北的冬天就是這般的乾冷苦寒,即便是穿著保暖內衣、羊絨毛衣、厚厚的羽絨服和牛仔布的加絨厚褲子,再戴上帽子手套圍巾和防水的雪地靴,在室外呆一會兒,還是渾身都有點結冰的感覺。

程雲淓實在想不出來這古人是怎麼過冬天的,就正主這副小身板,以往冬天的厚衣鞋子也不厚,窮人穿不起桂布衣褲,更沒有棉襖棉褲棉鞋,記憶力連手套和圍巾都沒有戴過,居然也撐到了八歲,真是不容易。

每天差不多正午的時候,程雲淓都會去柴房運些柴火回來,給村裡那幾條狗子喂幾盆剩菜剩飯,好讓它們好好工作,在生人出現的時候發揮警戒的功能。如果頭天雪太大,她還要掃個雪,再拿著竹竿捅捅房頂的積雪,以防雪太大堵了門,或者壓塌了房頂。

皓皓還小,小魚兒身體還沒痊癒,她倒是很想帶著阿梁一起出來活動一下,五六歲正是愛蹦跳的時候,可別在小廂房裡呆傻了。

阿梁一開始還是膽小,到後面幾天看到似乎沒什麼危險才同意出來。程雲淓把他裹成一個球,兩隻小短胳膊感覺都不能自然下垂了。以往阿梁也是個上房揭瓦下河捉魚的小屁孩,冬天對村屯裡的孩子來說似乎並沒有程雲淓想象中的那麼恐怖,因為能堆雪人打雪仗,還能划雪橇。只要防水牛筋厚底雪地小靴子一踏上蛋糕上的厚奶油一樣的皚皚白雪,這些玩鬧的本能就立刻在阿梁身上蘇醒了,他本來是拉著購物小車要去柴房取柴禾的,放開小車車就衝進了雪地里。

腳上的小靴子可比以往穿的破棉鞋暖和多了,踩了雪都不滲進來呢,裡面還有長長的毛,一點都不會弄濕襪子,也一點都不覺得冷呢!

阿梁在小院子的雪地上撒著歡,捧著雪揚得滿身都是,一會兒倒在雪地上壓出個小人型滾來滾去,一會兒「駕」「駕」地騎著樹枝來回騎馬跑,沒多久就開始把乾淨的雪往一塊兒堆,準備堆個雪人,等妹妹身體好了一起玩。

程雲淓清理了一下房前屋后的積雪,看著阿梁像個小傻瓜一樣在小院子里馳騁,天真稚氣的笑聲和喊聲在寒冷的空氣里回蕩著,像極了雪地里奔跑的小奶狗,可愛極了,不由得也跟著笑起來。

她手裡拿著一個小盆兒,拌了好多剩菜剩飯,叮囑阿梁就在院里玩,不要出去。自己則出了院門,往村口的方向走。幾隻狗狗在一個半邊的柴房裡做了窩,她幾乎每天都會去餵食。

阿梁嘴上答應著,等程雲淓走出院門,他又有點擔心了,一邊看著小廂房的門,一邊看著院門,手裡握著一個雪球,不由自主地跟著程雲淓往外走,又被程雲淓發現了轉頭叮囑不要出來,於是就站在小院的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程雲淓的身影,看著她走到村口的路邊竄出來幾隻狗,圍著她搖尾巴,才放下小心臟,蹲下來玩雪,準備在院門口也堆個小雪人守護著大家。

阿梁其實聽到了狗汪汪地亂叫,卻沒想到太多,他正忙著把雪人的身體堆堆大,直到程雲淓白著臉三步兩步跑近了一把拉起他,他還惦記著堆起來的雪堆被阿淓阿姐一腳踢塌了,不滿地喊起來:「哎呀阿姐踢壞啦!」

程雲淓一把拽住阿梁的胳膊,憋著一口氣半拖半抱地把阿梁弄進小廂房,伸出食指放在嘴邊示意他不要說話,皓皓在炕上睡著,小魚兒聽到了動靜,從被窩裡坐了起來,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們。

