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入龍城 第七章船家守渡人徐淮安

蟒入龍城 第七章船家守渡人徐淮安

如今這世道甭管走馬江湖的俠客,還是九州流竄官府屢屢緝拿不住的匪人,亦或者那來往過客商貿,其實都是要講究個氣量,麵皮,豪氣的,俠客比試最怕的是沒看客吆喝,自己驚天動地的招試沒人看,頂有名的自報名號報了個寂寞,要是看客足再有幾個我輩中人才是真好的,意味著比試過後名聲在外了,匪人往往最是豪氣干雲,大多喜在一處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吹著響天的牛,也不是所有匪人都有命案在身,來往過客商貿走到哪兒都需要護衛,不論找鏢局還是江湖上請聘同路俠客,有時也找匪人其實與這若大江湖脫不開身,與其說如今這世道倒不如說過往的時候江湖就這個樣,烏煙瘴氣在白老爺殺氣下到底還是清凈些的。

過了楓葉城雍州梁州去哪兒隨意,若是去往雍州那一定要過關山渡,過了關山渡不到三百里就是舊西晉都城亳州城,如今的昊豫五大藩王之一晉王趙棋封地地便在亳州城,再往西走御樓關則是北廷王后的昊豫大將軍伈徊北駐軍鎮攝西域,西域物產豐富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劇目不下,佛門在西域紮根最深枝繁葉茂。

才至關山渡男人叫了船家過江,此處船家都怪的很沒有蓑衣斗笠,儘是些上了年紀的老者,最為年小的也有五十有餘,且都身穿素縞披麻戴孝,男人並不感奇怪這些船家如此穿著為何,只是問道:「船家,如你這般的守渡人還剩下幾人?」

船家撐著縞放眼渡河,似是因為男人的問話頗為感傷,渡河之上唯船三倆已然是不多,船家開口道:「客人是問如我這般的,還是身披素縞的,若是身披素縞的您也見著了,岸邊停船都是。」

男人上船前是看著了的,岸邊船家不少的,可至多是為了吸引船客,男人抬起攏在袖中的手拱起道:「是問如船家這般的,有沒有什麼區分?」

船家洒然一笑道:「如我這般的年事已高,客人看著了船上不少地方修補,仍然能見著一道道刀劈斧砍的痕迹,箭洞也還有不少。」

男人點頭,那一支支箭雨箭洞舊是舊了些,可都還是在的。

西下的陽雨透過雲,燒紅半邊天點點映在江面,波光粼粼下可鞠水中紅雲。

船家指了指江邊,再望了望江面船隻嘆道:「不多了,還餘下那麼五六人五六船隻,都是些該死沒死的,沒了國沒了家還沒去處的,客人這麼問是知曉那場觀山渡戰役了。」

船家眯起了眼像是為了眼中老水流不出,還是為了那場觀山渡戰役下江水比此刻火燒雲更鮮艷,男人沉默不語,只是直鉤鉤的望著那一抹夕陽,這樣的美景見證了一個奇迹江中浮屍能渡人。

正如船家所言,如今的江面上如他這般從那場戰役下活下來的,也就那麼些人能用船隻更少,想想他自己在江面上躺了兩日,醒來時爬上浮屍漂至江岸,活下來的人開始素縞撐船度日,為國為沒能守住門戶為戰死的十萬舊西晉甲士船師守渡,時至今日傷病複發挺不過去的幾多半死了,就剩幾把老骨頭了,如此這般想著船家道:「老兒我其實既不是船兵也不是甲士,不過是原本就在江面打魚討生的,打仗嘛船隻不夠也就被拉了沖數,見識了白字旗下的箭強刀利,尤其是那登岸的騎軍真真的冠絕九州,能活下來是老天爺可憐啊,怎麼就不可憐可憐舊西晉呢。」

