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濫成災(二)

泛濫成災(二)

終於,繼跨文化交際學停上兩周后的周六上午,收到通知四節連上。我蹦蹦噠噠跑去逸夫樓,一進教室,哇,從第一排到倒數第二排坐得滿滿當當的教室,是——「有很久沒期待過兩個班一起上課了。」習慣性自言自語自我感嘆,我找個靠前的空位置放置好書包便衝去衛生間。

回來才,忽然發現,第六排即我身後一排,一個穿白色體恤衫的男生,坐得筆直,正低着頭聚精會神地看書。我發現他的頭髮亂蓬蓬的但細柔烏亮,我們以前見過嗎?怎麼感覺好像不怎麼認識呢。對於第一次見面就會心動的男生,無論再見多少次都依然會怦然心動。時間過去太久了我已經記不清他的樣子了,就算在座的不是他或者就算我認錯了人,但是心會砰砰跳的感覺,是絕對真實的。我決定待會兒下課就拎着書包過去若無其事地坐在第六排。

但是,課間我回過頭時候看到——一個披肩短髮着裝前衛的女生走過來就坐在了他旁邊位置。我轉過身來盯著書本上的筆記納悶兒,「認識?」隱約中聽到她只是說,「下節課我就提前走了。」並不是對他。果然,在Daisy滔滔不絕開講之後,他依舊一個人坐在空間很足的位置上,沒辦法在外語院男生就是擁有如此的待遇。「還有機會換座位的,不着急。」如此甚好,我抬頭望向幻燈片上排版規整的文字,摘抄下來,氣定神閑。

「叮玲玲……」什麼?這麼快?不敢坐在他旁邊,我要先吃桃子壓壓驚!桃子脆脆甜甜,味道沁人心脾,邊吃邊補一下筆記,吃完感覺只有,神清氣爽啊,真好。但是,我正在收拾桃核,就又聽到「叮玲玲……」,我忽然有那麼一秒鐘的遲鈍,愣在原地,心想,「他待會兒第三節課不會逃課走了吧?那我也攔不了啊,也太可惜了吧……心裏真的好慌……」

課有點兒無聊,跨文化交際課哎,Daisy竟然開啟用漢語講宗教模式,聽來彆扭,已經聽過外國文學史的我開始拿另一位講師和她做起對比了,自然熱情澎湃的一位更甚一籌。於是我覺得百無聊賴,莫名其妙就開始走神,「我待會兒要過去嗎?不想去了……坐這個位置坐久了有感情了。」越想這件事就越心神不定,坐也坐不安聽也聽不進。「可他來上課了,他會一直來上課嗎?這……完全不可能啊。先要個聯繫方式吧,不然空動心一場連個認識的機會都沒了,我還年輕我不能輸。但是我應該怎麼說呢?你好,請填個表?……填……」等待越久我心越慌,我的字典里沒有不敢二字,退縮這種情緒拜託請遠離我的私人空間。

「請同學們課間簽到。」課代表的聲音打破了我的想像。我立馬站起來,趕緊衝過去簽到,一定要為自己爭取足夠的可以猶豫的時間。對,主動和男生對話需要短暫的合理猶豫。莫名……又想去衛生間……

這次短暫的合理猶豫,有點兒失控。

今天下午的第四節課即最後一節,似乎過去很久了,老師說了句,「同學們,我們再講十分鐘,大家要堅持集中注意力哦。」啊?還有十分鐘,快點!怎麼辦……要還是不要?這是一個問題。不說話不行動總歸是比較容易的,不能夠啊!……於是利索的,我翻開自己正在記着聽課筆記的本子的最後一頁用英語胡亂寫了幾句話以表明來意,然後頭也不回扔給他。

那幾句話總的總體意思是,「MayIhaveyourWeChat?」

等待結果的幾十秒似乎格外漫長,我快緊張到暈過去了,心裏有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會不會給啊他認不認識我啊他會不會發現了我的小心思啊他有沒有女朋友啊……

等待結果的幾十秒似乎也格外短暫,因為我還沒擔心完就有人輕輕拍了下我後背。

我轉過頭髮現,他正朝我這邊看着,神情疑惑。而後很有禮貌地把本子遞迴給我。我接過本子瞧了一眼,又連忙轉過身問了句,「真的假的?」他很認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回答,「真的,」停頓了一小下,繼而補充道,「如果你不相信,在輔修班級群里對着我留下的名字找就是了,可以找到,我有備註。」這怎麼跟彙報工作似的,如此一本正經?但是,我聽着可放心了。移回目光的時候,我看到本子上不僅有一串數字元號,還有一句,「Seriously?」怎麼會有這種令人心花怒放的回復啊,「當然認真!」我背過身捂著嘴笑但決不能被他發現。

我加了他,不說話,其實我還沒想好,還不想這麼快就有所表露。

後來,楊梅去實習了,課堂上沒有楊梅,一個人上輔修真沒勁。走在路上,風裏都是孤獨。儘管湘潭,風很少,那麼,空氣里都是孤獨。

於是我,想到孔晴晴。

「女孩的戀愛觀有時候特別符合楞次定律。

戀愛的女孩符合楞次定律,感性;