「怎麼啦?」阿梁緊張地小聲說,一把抓住程雲淓的衣角,「阿姐我怕……」

「不怕不怕!」程雲淓緊走上一步,把鬆散的被子給小魚兒圍緊,換了個輕鬆的表情,笑著對阿梁小聲說,「外村來了幾隻野狗跟村裡的狗狗打架了,到處亂咬。阿姐要出去看看,沒得咱們的狗狗吃了虧、受了傷,以後不能保護我們了。阿梁乖,在家裡看著弟弟妹妹,把房門插好,阿姐回來了才能開門聽到沒有?」

阿梁的小手抓的更緊了:「不行不行,野狗會咬阿姐!不能出去!」

程雲淓捏了捏他綳起來的小胖臉,回身把電動螺絲刀拿在手上,擺了一個酷帥的槍手姿勢,笑著對阿梁說:「不要緊,阿姐有槍!」

「什麼……槍?」阿梁看看舉起來的電動螺絲刀,又看看程雲淓,小眼睛里充滿了小問號。

「你聽,狗狗都不叫了,野狗肯定都被趕走了。阿姐就出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回來。」

阿梁猶猶豫豫地鬆開了小手,看著程雲淓出門去,反手把大門關上。這幾天程雲淓反覆教過他怎麼鎖門,他拖過門邊的小凳子,踩上去把大門的門閂壓下來,又端著小凳子跑進房間里,關上房門,踩著小凳子又把門閂壓好,這才爬上炕,眼睛貼在窗子邊,想看,又不敢看。

小魚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從被子里爬出來,撲到阿梁懷裡,緊緊地把臉躲在他衣服里,動也不敢動。

妹妹細小的身子在懷裡發著抖,小心臟狂跳著,像小時候家裡大黃生的那隻小奶貓,小肚皮在手心裡一鼓一鼓的,彷彿稍微一用點力就破碎掉了。

「哦哦哦,妹妹不怕,哥哥在呢。」阿梁笨拙地學著阿淓阿姐,小心翼翼地拍著小魚兒的背,拖過被子把她裹裹好。兩個孩子緊緊地縮在一起,在被兩層塑料防寒膜遮住了窗外視野的模糊白光之下,緊張又害怕地傾聽著屋外的聲音和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咚……」

遠遠的有狗叫聲傳來,卻也不像是太激烈,每一聲狗叫聲都引得阿梁的小心臟「噗通」「噗通」亂跳。但沒一會兒外面又安靜下來,狗叫聲也聽不到了,阿梁的小心臟反而跳得更厲害了。身邊的皓皓在他的小床里翻了個身,照例哼了兩聲,有要醒來的樣子。阿梁趕緊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拍著皓皓的小被子,心裡默默祈禱:「皓皓不要哭,皓皓不要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院子里好像傳來一些聲響,阿梁的呼吸一窒,小魚兒的頭埋得更深了,阿梁把小魚兒連被子一起緊緊地抱著,不由自主地也把自己的臉埋在妹妹的被子上,眼睛都閉了起來。

只要看不到聽不到,就不怕吧,就沒有危險了吧。

門「哐哐哐」地被敲響了,有聲音在外面喊著什麼,過了一會兒,那聲音又轉到了窗子下面:

「阿梁!阿梁!是阿姐回來啦,快幫阿姐開開門。」

「哇~~」被吵醒又沒有得到安慰的皓皓聽到阿姐的聲音,頓時大哭起來。

其實阿梁在聽到阿淓阿姐聲音的時候,鼻子一酸,就準備委屈地哭出來的,但皓皓的哭聲突然在耳邊炸響,嚇得他一哆嗦,眼淚就突然沒有了。他顧不得哄皓皓,放開小魚兒和被子,連鞋都沒有穿就跳到地上,踩著小凳子打開內房門和大門,正要把滿腹的害怕和委屈都朝著阿姐發泄出來,卻發現阿淓阿姐,她不是一個人!

