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大院7

石風揚死了，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仍在祠堂的角落，兩條稚嫩的手臂上帶着深深的傷痕，刺得人眼疼。

六長老嘆口氣，進來之前他已經有預感，這孩子只怕凶多吉少，果然應驗了。

張姨娘在外面等不及，顧不得妾室不許入祠堂的規矩，跟了過來，入眼就是石風揚的慘狀，尖叫一聲，爬過去摟住那小小的身影，「兒子，風揚，你別嚇唬姨娘，你掙開眼睛，你掙開眼睛看看姨娘呀，兒子，風揚。」

即使用力搖晃，懷裏的小人沒有半點反應，張姨娘不願接受現實，提高嗓門大聲喊著叫着，「兒子，風揚，你是跟姨娘做遊戲的是不是？六長老，你快來看看風揚，他怎麼不說話呀？」

「張姨娘，二公子已經去了，無力回天了。」六長老心中不忍，還是提醒她，想讓她認清事實。

「你騙人，你不想救風揚，我找家主救，這是他兒子，他會救的。」

張姨娘抱着石風揚站起來，踉踉蹌蹌往外走，石家子弟有過來勸的，都被她罵走，還一個勁地喊家主的名字。

趙錦關好那賊人之後，趕過來祠堂幫忙，見着張姨娘瘋魔的樣子，一指過去點暈了她，吩咐旁邊的女管事，「送張姨娘和二公子回去，為二公子準備冰棺，一切等家主回來再行處理。」

張姨娘和石風揚被送回後院，六長老和趙錦派來的鍊氣期弟子，也已經開始挨着院落救人。

石玖始終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連呼吸都盡量變得綿長，卻支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十六開始心神震得顫動，不過在空間里有麒麟天漿，很快穩住了，悄悄伸出神識的觸角，打探消息。

奈何祠堂距離太遠，她根本夠不著，不過鍊氣期弟子來救人，她早巴巴告訴了石玖。

石玖有準備，在院門被推開的那一刻，假裝剛剛蘇醒，用力揉着太陽穴，「發生什麼事了，我好像聽見一聲巨響，後來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有賊人潛入祠堂意圖不軌，已經被太長老抓住，沒事了。」過來察看石玖狀況的弟子說。

抓住就好，石玖吁口氣，在弟子的攙扶下站起來，為掩飾又表演了東倒西晃，嘴裏還請求，「請師姐看看我外祖母和幾個丫頭有沒有大礙，謝謝了。」

「二小姐不必客氣。」

幸好，除了陳氏醒來有些噁心嘔吐的感覺，丫頭們都還好。

「二小姐如果沒有其他事，我還要去其他院子看看。」

石玖再次謝過，作為院子裏行動最自如的人，她送這位弟子出院門，「師姐，不知道我弟弟風揚找到沒有？」

「找到了。」

石玖沒有高興，實在是這位師姐的臉上帶着明顯的傷感，「那他？」

「二公子被賊人抓到祠堂放血破陣，卻被嘯聲震斷心脈而死。」

石玖聽見「死」字，膝蓋一軟，差點跪到地上，被這位師姐拉住，「二小姐節哀順變。」

「節哀順變？」多諷刺的字眼，石風揚今年幾歲，區區不到五歲，他的生活還沒有開始，他的生命還沒有綻放，就被活生生扼殺了。

石玖知道修仙的殘酷，書上都寫了嘛，為奪寶相互殘殺，為牟利爾虞我詐，可朝堂江湖哪樣不是相同的情景，不過修仙界的手段更猛烈些罷了。

可到底是怎麼樣的殘酷，連個五歲的孩子都可以不假思索擄來就用，絲毫不顧他的性命。

她以為就算真有人拐走石風揚，也不過是想以此為由要挾石家謀些利益、討些好處。

是她太天真了。

書上得來終究淺，親身經歷才是真。

連着三天，石玖都從噩夢裏驚醒，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她總能夢見石風揚臉色鐵青，披頭散髮，眼角掛着血淚，如牽線木偶一樣向她走來。

