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修若將空間門開在了城主府的側門外。側門隱藏在城主府外圍一段空心的牆體內，位置隱蔽異常，顯然是為了接待某些不方便在大眾廣庭之下接觸的客人準備的——比如身為加斯克魯伊中等部參賽選手帶隊教授的修若。憑歐維和修若的私交，修若知道這個特殊入口似乎並不稀奇，但考慮到希爾耶令和奧斯安這兩個魔法世家幾千年來一直水火不容的關係，這件事就顯得很不平常了。這也證明了兩家的關係至少在小輩之間的確是有了極大的緩和，若是以前，奧斯安哪能在希爾耶令的地盤上享受這種待遇呢！

按下門鈴后，很快便有一個管家打扮的魔偶過來開了門。他對於一位奧斯安的來訪毫不意外——這段時間裡，他已經很熟悉這位客人了。

「維坎大人，歐維少爺在書房等您。」

他稱呼修若為維坎，這是修若的定名。按照禮數，其實稱呼姓氏更為妥當，但最近的常客還有一位小奧斯安，稱呼姓氏不易區分。

修若謝過管家，熟門熟路的去了書房。敲開門，他一眼便看到正坐在書桌后寫著什麼的歐維。雖然是自己叫修若進來的，但歐維完全沒有抬頭，專註得讓修若簡直要懷疑剛剛那聲「進來」是幻聽。

筆尖沙沙的劃過紙面，歐維完全沒有停筆的意思，修若也沒有打擾他，自己找了本書坐到一旁的沙發上，專心致志的看了起來。

兩人各干各的，互不干擾。直到分針走過半圈，歐維才終於停了筆。他看了看優雅的疊著腿坐在沙發上看書的好友，輕輕地咳了一聲。

「你寫完了？」

修若夾上書籤，合上了書。

「嗯。」

歐維坐到修若對面，翻過茶杯給自己倒了杯茶——這是管家剛才送來的，除了紅茶外還有一個精緻的甜品塔。

「你在寫什麼？」

「研究筆記。」

歐維從甜品塔上挑了塊蛋糕塞進嘴裡，三兩口咽下去，然後又拿了一塊，同樣飛快的吃掉。一連吃了五六塊，他才停下來，開始喝紅茶……

「還是讓管家送正餐來吧。」

修若提議。歐維這樣子顯然是餓壞了。

「沒事，反正晚餐時間快到了。」

歐維沒再吃蛋糕，只是靠在沙發上嘬飲著紅茶，碧眸雖然看著前方，但沒有焦點。

看來那個研究一定耗費了他大量的精力，修若猜測，也端起自己那杯茶慢慢品著，等待歐維恢復。

「我最近在研究希爾耶令的體質。」

他沒有等多久，歐維就緩過來了。放下茶杯，他揮揮手，將研究筆記招過來給修若看。

「哥哥這裡有族內的一些記錄，但大多語焉不詳，只能勉強做些分析。」

修若翻開那本研究筆記，最前面的幾十頁貼滿了大小不一的紙片，上面的內容顯然就是歐維所說的「族內的記錄」，在紙片的旁邊寫滿了歐維摘出的重點及分析。修若大致看了看，紙片上的內容都是關於希爾耶令和他們的命定之人的，就像歐維說的一樣——大多語焉不詳，也不知道是不是古時候比較保守的緣故，記錄要多含蓄有多含蓄，除了寫記錄的希爾耶令和他/她的伴侶感情好外，修若什麼也看不出來。歐維摘出的重點也讓修若迷惑不已——他摘得太多了，幾乎所有細節都被羅列在一旁，完全看不出來他的關注點。修若迷惑不解的繼續往後看，這種事無巨細的摘錄在持續了幾頁后稍有好轉，但還是非常駁雜，又翻了十幾頁，重點才總算出現了，直到這時修若才總算知道了歐維在研究什麼——與其說是研究希爾耶令的體質，其實根本就是在研究「命定之人」。知道了這個后就不用細看了，快速翻完那幾十頁對族內記錄的分析，修若重點看起了歐維對自身情況的記錄。

歐維在記錄自己的情況時，大多是記錄事實，很少做分析，更不會下結論。這讓這一部分讀起來不像是研究筆記，更像是日記，或者說回憶錄。跟那些紙片的記錄者不一樣，他沒有迴避任何事，無論是身體的感覺還是情感的變化都記錄了下來。他措辭嚴謹，行文冷硬，雖然是在寫情感，但字裡行間卻不帶任何感情，整篇記錄讀起來沒有任何旖旎之感。