戀愛的男孩總是慢著半拍,容性。

容性男孩牽起感性女孩的手,OK,他們產生了振蕩。所以隨着時間流逝,感性迴路變成了低頻通路高頻斷路,容性迴路變成了高頻通路低頻斷路,感性女孩一直超前於容性男孩180°,無法同頻的原因?」然而,我看了半天也沒看懂他動態中的這些話。

還有,接着往下看,發現了一年前他穿過的那件深色球服的照片,配文:終於收到了有巴西足球運動員、前巴西國家隊的核心人物卡卡簽名的球服啊。而卡卡的全名——里卡多伊澤克森多斯桑托斯雷特。看起來是件有點來頭的還蠻珍貴的衣服。

為什麼臨近期末考試我不需要多花點時間學習而是坐在這兒看動態寫文章呢?這是一個問題,選擇性的問題。

我每想到,我可以有一個喜歡的人在距我方圓百里以內,便格外歡喜。就是這樣吧,很簡單,令我開心的事兒很簡單,也不簡單,太過挑剔以至於一切都在一點點持續變難。

我從來沒想過這件事,今天我上課的時候,想到他就在我隔壁班,我只要出了這扇門再跨進另一扇門,就可以看到他。如此想來我便心生歡喜,人歡喜的時候做什麼事都特有精氣神兒。

我不敢確定,是否要去喜歡一個人。太過在乎,緊隨而來的便是大的失落。雖然我偏喜愛那短暫的歡樂,有時候也想平淡一點、恬靜一點、穩定一點。物質的運行總是相對平衡的,甜度需要慢慢增加,有時也可稍微減少,愛的天平平衡時,才是最心安時。心安才是現階段的我一直找尋的東西吧。很久以前,收不到男朋友的消息只一會兒我便焦慮,吵架了會煩惱,時間久了,飽受自己附加給的精神摧殘,才終於得出了如今我需要的是一個可控的平衡點的結論。

孔晴晴沒有想過主動聯繫我嗎?一句話也沒說,沒有關注我也沒有任何好奇,忽然覺得他很認真和我說的那句話,其實並非我所理解的對我分外熟悉,我心裏忽而有點兒失落。

有時候覺得自己太任性,所以很多人只是借過,都怪我。

有時候覺得自己太懦弱,話到嘴邊卻不敢說,不說哪兒有人知道我想些什麼。

有時候覺得自己太矯情,愛到七分八分就足夠,卻偏偏要滿了十分再溢出,無處安放才能恍然清醒。

有時候覺得自己太高傲,喜歡我的人我不喜歡,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一個人晾著就好。

可這一次我想說,有時候只是有時候。現在日日有了期盼且分外歡喜的感覺真好,我還是我好,他還是他,帥氣逼人,不僅分毫不差而且一點兒沒變。

後來,九月了,已經一個學期又一個學期之後,時間過去得如此悄無聲息。

我在逸夫樓,一個人在空教室里坐着。一個人也好,很多個人也好,於我來說,除卻嘈雜點兒安靜點兒沒什麼分別,都是一樣的焦愁憂慮。暫時,我找不到一件可以完全投入的事情也不允許自己對別人有稍微一丁點兒的心理依賴,從暑假回來后就變得如此了。就獨自坐着,孤獨的坐着,煩躁不安的坐着,抱着書也無所事事的坐着,人啊,活着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天知道我經歷了什麼。

終於是走出了空蕩蕩的階梯教室,我孤魂野鬼似的在校園裏遊盪。直到停留在二田圍欄邊,平視着階梯上種滿的綠草,聽着這暗夜裏涼風「呼呼」的聲音,樹葉「沙沙」的聲音,旗杆被鋼絲敲打「叮叮噹噹」的聲音,還有身後行人聊天的聲音,緊接着是樹葉「嘩嘩」的聲音。我站着,吹着這涼風,在這一隅我忽然尋到了心的寧靜,我唯愛這暗的夜,聽着樹葉「嘩嘩」「沙沙」的聲音。

直至聽累了,坐下來,關上手機又打開,我打開手機又關上,再點開和他的聊天頁面,

「你猜我現在在哪兒?」再三猶豫之後我還是發了消息出去,儘管猶豫不是因為動心而是因為我自己。我暫時允許自己找別人說句話了,這感覺還不錯。

那邊很快恢復了,「東京。」噗……

「為什麼?我更喜歡康橋。」

「我這信口胡說的,」這位同學,什麼時候和誰學的啊這是?「康橋很好,有感覺。」悄悄是別離的笙簫,夏蟲也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康橋的感覺,是悄悄的沉默。

「你再猜一個靠譜的。」夜色正濃,晚風輕暢,我開始覺到興緻盎然。

他頓了一會兒才回復,「男廁所。」令人大驚失色的答案啊,不過可以有。我如果等在男廁所等孔同學猜對了這個問題,那怕是時間太久了被別人看到了影響不太好。

「很正常的一個問題,可以讓你回答得這麼七拐八彎,換個嚴肅的思路試試?」

「在你媽媽心裏。」這讓我如何是好?

