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怪
那隻紅腹錦雞翼展近八十公分，尾翼更是長一米多，大晚上的從樹上撲下來，巨大的黑影像是吃人的怪物，足以成為傳聞中讓小兒止啼的怪獸。
而那隻白毛長臂猿個子也不小，它們臂力極強，速度也極快，在樹梢間跳躍如平地般輕巧。
齊長生不閃不避。任由那隻飛來的紅腹錦雞落在自己頭上，緊接着，那隻長臂猿也攀著齊長生的身子爬了上來。
身上突然多了百來斤，就算力大無窮的齊長生也不由得踉蹌了一下身子，她看向面前的巨大榕樹，樹下面那團黑影在月光下團成了一團。
齊長生的眼睛變成淡金色，在月光下發出綠色的光，像是只狼。
錦雞巨大的翅膀撲騰著，拍著齊長生的腦袋，掛在她身上的長臂猿更是用手指著那團人型黑影，嘴裏發出嗚嗚嗚的叫喚。
它們居然在告狀。
一隻陌生的人類幼崽闖入它們的底盤，他身上帶傷，睡覺時都不安穩，經常在睡的迷迷糊糊的時候在哭鬧喊父母。榕樹下聚集的精怪有靈智，但無法跟他交流，更不知道他住哪，也不敢貿然送到齊長生在的村子裏。
雖然齊長生跟它們說禁捕禁獵了，但是它們從一生下來就處在被人類跟野獸追捕的環境下，短時間還是無法相信人類的。
但它們對人類依舊抱有善意跟期望。
夜裏水汽重，齊長生身上掛着一百多斤的「重物」，壓的她的鞋底差點陷在半濕的土地里。
齊長生提了一口氣，雙臂展開腰部腿部同時發力，再次邁步的時候如兔起鳧舉，幾步就來到了樹下。
在樹上站的一排的錦雞跟長臂猿紛紛散開，躲到更高的樹上去了。
齊長生走到那團黑影旁，是一個穿着粗布衣的小男生，南方山裏的孩子在十歲的時候普遍沒張開，個子小小的，團在樹下一動不動。
發出綠光的眸子能在夜裏清楚的看見他被太陽曬的黑且紅的臉蛋上掛着兩條淚痕。
在他身邊的不遠處，堆了一些被連根拔起的草藥，那些草根上帶的泥土有的已經半幹了，還有的shi著，也就是說，這兩天裏，它們一直在拔草藥給他。
藉著月色，齊長生仔細分辨了一下草藥的外形，又伸手拾起幾顆新鮮的放在鼻下輕嗅，最後折了些塞進嘴裏。
仔細辨認之後鬆了一口氣。
是治療外傷的葯。
山裏人常年在山裏行走，容易受到外傷或被蛇蟲咬傷。山大林深，什麼鳥獸蛇蟲都有，齊長生最怕的就是他遇見毒蛇。
因此剛剛看見地上的草藥，委實被嚇了一跳。
蜷縮在地上的李大生即使在睡夢中也極不安穩，不停地發出嗚咽聲，齊長生把人搖醒，想看看他到底傷在哪。
被晃醒的李大生一睜眼，看見的就是一雙深綠的眸子，那個「怪物」看似人型，一隻臂膀卻有成年人的軀幹那麼粗，頭頂上還長著一對翅膀，在月光下展翼的時候，像是撲食的金雕。
山裏動物多，口口相傳下來的精怪故事更多，李大生雖然沒聽過有這般模樣的怪物，依舊是被嚇哭了。
人類幼崽一哭，把精怪嚇了一跳，長臂猿瞬間從齊長生的身上下來躲在她的身後，只露出個腦袋，錦雞更是展翅一飛，飛上了樹梢。
月亮完完全全的露了出來，李大生這才發現自己面前的是住在村尾的「怪阿姨」。
一種絕處逢生的喜悅感讓李大生哭的比之前還要厲害。
齊長生活了四十年，上的了樹，下的了水，打的過精怪，斗的過鬼邪，星象命理、尋龍點穴、奇門遁甲都懂，就是不會跟人相處，更不會哄孩子。
沒辦法，從懷裏掏出包好的飯糰，從腰間解下水壺遞過去，在一旁看着李大生邊哭邊吃。
吃的直打哭嗝。
錦雞見哄好了孩子，又從樹上飛下來落齊長生肩上，翅膀指著飯糰跟她說它也要吃。齊長生笑了，伸手把錦雞抱懷裏，開始討價還價。
「想吃飯行啊，拿藥材來換」
錦雞一聽，不樂意了，拿翅膀直拍，捲起地上的泥土灰塵，撲了齊長生一身。
齊長生笑的更歡了，大大的眼睛眯起，眸子也恢復了黑色，藏起的是眼底那一片如月光般的晶亮。
李大生看見齊長生能跟野□□流，整個人都驚呆了，他想起自己父母從來不讓他往村尾去，更不讓他主動跟「怪阿姨」交流，就算看見她在溪邊摸魚，也不能過去看。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原因。
哄好了孩子似的精怪，齊長生把目光投向李大生，等他吃完了飯糰，才出聲問他怎麼會走到這裏。
