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時間平靜的流逝，地府表面上已經恢復了以往的平靜，唯一影響鬼魂們的只是投胎轉世的渠道從原本的奈何橋轉到了輪迴殿中，這讓很多鬼魂都不太放心，他們甚至因為剛結束的輪迴之亂而對去輪迴殿投胎轉世出現了抵制情緒。
今天，蛇棄將進行第一次送鬼魂去投胎轉世的工作，這也是讓地府里正在觀望甚至抵觸輪迴殿的鬼魂們慢慢提高對輪迴殿信任度的一個重要契機。
一向孤傲到有些自負的蛇棄靜靜的坐在輪迴殿的案桌后，面容的蒼白暴露出他目前的虛弱，強迫天地法寶認主實在是耗去了他不少的魂氣和不小的代價。
比如在他有能力完全馴服輪迴鏡之前，也就是至少一百年內他都不能遠離輪迴鏡超過一百尺，否則妖術去翼的效力將直接消失。
不過畫地為牢一百年就能獲得一件天地法寶，這買賣倒也不虧。
蒼白的有些透明的手指此刻正拿著一本微微有些焦黑的魂案，這東西正是前些天讓地府罕見的迎來了天雷的重要原因。
看完魂案，他抬起頭，紫色的瞳孔帶著幾分複雜的意味看向站在他案桌前的這個妖魂。
「蛇歡？」
「是，殿下。」蛇歡有些拘謹的朝蛇棄行了禮。
「我記得你。」剛上任沒幾天的蛇棄還不太記得要自稱本王，再加上剛知道的事情，讓他直接忘了自稱這回事兒。
蛇歡回道：「……我之前確實有在輪迴殿當差。」
「我說的是更早以前。」蛇棄從案桌背後起身，朝蛇歡走了幾步，「早到你還是我的祭品的時候。」
蛇歡慌亂的神色讓蛇棄更加相信了魂案上的事情。
那隻糾纏了他一千多年的天狐，其實是認錯蛇了吧。
難怪狐殤總是喊他歡歡，還說什麼他們在一起的二十年，如今他總算是明白了，那個名字根本不屬於他，而狐殤心心念念的二十年的經歷也與他無關。
按理來說，妖是靠氣味和花紋來辨認其他妖族的，一般是不會發生這種認錯妖的事情，但蛇棄卻很相確信狐殤有可能把他和蛇歡認錯。
因為蛇歡是他的祭品，一個從小就為了他而活的祭品。
作為下一任寒蛇王祭品的小寒蛇們，從被選中起就要經歷嚴格的培養，所以他們無論是氣味還是蛇鱗上的暗紋都要盡量接近下一任寒蛇王的樣子，以確保最後的獻祭的時候，他們身上的靈氣能順利和下一任寒蛇王完美融合，盡量避免出現排斥現象。
祭品……。
蛇歡垂下眸子，那是一段他最不願去回想的記憶：「殿下，我可以去投胎轉世了嗎？」
蛇棄沒說話，他還在打量蛇歡。
他有些不確定他現在對蛇歡產生的情緒是什麼，他是自己的祭品，可自己卻成了他的代替品，被那隻本該尊貴無比的天狐糾纏了一千年，讓對方為了他卑微到了塵埃里，甚至自己還險些與狐殤成婚。
「咳咳。」一旁的左鬼使輕輕咳嗽了一聲，試圖喚回蛇棄的注意力。
「各項檢測都通過了？」蛇棄說著廢話，要是沒通過，蛇歡也不可能站在他面前了，輪迴殿的鬼差辦事還是很嚴謹的。
但蛇歡還是耐心的回答了
「都通過了，還請殿下儘快送我去投胎轉世。」看見蛇棄總會讓他不由自主的聯想到狐殤，所以他實在不願與蛇棄有過多的交流。
他這擺明了拒絕交談的態度讓蛇棄再次沉默了。
左鬼使看了一眼鬼鏡上的時間：「殿下，後面還有七位鬼魂等著呢。」
蛇棄卻恍若未聞，繼續和蛇歡說著話：「你來地府之後為什麼不去找狐殤？」
蛇歡心裡一沉，他就知道自己不會輕易去投胎轉世的，在看到蛇棄翻閱他的魂案的時候他就猜到了。
他暗中喜歡上天狐大人的事情終究是被最不該知道的鬼魂知道了。
在狐殤大張旗鼓迎娶蛇棄那天，蛇歡從雙瑯那裡拿到了投胎轉世的批文，然後他在一個沒有鬼魂會經過的巷子里等了很久。
他在等自己沒出息的眼淚流干，也在等那喧鬧到刺耳的迎親隊伍離開。
他的刻意迴避以及後來暫住在輪迴殿中接受各項檢測時的消息封閉，都在陰差陽錯中讓他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場鬧劇的最後結局，他所知道的只是自己仰望了多年的天狐大人終於去迎娶了他喜歡了很多很多年的妖。
