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拂 耳

第八章 拂 耳

這突如其來的陣仗雖是情理之中,我還是微微詫異了。

我與簡此時還貼在窗戶底下。

我半蹲著,抿一抿嘴,喃喃道,「百米?很好……」

「呵,你該慶幸。」他指一指牆上的半截箭身,「看,射偏了。可見我所想不差。這證實了一件事,他並不存心要你命。」

我不接他話,只身子略前探一些撩了窗銷,反手推好再拉上窗帘,手勢輕盈。

此時已是盡日落時分,天色本已要暗了,這屋子又四處緊閉,光線幾乎是插不進來。

「鷹目探長不愧是鷹目探長。你這本事自如何得來?」我回想剛剛一幕,卻是奇了。

「天生天養。」

「哎,說吧。要我如何。」我願賭服輸。

只感覺他在我邊上,往牆上靠了靠,出聲到,「請你知無不言。那女子是誰?」

「你是逼我大破行規。」我長吁一口氣,也只能答了,「傅偉誠的姨太太,姓周。」

「原來是傅家的人,難怪……」他念叨,復又問:「如何交得貨付得款?」

「『歡喜地』餐廳,十二號桌,有人上菜便有人交貨。款么,事前一半是現付,事後一半是用『歡喜地』的西餅紙包了塞在門下送進來的。」

「『歡喜地』……那幕後大老闆是個法國人。可會有關聯?」

「難講。但大抵不會。因為……底片。」

「怎麼講?」黑暗裡,他轉了頭,目光沉沉。

許是蹲久了,小腿微麻,索性徹底抱膝坐了,解釋道:「那婦人擺明是個托,暫且不提。她指明銷毀底片,不外乎兩個原因。一,有些人會保留底片,不外乎是貪得無厭,覺得把柄在手當然是多多益善。但若底片沒了,等於那相片盡數在他們手中,不增不減。」

「這樣的話,只要保護得當,錢他們是穩賺了。是個聰明法子。」他贊同道。

我「嗯」了一聲應了,又想提出另外一層關鍵,「但是,還有一種情況會毀底片。」

「願聞其詳。」

「一般有些腦子的人,相片底片會分開保存,甚至底片會存放得更為隱蔽。這樣即使失其一,還可守其二。而倘若,那人或因環境,或因自身,無心無力保護兩處,丟車保卒也未可知……」我一邊這樣說著,一邊覺得念頭裡閃過些什麼,卻一時不得要領。是什麼呢?

「畢竟,此人首要目標,是錢。只是,嘩,五百根金條,大炮都能買上幾門了。那人想做什麼?」他嗤笑道:「莫非志在轟了全城?」

大炮?……簡一句玩笑卻讓我反應過來。這就是了。我一怔,失語道,「對,轟了全城……」

「什麼?」他一時沒聽清。

我仍有幾處關節並未打通,一些畫面跟線索飛速在腦海里轉動。

簡方良見我沉思,亦條析下去,「如此看來,他應該不是個『鬼』。」

我正經問道:「你怎麼知道?」

「只聽說過『鬼』納人錢財,沒聽說過『鬼』敲人錢財的。」他側首說,「不無故勒財,這不是你說的么。」

聽了不由撲哧一笑,「勒財的那是強盜。我們也算涇渭分明了吧。」

「其實強盜多爽快,要搶便搶。不比你們,巧取豪奪還要巧立名目。摞出一籮筐家規行規……」他從口袋裡摸出煙,」啪「的一聲擦了打火機,低頭點上吸了幾口,「該守之人還不是我行我素,該管之人還不是聽之任之。這樣要規矩何用?」他含著煙,說的話也隨著煙氣飄出,有些含糊。雖是輕,卻字字如錐敲心。