男人道:「船家那場仗見過白老爺嗎?」

船家哭笑不得,能活下來就已然是萬幸,還敢跑去見白老爺哪怕是遠遠瞥一眼都怕是嚇死,不過還是答道:「沒有,和我同時活下來的,倒是有人見著了,只是遠遠的瞧見不真切,去年老夥計死的時候給我說了只有三個字反覆念道,真年青。老夥計死了還能有我收個屍,我死的日子就只有餵魚咯。」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九州未曾一統前,尋常百姓一如撐船度日船家,若是能夠因病或是老死都是萬幸之事,九國亂戰長年拉兵丁以至農田荒廢,那時才是路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現今中原一統天下之人近十年沒天災也無人害,大飢荒人吃人千里焦土無活物一去不返,可到底百姓還是罵不罵當朝始皇帝,沒人敢可能罵的不是還有百萬人屠白老爺嘛,九國破滅六國若是加上一些個擋著路的小國何止六國,被滅了國的死了父親兄弟的,可不就是罵那百萬人屠白老爺。

有些知曉的其實更曉得九州霸主都是白字旗下破滅的,九大霸主白老爺親自踏平六個,餘下兩個卻也是白字旗下出去的伈徊北滅的,四大藩王不過是跟著屁股後邊撈戰功收拾戰場而已。

行至江面可見岸上三百步后唯有兩條寬道通行,餘下的都是綿延山脈,船家靠岸男人給了銀錢報以笑容,卻給船家嚇著了實在是滿面鬍鬚不像好人,給了過江銀笑成這樣兇悍異常,莫不是要翻臉不認人打殺自己,男人拜拜手動作倒是謙遜,也不管船家如何作想,只是望向上船渡口處,看船客船家是不清楚,可入眼處看去一馬平川兩岸對比便是絕景,頗有出山平原任我行,隱隱進山無蹤跡。

還未下船就見著船家已是與后靠岸的船隻打著招呼,船隻上的客人急沖衝下船走人,都不等停穩當再下船,后靠岸船隻的船夫有意無意看了男人幾次,或許是錯覺男人開口道:「還未問船家姓氏,敢問?」

船家這才注意男人還在船上連忙道:「不敢,客人叫我守渡人可叫聲觀沉也可。」

男人笑道:「觀沉?船家好生詩意的姓名」

船家解釋道:「客人說笑了,哪兒來的詩意又不是讀書人,來這觀山渡的客人真過江的沒幾個,大都是遊子學士,老兒我就請人家起了個名,客人覺著不合適叫老兒本名老船就好。」

男人點頭謝過後離船,守渡人這天下如此的還能有幾人,亂戰中求活盛世下又為了那麼個銀字拼個你死我活,人性本能都是為活著有什麼好說的,活的不一樣的家仇國恨壓下心中,這樣的人活不久不可能是只為活的百姓,也只能是所謂的亡國奴多為官宦軍卒,尤其是那些個以為能挽天傾的哽骨忠臣,即便如今九州一統國泰民安,也會想著打為民旗號替前朝復辟不惜身死,這些個人在男人看來可敬可嘆更可憐,好在始皇帝活著這些人都沒冒過頭,出現的毫無疑問都死了。

男沒選擇那條新通的寬道,走了左手邊的舊道,舊道因為那場戰役關口盡毀內里多有塌方,外邊看去除了關口沒什麼損毀的,可就是沒人會再去走,聽聞當初封王進封地的晉王在舊道被嚇到面色慘白,後來自掏腰包花費巨資打通了新道關口名未變,依然是觀山渡。

天色已晚舊道內里陰風惻惻,像是懷積著當初留下的殺氣,身體孱弱的走進來易病且是大病,風聲過有土飛揚,入耳有箭矢破空刀槍劈刺馬蹄陣陣,更有陰兵過境短兵相接,似乎觀山渡戰役下並無那喊殺震天響的聲音,除去沉默都只剩刀箭馬嘶鳴,男人不覺奇怪晉王會被嚇成那樣,過後更是大病一場狠心刮自己的肉通路,所有一切不過是此處地理特殊而已,加之此刻天已暮時雷聲震震,倒映出當初戰役部分實事,若是真箇陰兵過境自己都見著了自己的身影,從何解釋自己這麼個活人成了陰兵,男人瞳孔收縮著有老熟人,是個不錯的來處可惜了沒酒。