「阿玖，你又做噩夢了。」陳氏抱住她，給她溫暖。

石玖愧疚地看向陳氏，她不舒服的癥狀才緩解，就來陪着自己，剛睡下又被驚擾到，「外祖母，對不起。」

陳氏捋着她的頭髮，「你這孩子就是擰，不聽話，你真不該去看二公子，自己都還是個孩子。」

石玖知道，陳氏是怪她不該在給石風揚上香的時候看他的臉，她真不是好奇，她就是要記住人死之後的樣子，告誡自己，這是吃人的修仙界，危機隨時會在身邊發生，哪怕就在自以為最安全的家裏，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跟面前的人一樣。

她不見得有第二次機會能夠在別的地方獲得新生，或許就是永久的死亡。

她不想死，她想好好活着，連帶着前世沒有活夠的日子一起活。

既然已經醒了，估計跟前兩夜一樣，再難入睡，那就修鍊吧，早日變得強大，就早日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不被人隨意取走。

「外祖母，我去廂房打坐，您歇著吧。」

修鍊的時間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石定忠已經得到消息，消滅完妖獸，連夜帶着石風旭、馮麗彩和郎月凝三人回來了，大長老和三長老被留在了靈礦處理後續。

石定忠是家主，還是個想有作為的家主，不會只顧小家不顧大家，回來都沒去看一眼石風揚，就去地牢審訊黑衣人。

其中的詳情石玖並不知道，具體的應對她也不清楚，只隱約感到家裏的空氣更加緊張，在外採藥的四長老和郎丹師被召回，歷練中的石家子弟回到家族又被派出去，來來往往，總有陌生的面孔出現在大堂上。

而就在石定忠回來的當天下午，石玖就接到魯管家的通知，暫停的講道繼續，明天就到問道苑。

不同於往常活潑輕鬆的氣氛，這次大家都很沉悶，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尤其是石希言，一個張揚的女孩子變得眼神愣怔，身形消瘦。

石風旭站在前面，背挺如松，目光如電，「今日開課是我要求的，我知道各位弟妹還沒從前幾日的事件里緩過來，可你們要知道，這才是大家實實在在生活的環境。」

「你們都是有靈根的人，過些時候仙使到來測過屬性，要麼入宗門，要麼留在家族，唯一不變的就是開始修鍊，歷練，追求大道，不可避免，以後會面臨更殘酷的考驗，到時候你們就知道，現實並不容你們慢慢收拾心情，前一刻親朋死在眼前，后一刻就要舉劍戰鬥，如果沒有堅強的心，實在不必走上這條道路，可以跟沒有靈根的凡人一樣，庸庸碌碌一生，可，那也未必能壽終正寢。」

這話說得，雖然不是在提氣，甚至有些打擊的意思，可讓跪坐着的孩子們掃去灰色心情，都坐直了，仰起頭，屏氣聽講，眼神中已經充滿了以前沒有的堅定。

生而有靈根，有了追求長生的機會，有誰想過凡人的生活。

石風旭勾勾嘴角，很滿意達到的效果。

不過，發條總是擰得太緊不見得是好事，有張有弛，才是王道。

所以，在強壓一個多月，石家好似恢復平靜的時候，石風旭變換了語氣，「族中這些時日確實壓抑，我跟大家的心情是一樣的，為了獎勵大家的刻苦，也為了讓大家能放鬆下心情，我跟家主請示，明天帶你們出去逛逛。」

好幾個孩子跳着歡呼起來，自從家裏來了賊人，他們這些孩子再也不允許出門了。

就是以往，大人們要麼忙着事物，要麼忙着修鍊，哪來那麼多空閑時間帶着沒有修為的小孩子在街上閑逛，機會相當難得。

別說其他人，就是石玖這個宅慣了的人，都有不少期待呢。

「小姐，拿好銀子，看到什麼就買。」

陳氏拿出幾張銀票塞給石玖，難得逛街，別看見得心意的買不著。

「外祖母，不用了。」

石玖摸了摸袖子裏的靈石，這還是石風旭給的，或許她可以買些修鍊用的東西。

可從馬車上下來，她無比慶幸出發前無奈接過了陳氏塞來的銀票，因為石風旭根本沒打算帶他們去修鍊者活動的集市，而是帶着他們來了凡人聚集的地方。

石玖有些失望，可看着其他人毫不在意，興緻勃勃地在各家店鋪遊走，同行的郎月凝和馮麗彩也不例外，她突然笑開了，加入了他們。

嘗過美味，看過稀罕，男孩子們跟着石風旭呼啦啦進去了兵器鋪，女孩子們當然抵不過首飾的吸引力，馮麗彩和郎月凝帶着她們七八個女孩子進到這條街上最大的玉翠軒，就跟小貓掉進魚堆里，反正不選個夠，是不罷休的。