「沒有,是你在你媽媽心裏,我媽可沒那麼過度關注我,從不。」最初問起你猜我在哪兒,想得到一個標準回答的意願已經在我腦海里淡去了,不過這些個答案也都還不錯。

「我之前在逸夫樓。」

「嗯。」

「就嗯?」

「那麼嘞?」

「這就是你多年來,那個,嗯,(單身)的原因了。」

「噢哈,對啊。這麼晚了還沒回去啊?」總算說了句正經話。

「怎麼好意思啊你。」

「我剛做完題,躺在床上,想睡睡不着。」

我看着身邊的小野花也吹着秋的涼風,心中靈機一動,對轉移話題十分積極的孔同學說了一句:「出來看路燈。」我為這靈巧的夜色拍了一張照片發過去,這樣也就多個人欣賞了。

「我在聽歌。」他給我分享了一首歌。我點開來,法語歌曲,節奏輕快。沒想到平常看他帶點兒傻氣,只對一些數學建模化學工藝的研究上心,實際上卻也是這樣一個有情調的人。

「法語歌聽起來都有香水味兒。」我感覺一下,一句「香水味兒」我就樂呵了好一陣兒。

「有糖果味。」忽然感覺心裏,怎麼覺到一點兒甜。

十一點的秋夜是安靜的,人們似乎都已經入睡了,校園裏也很少看到忙碌的或者清閑的人影。我獨自坐在圖書館前坪的花圃旁石椅上,吹着秋風聽蟬鳴。秋日的蟬鳴不聒噪,倒是靈巧清亮得很。紫色的小碎花已經長出了花圃,蔓延到地上,一團團一簇簇,和去年今時並無不同,年年依舊啊。不知我何時也開始喜歡這種平淡的生活了,只安心的在秋夜裏坐着。這是我現階段,最可以被定義為的舒暢時光了。

正值校慶時段,北京路的路邊上,每隔三五步就見一花壇,金燦燦的菊花,湊近了很好聞,每次俯下身都會讓我想起兒時秋收時節在葵花田裏的味道,葵花成熟時的味道,天然純粹的味道。那時候好一個開心和爽朗,坐在一大車收好的葵花頭上,心裏可是美滋滋,高呼著——「回家去嘍!」

只是想孔同學關心一下我,沒想到他這清奇的腦迴路完全把人給逗笑了。現階段還能逗我笑的人,只有他了吧。2018.09.16

這段時間,我總想起第一次見他的場景,那一瞬就像青春電影畫面,陽光明媚里的白衣少年,那一瞬總出現在我腦海里,分外清晰。這三年來學文學,好像一直就活在過去的現在的或將來的作家筆下的夢裏,倒是也還蠻開心。

我其實一點也不了解他,可我覺得不了解也挺好。

我初中同桌說我找不到男朋友,當時還詫異,之後回想來,他說得也有一定道理畢竟當年的初中同桌還是了解我的,儘管我的性格已經有所轉變了。

我現在並不多把話說明白,只怕沒合了對方的心意,真是的,不了解其實一點兒也不好。

我僅僅是想有人陪在身邊而已,就這麼簡單。

所以,就算後來有遇到喜歡的人的話,我也覺得都沒有他合適。

的確,在校慶晚會上遇到喜歡的人,然後我靜悄悄的選擇錯過。

終於,英國文學史課堂上,去給他送新書的我大著膽坐在了孔同學旁邊。他穿黑色體恤衫黑色五分褲,黑色里有稍許的水晶藍點綴,看起來多了幾分神秘氣息,倒是讓我覺得陌生了不少。不知道課前他用了多少香水,整節課濃郁的香味繚繞里我有些頭暈,暈暈乎乎里他的緊張不安我感受得分明。我始終勸自己保持微笑,我想要的不過一點點安定也溫馨的感覺,像惶惶不安像提心弔膽這樣的情緒,無論是自願的還是附加的,是自身的還是他人的,我再也不想有半分靠近了。

下課時他輕輕說,「以後可以自己坐嗎?」我很平靜回答,「好。」

而後,挨到課程結束,我獨自出了逸夫樓。走在三田裏迎著傍晚的涼風,忽然就哭了,淚水止不住地奪眶而出,我覺得自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試圖從別人身上得到溫暖,有時候就是那麼一件不現實的事兒。他是個沒經歷過愛情的男生,我的心思他不會察覺,可我已經再沒有一點兒力氣再教他從頭做起了。我思考了這麼久的事情,放棄了所有對我來說有可能的人,只為了等到和他一起上的這節課。我終於等到了,等到了這個令人噤若寒蟬的結果。

不會有下一次了,我會堅定地選擇繼續一個人,早來晚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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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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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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