自那場戰役后男人再未來過,看來以後得多來。

船家觀沉見著男人走入舊道,這打著雷的夜晚裡邊有怪像,之前倒是有不少遊子學士進去過,除了嚇著的也有被塌落石塊砸傷的,雄心壯志進去,說什麼也攔不住要去見識番陰兵過境,狗熊樣子出來像見著了真鬼,男人不簡單知曉那場戰事還知自己為守渡人,現在又走入了那舊道半響也不見出來,怕是同樣親歷過觀山渡戰役,船家猜著是北廷王麾下誰,好像沒有這麼一號人物。

男人一遍遍看著眼前不斷出現的陰兵過境,即便炸雷聲響打著雨滴,就這麼攏袖盤坐在一落石,沒什能打攪男人此刻寧靜思緒飄遠。

過往終究只能是記憶,死人好辦活人不還是要活,船家觀渡不敢說這天下沒有比自己更惜命的,但自己的惜命卻是最為不值,也不知為誰活也不想為誰死,舊西晉遺族就那些個苟且偷生,數典忘祖的混賬東西不值當的,可能活著就只是為了那不可能存在的希望。

船家觀渡伸手沒能拉住老友哭腔道:「徐淮安這都活了這麼些年,沒道理還是要埋在這裡,總是還有些希望不是?」

后靠岸船隻船家徐淮安只是雙袖一甩,掙脫老友束縛解下孝帶,早已陌生老而英氣身形頗直,觀渡知道拉不住的了,既然他出現在了老友眼前,老友沒道理任他離去。

徐淮安一身將軍氣只是望向舊道頭也不回道:「沒幾年活頭了,等不來那麼點希望,不如死的乾脆利落。」

舊道內男人一直沒動連眼都沒眨一下,捨不得眨眼便要少看不知多少故人身影,直到徐淮安走到落石旁開口道:「在等我?」

男人這才抽出雙手揉了揉眼道:「你老了,老的我都差點認不出,不過你還是個茅坑裡的石頭。」

徐淮安彎腰撿起一枯枝,將多餘枝丫一一掰斷道:「十五年前你方二十齣頭我已然名震天下許久,十五年後我到了耳順之年你才過而立,對於你我一直都挺老的,你說呢大將軍?」

男人將手重新插入袖中偏頭問道:「是這麵皮製作太差,還是我露了跟腳?你是如何認出我的。」

徐淮安用雙掌為枯枝磨挲一遍道:「你還是很啰嗦,一個麵皮製作爛,另一個我忘不了你的眼睛,即便如今有些變了味兒。」

男人打了個哆嗦噁心道:「你若是女子這般說也不成,耳順的人了要點臉。」

徐淮安握了握枯枝沒說話,男人說道:「這麼想殺我,這十五年也沒見你進阜地。」

徐淮安站近落石道:「有想過,可始終還是存著點希望。」

男人道:「感覺自己太老了?等不到希望徹底絕望了,所以今日大好機會在眼前不能錯過。」

徐淮安只是點頭,男人嘆氣盤坐的身子聚然升起,徐淮安點頭之時枯枝做劍直刺男人,男人雙手撐膝而起,身下落石爆裂四濺,非是男人用勁過剛,只是徐淮安枯枝刺出時帶起一股劍氣攪爛落石,對於激射向自己的石頭,徐淮安不在意道:「大將軍這些年厲害了很多。」

說話間腳落在激射碎石上瞬間拔高,對著男人橫劍而去,男人頭疼話都未說完就動手,還是當年的急脾氣要不是徐淮安當初太急,觀山渡戰役說不准誰贏的,男人只顧躲避偶有還手也是避開枯枝劍尖吐露的劍氣。

徐淮安悶聲不響出劍二十次,男人的破棉衣衫就真是破布衣衫了,徐淮安近崖壁枯枝頂在崖壁競然彎而不折,反彈向另一面崖壁,單手掛住崖壁上一株樹木的男人鬆手折下樹枝,擋下徐淮安要命的一劍,如崖壁數木絕處逢生,男反手背劍而下學著徐淮安踏地升起,同樣的劍招還劍徐淮安。