修若看完了整本筆記，將他遞還給歐維。

「尼羅亞斯呢？」

「我來書房前，他還在房間整理孩子們的異血域血統信息，如果整理完了應該會去選手塔。」

歐維知道修若為什麼會問起尼羅亞斯，

「我不是對他不滿……」

他試圖解釋，但又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只是……覺得這一切都太突然了……」

「你在擔心什麼？」

修若感覺到了歐維的不安。身為「情感」一脈的離界者，他對情緒的感應異常敏銳。

「跟你的研究有關？」

歐維點點頭，並沒有隱瞞的意思。既然把研究筆記拿給修若看，他自然是想要聽聽修若的意見。

「你能幫我嗎？」

他看著修若，翡翠色的眸子里滿是期冀。

「我恐怕只能提供一些參考意見……」

修若有些為難，他覺得自己已經知道歐維想讓他幫什麼忙了，可是這件事，他真的不能直接告訴歐維答案啊！

「你誤會了！我不是想問你我對他是什麼感情！」

身為「交流」，即使修若說話的聲調一如平常，表情也沒有半點兒變化，歐維還是瞬間就明白了對方的想法，連忙解釋，

「我不會再問你那種問題了！我只是想知道『命定之人』到底是什麼！」

歐維拋出了自己最在意的兩個問題，也是那本筆記中研究的重點：

「每個希爾耶令都有唯一的一個命定之人，人選如此單一，如何才能確保這兩人之間產生愛情呢？」

「希爾耶令與命定之人之間的感情是真實存在的嗎？還是說，只是被『命定之人』這種聯繫牽引了而已？」

「修若，你是『情感』，你能幫我找到問題的答案吧？」

修若沒有馬上回答，他端起一杯紅茶，優雅的品著，直到對面的好友開始坐立不安，這才放下茶杯，幽幽的說：

「你心亂了。」

歐維一僵。

「我……不是！我是——」

他想要解釋，卻連一句整話都說不好，急得臉都漲紅了，

「我很認真的！修若！」

到底是「交流」，短暫的磕絆后，歐維很快就屢直了舌頭。

「我也沒在開玩笑。」

「但你在調侃！」

歐維捏緊了杯子。看他蓄勢待發的動作，看樣子如果修若再敢亂說一句，他就要把杯子砸過來了！

「感情自然是真實的。」

修若沒打算再刺激他，認真回答起了歐維的問題，

「『命定之人』這個身份或許是個引子，但它並不能控制你的感情。」

「是這樣么……」

「到底怎麼了？」

修若覺得很納悶。歐維以前雖然總說命運要由自己掌控，但那只是逆反心理作祟，並不是對「命定之人」這個機制本身有所懷疑，不然也不會跟尼羅亞斯進展得這麼快。雖說他一直在糾結自己對尼羅亞斯的感情，但也都是正面思考，從來沒陰謀論過啊！

「我不是說了嘛，只是覺得……太快了啊……就是……很不真實……」

「太快了？」

修若重複，語帶疑問。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什麼都沒有發生！」

歐維秒懂，急速解釋，

「我們根本就不在一個房間，再說這裡是我哥的地盤，能做什麼啊！我說的『快』不是指有這方面的進展啦！」

「原來如此。」

修若明白歐維身上發生什麼事了。身為「情感」，除了對自己的事容易「當局者迷」，對別人的事修若感覺都很敏銳。

「別想太多，在我看來你們要走的路還長的很呢。」

就算歐維對尼羅亞斯的好感與日俱增，增長的速度快到讓當事人都覺得不安，甚至懷疑自己被控制了，做出了為此專門列了個課題研究的傻事，但好感只是好感，它不是喜歡，離愛情就更遠。

「別再研究那個了，你的行動力能不能用在更重要的事上！」

修若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他來找歐維可是有正事的！可不能任由他沉浸在莫名其妙的負面情緒里。

「哦……」

歐維開心的收起了研究筆記。雖然修若只說了句「別想太多」，但配合他「情感」的身份，答案就很明確了。

歐維感覺心情瞬間飛揚了起來。

「我建議你毀了它，除了後面你自己的記錄可以留下，其他的都銷毀掉。不然若是被尼羅亞斯看到，又是麻煩！」

修若建議。這本研究筆記留著就是隱患，他可不希望未來某一天歐維因為這筆記鬧出的問題蔫巴巴的來找自己。

「你的那些沒用的分析也都要去掉！」

「好好……」

歐維聽話的打開研究筆記，從第一頁開始一頁一頁的往下撕。修若看著他不緊不慢的動作，無奈的搖搖頭，但也懶得再催促。

「你要是恢復過來了，我們就來干正事吧。」

修若看了眼時間，若是再不進入正題，恐怕晚餐前他就回不去了。

「好。」

歐維把撕得亂七八糟的筆記掃到一邊，從儲物戒里取出一團毛絨絨的小光球，放到了桌子中間。

這才是今天他和修若見面要乾的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