就算是在山裏迷了路，也不會連翻兩座山到這裏來，畢竟這座山是附近最高的一座，莊子什麼都不會在這座山下。
李大生烏黑的眸子裏染色恐懼，那能讓人清晰感覺到的恐懼。齊長生甚至看見他的身體在微微發抖，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夜裏突然起了風，寒意順着衣服往骨子裏鑽。齊長生環顧一圈沒找到枯樹枝幹，再想想山林里生火可能會引起火災，只能把錦雞塞到李大生懷裏，讓它暖着他。
那錦雞成了精，體積比一般野雞大了不少，好在李大生是坐着的，也不怕抱不動它。手裏有了個暖呼呼的東西，李大生顫抖的身體也漸漸恢復了原樣。
「我也不知道怎麼走到這裏來的」，李大生偷偷看了齊長生一眼，「我偷偷跟着爹還有李三叔他們進山，害怕被發現就只能跟在後面，結果落後太多，不小心跟丟了。我想從原路回去的，但是不小心走錯了路，等到天黑之後，更加看不清路，我摸黑走了一段，發現一直在原地打轉。」
森林裏在天黑之後就活了起來，各種鳥獸都開始活動，鳴叫聲足以讓人心裏發寒。別說李大生只有十歲，就算是住在山腳下的成年人，也不敢獨自一人在山裏過夜。
猛獸毒蛇跟各種蟲類，每一種對一個年僅十歲的孩子來說都是威脅。
但是齊長生的注意力卻被最後一句話吸引了。
「原地轉圈？你確定嗎？」
山裏本是沒路的，常有人經過的地方青草會被踩踏，再加上灌木的樹枝朝向會有不同，只要足夠細心，很少會出現原地轉圈的情況。
一說到這，李大生抱着錦雞的雙手緊了緊，嘞的錦雞難受，不由得撲騰了兩下翅膀，巨大的尾翼也在地上掃了掃，揚起一片灰塵。
「是的...我的衣服之前被樹梢划壞了，就撕了一塊系在樹梢上，結果我在森林裏走了好久，最後發現樹梢啊在我前面。」
每每想起，李大生都十分恐懼，這不是他第一次跟隨大人進山打獵，甚至不是第一次偷偷進山，但他從來沒遇見過這種事。
齊長生遲疑了一下。
一般來說，出現這種情況要麼是不小心踏入了迷陣，要麼是遇上了鬼打牆。
齊長生在山裏四十年，上山下水四處跑，從來沒遇見過迷陣，也沒聽師父說過山裏有陣法。
思來想去，可能是鬼怪作祟。
「是晚上嗎？」齊長生問他。
「是晚上，天黑了，我想找個地方休息等天亮再下山的」李大生回她。
山裏陰氣重，又有樹蔭遮蔽陽光，鬼怪活動的時間比外面早了許多。在外面亥時才出來遊盪的鬼魂在山裏可能戊時就出來了，李大生要是不小心遇見了，中了鬼打牆也在能說的通。
鬼打牆多是小鬼頑皮，像是熊孩子一樣捉弄人，等玩夠了自然就撤了。對付鬼打牆最好的辦法就是童子尿，尤其是像李大生這樣的男孩，陽氣重，一泡尿就能破。但是李大生不入道門，不懂破解之法，才在山裏迷了那麼久。
齊長生藉著月光打量了一番，發現李大生身上的傷都是些擦傷。鬼是沒辦法對人體造成實質性傷害的，齊長生估計是他慌不擇路從山裏滾下去了。
這山不同於外面開發的旅遊景區里的山，那裏的山都是鋪好了石階的，真正的山是沒有路的，有些地方還十分陡峭，再加上夜深看不清，受到驚嚇的時候滾下山也在情理之中。
齊長生還想問問具體情況，抬頭卻看見李大生坐在地上，一手抱着錦雞暖手，一手在揉着自己的腿。錦雞此時也老實了許多，乖乖呆在他懷裏，一雙烏黑的眸子滴溜溜地轉着，視線在包着飯糰的油紙跟齊長生身上亂轉。
看見李大生揉腿的動作，齊長生有種不祥的預感，從山上滾下去最怕的是傷到腿，畢竟她還得把這小傢伙全須全尾的帶下山。
帶着個幾十斤重的孩子爬兩座山，這對齊長生來說不是大問題，但是孩子不同於動物，真讓她背着個人下山，心裏多少有些不自在。
她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不太適應跟人類親密接觸，就算是小孩子也不行。
於是她捋起李大生的褲管，仔細查看了之後發現他扭傷了腳。
扭傷了還能爬到山頂！
齊長生氣急，他要老老實實呆在摔倒的地方，等她找到他再帶回去，最少少下半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