徐淮安枯枝劍尖抖動劍氣分兩路,落在男人樹枝上黃葉繳的粉碎,連帶著碎的還有男人手中樹枝,徐淮安刺穿男人手臂,兩人落地同時落地還有一直繞動兩人周圍的碎石枯葉粉末,男人右手下垂滴著血,徐淮安丟了枯枝示意男人,男人右手五指握了握疼的很,見男人不動作徐淮安出拳砸向男人胸膛,男人右手握拳與徐淮安互換了一拳,雷聲不止無雨陰兵過境,二人拳腳相加穿過陰兵砸落崖壁懸石,再次落地兩人皆是咳血,不一樣的是男人躺著咳,徐淮安是剛進舊道時男人盤腿姿勢咳。

徐淮安壓下上涌的鮮甜站起向男人走去,男人有些後悔讓劍二回去了,男人撐坐起道:「舊西晉帝王嫡親血脈,那個遺腹子還活著。」

擔憂徐淮安安危跑入舊道內的觀渡淚流滿面,徐淮安道:「大將軍在說笑?費語半天不說大將軍覺得老夫會信?」

男人哭笑不得盤腿坐起道:「你也沒讓我說完不是,談的好你們能了心愿,談的不好不會不好的。」

觀渡扶徐淮安坐下道:「大將軍還請說完。」

男人從上船到下船都知道船家觀渡,就是那個十五年前一人撐起整箇舊西晉廟堂的觀渡,進入舊道在落石坐那麼久想起了徐淮安,本想著等著做筆買賣。

十五年前徐淮安放棄西域從御樓關急回駐防觀山渡,並以雷霆手段接管觀山渡水師,不然觀山渡之戰只會一邊倒,哪兒有後邊的浮屍可渡人。

男人摸出個藥瓶緩緩倒出兩粒五台山黃庭丹,一粒拋向觀渡,被觀渡死死拉住的徐淮安這才怒氣稍息,男人服了五台山療傷聖葯順出口瘀血才道:「我只知道你們皇帝的遺腹子活著,在北蠻子那邊如今約莫著十五,具體位置你們需要自己去找,你們復不復辟我不管,什麼時間復辟我說的算。」

徐淮安答應道:「大將軍你在在北朝耳目,需要借與我們找到公子歸還。」

男人只是點頭雙手重新抄入袖中,右手被刺穿處是真疼。

觀渡顯然見著了男人抄袖時皺眉開口道:「懷安得罪了,大將軍莫怪。」

男人搖頭目送二人出舊道,九州天下畏懼怕自己的人多,恨自己的更多,到最後反倒是過去敵將真正敬自己,再對上依然毫無畏懼,現在的男人可是阜地之外九州北朝小兒止啼常用藥。

在兩人就要走出舊道時,男人追上來問道:「想問觀先生說的那個老船夫,葬在何處?」

觀渡不解道:「出了舊道向北走,見一以石塊堆壘的翻蓋小舟,就是老哥的墓,大將軍?」

男人只是道:「想去瞧上一眼,讓他見個清楚。」

觀渡明了,不管是男人轉性也好,心已晨暮也好,還是那個大將軍,只是今日一再出乎意料,觀渡知道的那個大將軍有人味兒了。

觀渡與徐淮安出舊道,向亳州城方向去,打算從那邊箱北而上快也省去不少麻煩。

男人在江中洗了洗手,在身上擦乾攏著袖沿岸向北去,走到無路時身輕如燕,在山石上跳躍而行,每一次落腳點的山石,若是有心連接起來,很像孩童玩鬧的跳房子。

停在一處崖山頭,男人見著了以石塊壘起的小舟,有一木碑刻有舊西晉守渡人鐵魚,看字窮勁有力是出自徐淮安之手。

男人蹲下顛著腳尖道:「老哥,這兒的風景不錯啊,正好能見著觀山渡渡口。」

看了看出現的月牙,男人默聲半響揭起兩張麵皮只有半張臉道:「老哥這回可得看清楚了,去閻王那兒告狀也曉得我的樣子不是?見著半張臉拼一下就曉得咯。」

男人附上麵皮道:「下次給老哥你帶酒,要是往後我來與老哥你做鄰居,老哥可別嫌棄,這裡好沒人來盜墓。」

男人聽著鷹鳴就算是老哥答應了,起身落下在下落百餘米后,腳點鷹回到崖石過觀山渡離去,男人在落下那一瞬雙手沒離袖,也不曾有多餘動作,要是能一直落下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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