別看馮麗彩和郎月凝已經練氣中期，頭上戴着的還多是凡品首飾，法器價格昂貴，她們豈能承擔那麼多？

「掌柜的，你可別拿些尋常物件糊弄我們，把你店裏的精品全拿出來給我們挑。」馮麗彩坐在包間里，拍拍腰間，表示自己不差錢。

能坐上掌柜，那就不是一般人，在她們還沒進店的時候就被尋思上了，馮麗彩話音剛落，就走進來四個女侍者，手裏各自端著大銀盤，上面珠光寶翠，炫目華彩。

大家心裏還有傷情未消，自然不會去選那些顏色絢麗的，反而更傾向於白玉珍珠，掌柜的看出些門道，當下吩咐調換了一批。

石玖摩挲着手裏的小玉蝶，做得真是精巧，惟妙惟肖，好似有口氣就能翩翩起舞一樣，她對着銅鏡簪在小抓髻上，甚是靈動。

放進手邊的檀香盒子裏，表示自己已經看中，石玖有興趣再挑選個別的樣式，抬頭卻看見郎月凝正猶豫不決地看着手裏的髮釵，一個通體白玉，頂上雕琢成蓮花模樣，一個白玉鑲嵌珍珠，成桃花樣，都圓潤精緻。

許是更喜歡蓮花，郎月凝放下了珍珠釵，轉身去看玉佩。

望着躺在銀盤裏的珍珠釵，石玖暗自咽了咽唾沫，都說主角鴻運當頭，跳崖不死能到秘境，普通首飾可以是上古寶器，郎月凝選出兩樣，雖然最後選擇了蓮花釵，那珍珠釵至少入過她的眼，說不定有機緣。

不求跟郎月凝相比，只要有一點運氣對她來說就是最大的驚喜，反正咱們女主大人已經放棄了不是，不存在搶奪機緣的說法，哪怕什麼都沒有，也是個精品珠釵，以後戴在頭上，不會落了俗套。

心思轉動不過一瞬間，石玖已經麻利地將珍珠釵拿在手裏，跟玉蝶放在了一起。

「相音，你買釵子做什麼，離及笄還有好幾年呢。」石希言好奇地問。

石玖趕忙合上盒子，「看着喜歡就買了，以後總能用上，大姐手裏拿着的不也是釵子嗎？」

「我是想買來哄姨娘開心，風揚不在了，我要對姨娘更好才行。」

這時候石玖才發現，石希言的盒子裏全是成人用的首飾，「張姨娘知道你的用心，肯定欣慰，不過也給自己挑一個吧，如果銀錢不夠，我有。」

「不用，謝謝你，相音，」石希言弱弱一笑，「我帶的銀錢足夠，等給姨娘選好，就給自己選。」

什麼時候石希言變得如此客氣，如此為別人着想。

果然，傷痛是促使人成長的催化劑，只是代價太大了些。

「你們選好了沒有，天色不早，該回去了。」

石風旭站在包間門口無奈地催促，女孩子買首飾什麼的，真是耽誤時間，哪像男孩子相兵器，三下五除二就選好了。

本來還有沒罷手的，吐吐舌頭拿上盒子，迅速到樓下結賬。

「咱們小姐真是要長大了，知道為自己挑選珠釵。」陳氏翻看石玖帶回來的首飾盒子，難免打趣起來。

石玖忙奪過去摟在懷裏，「沒有了，就是看着好看，外祖母，我該打坐了。」

陳氏點點她的額頭，給她留下清凈的空間，平心靜氣多日，她已經不做噩夢，不用人陪着了。

而且，前兩日，她重新感應到木靈氣，這次她沒驚動到它，恍恍惚惚還有另一種顏色出現在意識海，她當真不能奢望自己是單靈根，書中本來就說石風旭是石家幾百年來靈根最好的人，縱然她重生，也打不破這個規律。

今天，或許能知道新出現的是哪種靈氣。

想到這兒，石玖迅速進入修鍊的狀態，木靈氣來了，跟在它後面的是藍色，原來是水靈氣，哦，又來了一個，黑色的。

黑色的？這是什麼靈氣，還沒等石玖想出來，就被黑色擊中，魂魄刺痛，身體慢慢軟到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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