對,阿淓阿姐不是一個人,也不是九天仙女下凡塵,她正費力地拖著一領沾滿了雪的竹席子,席子上躺著一個衣衫襤褸、渾身又是黑又是紅又是白,都看不出長什麼樣子的,人。

「別愣著了,快幫阿姐一起拖一把!」程雲淓說著。

阿梁趕緊彎著腰,使出吃奶的勁兒,跟阿淓阿姐一起用腳抵著門檻,小臉蛋漲得通紅,屁股都要坐到地上了,才把席子拽到門檻前。

「快去穿鞋!再哄哄皓皓!」阿姐摸了摸他的頭,讓他趕緊把鞋穿上,然後蹲在那個「人」的前面,拍著他的臉,晃晃他的頭,說:「喂,小帥哥,你快醒醒,前面一個高門檻,我們實在搬不動你,你得醒醒,自己爬進來。聽得到嘛?快醒醒!喂!快!醒!醒!」

等阿梁穿好鞋子跑出來,真的就看到席子上那個「人」顫顫巍巍地在阿姐的幫助下撐起胳膊,一點一點地從席子上爬起來,又一點一點地站起來,勉強扶住了阿姐的肩膀和門框,抬起腿,邁進了門檻。

「阿梁,把椅子搬過來!」

阿梁顛顛地跑到房間內,搬了一把破舊的竹椅子出來。

「你先坐一下,我給你弄張沙發床。」

「什麼?」那個「人」莫名其妙地蠕動著乾裂的嘴唇,幾乎不可聞地問。

「先坐這裡。」程雲淓把竹椅放在灶台遠一點的地方,扶那個「人」坐下,他一坐下就幾乎又支持不住地昏眩過去,頭歪向旁邊沉沉地墜著。

「阿姐?」阿梁奇怪地發問。

「等一下哦。」程雲淓摸摸他的臉蛋,一推門進了房間裡面,不,她是一推門進了自己的空間小家,費了她八歲小身子最大的力氣,把客廳里的單人沙發拖了出來,拉成一張不算太寬的小床,擺在灶台對面的牆邊。又拖出小家裡三個房間的飄窗上又厚又軟的飄窗墊,牆邊豎了一個隔擋住牆壁的寒氣,另外兩個都鋪在了床墊上,上面再鋪層雙面夾棉的法蘭絨床單,厚厚軟軟的,不會冷。

「小帥哥,還能站起來嗎?」程雲淓問,「來來來,到這裡來。」

竹椅和臨時小床之間不過四五步路,那個「小帥哥」卻好像走也走不到似的。阿梁把眼睛都瞪酸了,才看出他真的好像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哥哥,他臉上又是泥水,又是血跡,還要好多傷痕,長什麼樣子都看不清,頭髮披散著,很嚇人,阿梁看都不敢多看,卻跟阿姐一起張開手,像老母雞護著小雞一樣,護著他,把他安全地扶到床邊躺下。

程雲淓給他蓋了厚被子,看著他幾乎一秒鐘就又陷入了昏迷,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她進屋去撫慰了一下小魚兒和哭個不停的皓皓,再次讓阿梁關了門,自己抱著大掃把去掃一路拖拽的蜿蜒的痕迹。

她是在狗窩邊的小破房裡發現著渾身血污的少年的。一開始真是嚇得她一哆嗦,以為是一具凍僵的屍體。但幾條狗卻都不衝過去撕咬,這也是很奇怪,因為「屍體」抱著它們的食盆,是頭天程雲淓給狗子們備的剩飯。程雲淓估計這人是趁著昨夜沒有下雪摸進村的,餓急了就搶了狗糧。

正在琢磨著要不要燒掉這片房的時候---她可不敢跟屍體共處一村啊!那具「屍體」忽然動了一下,呻吟了起來。

「娘……親……」他迷濛地覺得身邊有一個人影,喃喃地述道,「我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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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空間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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