我離他近,難免吸入煙,肺里耐不住,咳了兩聲。他見狀便把煙往牆上一按,那灰白的牆壁上,登時出現一個黑點,擦不掉了。

我伸手去摸那點,摸得一指黑灰。我蹙眉盯著瞧了,自顧自嘆道:「大抵有人破了才想起要立,立了復又有人破的,才是所謂規矩吧。破破立立,前仆後繼,就成了一個行當,不過自己人折騰自己人。」

他默默沉思起我的話,「你站在局外了,倒也想得通透了。」

「不,我還是個局中人。這是命。」我沉靜道:「我五歲被師父抱回來入了行,十一歲就跟著師兄們出道,屈指一算都十二個年頭了。年幼時,不知事,一心想逃卻沒能力逃;等到有能力逃了,卻發現逃也逃不開了。即便這幾年,我晨起洗漱時望著鏡子還是常常問著鏡中人:喂喂,你是人?還是鬼?從哪裡來?又將往哪裡去?」我說著這些話,語氣卻是漠然的,彷彿講著他人的事。

簡聽我如此出神了好一陣,道:「命么?……」他分明想說什麼,終究沒有說下去。

我亦不願再糾纏這個話題,便站了起來,撣一撣身上的灰,說起了正事:「我能說於你知的,都說了。吳大慶給你三日時間,這已經一日過去了。接下去你要如何?」

他也站了起來,拍了拍手,「這樣看來,那個托兒是決計找不到了。只有從『歡喜地『的收貨人下手了吧。那麼你呢?作何打算?陸逸明那老狐狸恐怕也給了你時限吧?」

「也是三日。」我頷首。

「那麼……再合作一次?」他低頭揚聲詢問到。

「誰要跟你合作,各查各的。」我睨他一眼,「陸爺是個頂會疑心的,只怕他也派了自己的人查這件事。若一起行動再給陸爺的人看到,你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且不說你寶貝你那烏紗,我還想多活幾日來著。」

「呵,等你那賊師兄一露行蹤,我們就真得齊跳黃河了。」他摸著下巴說。

「不會,他不會那麼快現身。」我語氣肯定,「他絕對不屑借他人之手。一定會趁我輾轉不安,困頓不堪之時才親自出來。所以,我們還有些時日。」

「這麼說,你不準備探那民居了?」

「探?毫無必要,一定是人去樓空。還是敵不動,我不動吧。」

「哈,那剛剛一番動作豈不浪費了,還害我差點中箭。划不來划不來。」他語帶戲謔,好一個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一想起剛才之勢,臉上又起了溫熱紅暈,竟然忘記反駁。好在室內昏惑,他是看不見的,否則又不免譏誚我一番。

他見我不聲響,便摸到門邊,開了燈,再轉身要跟我道別:「天還未黑,他應該不會出來動手。我還是趁現在先走吧。」

我回一聲好,也覺得乏了,替他開了門,只說聲「不送」,便撇下他走回房去。

「月兒,如果可以,取回相片即可。後面的事,還是由我處理為妥。」他在我身後鄭重其事道。

我不願回頭,收緊聲音:「早說過不要這樣叫我。行了,我自有分寸。你去吧。」

「呵,叫鷓鴣只怕你氣更盛,也不知道你這女子怎麼這樣容易陰晴不定。」他也並無言帶不快,只是不待我回嘴就出了門。

待他走了,我才想起來,又折回身去,察看那牆上的弩箭。

那竹質箭身並那箭羽無異色,於是打算拔下來詳端。我略踮起腳才能夠著那箭,兩指用力一夾,也就出來了。再看箭頭也不帶毒,鋼製,成色較新;空心,殺傷力較大;呈斜面狀帶倒鉤,若是中箭,傷口開放,不易縫合。

看這尺寸,確是他自製用熟慣的那類。

幼時親密,這弩箭常常是我為他做的。光陰漸苒,我倆卻劍拔弩張,師父於九泉之下是愈加不得安心了吧。

甚至,如若沒有猜錯……不能再拖,今夜便應去「歡喜地」一探究竟。

我這樣想著不由用力一握,那弩箭發出一記脆聲竟一折為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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鷓鴣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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