天狐大人一定很高興能娶到輪迴王殿下，或許自己這份不該被發現喜歡會破壞他的高興。
想到這兒，蛇歡一直低著的頭更低了：「我去過，但我於狐殤大人不過是一隻曾經圈養過的靈寵罷了，他早就已經不記得我了，而且……而且我也已經忘掉那份痴心妄想了，請殿下放心。」
「要是他沒忘呢？」蛇棄忍不住脫口而出。
左鬼使眉頭緊鎖的觀望著他們。
殿下這是在幹什麼？要是勾起鬼魂對此生的留戀那可就麻煩了，要知道，一旦得到了投胎轉世批文的鬼魂就不可以再後悔了，他們只能去投胎轉世，要是臨時後悔，那後果……。
蛇棄的話讓蛇歡的眼睛忍不住亮了一下，不過那光亮很快就熄滅了。
「可是我已經打算忘了。」
左鬼使看準時機，急忙插話：「是啊，既然已經再無留戀不如儘快前往下一世，由於你們是第一批由新任輪迴王送去投胎轉世的鬼魂，所以下輩子的靈根或氣運一定是很不錯的。」自家殿下可別再說什麼了。
可惜蛇棄並不打算如他們的願：「你在撒謊，妖族不可能放棄自己喜歡的妖。」
蛇歡沒辦法了，看樣子今天這事兒這位殿下是不打算輕易放過了。
他抬起頭直視蛇棄：「殿下，您出身尊貴，所以凡事都不需要付出太多就能得到，高高在上的天狐大人更是卑微的追求了您一千年，所以一直在被喜歡的您不會明白，喜歡其實是一件很累很累的事情，我確實還喜歡天狐大人，可是我累了，就算還有一點點希望，我也不想再去嘗試了。」
一千年，就算是在妖漫長的歲月里也不是一個小數字，單方面喜歡了狐殤這麼久，他早已疲憊不堪。
狐殤迎娶蛇棄讓他嘗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可也終於讓他有了一個理由可以放下折磨了他這麼久的執念。
「殿下。」左鬼使再次催促道
看著蛇歡眼裡的堅定，蛇棄終究是沒再說什麼，在地府，能放下執念其實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他也實在是沒理由再阻止了。
回到案桌後面翻開蛇歡的魂案，他提筆寫下幾個批語，輪迴殿的鬼王印章一落。
他與狐殤蛇歡之間糾纏不清的錯誤，也算是畫上了句號。
蛇歡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謝殿下。」
左鬼使還沒徹底放心，擔心蛇棄再說出什麼話來，他立刻有些急切的拿著一個符文朝蛇歡走去：「來，我給你貼封存咒。」
鬼魂投胎轉世之前都要遺忘今生，這件事一般是藉由孟婆湯來完成的，可如今孟婆雙瑯重傷魂滅，眾鬼王討論過後，最終由平等王提供了一個與孟婆湯效果一樣的符咒來完成這個遺忘的過程。
蛇棄突然再次起身。
「我來吧。」
這動作著實嚇了左鬼使一跳，他還以為蛇棄又要說什麼不該說的話了，聽見只是要親自送蛇歡上路后，他由衷的鬆了口氣，隨後恭恭敬敬將符文遞給蛇棄。
藍色的光芒一閃而過，符咒在接觸的瞬間就融入了蛇歡額間。
這一瞬間讓蛇歡想起了很多他都快記不清的事情，同時又清晰的感受到那些事情在被快速遺忘。
最後，記憶在他與狐殤分別的前一晚上定格，也是他死前的第三天。
那段時間他們偷跑去了人界，在短暫的慌張過後，他們不僅很快適應了人界的生活，並且他還天天纏著狐殤帶他去人界的茶館里聽說書先生說故事。
那天晚上，他們剛聽完說書回到林中暫住的山洞裡，正順口聊到了地府的事情。
「大人，今天那個說書先生說人死後會到一個叫陰曹地府的地方，我們妖也會去地府嗎？那要是我不小心在地府喝了孟婆湯是不是就會忘了大人了？」
他身旁的白衣少年正在憂愁最近的銀子不夠花了該去哪兒再弄點呢？
聽完他喋喋不休的連環問后，少年側過頭瞥了他一眼：「你放心，縱是入了地府飲下孟婆湯，我也會找到你的。」
他知道少年後面還有一句沒說出口的話：你還欠我這麼多救命之恩呢，怎麼能輕易跑了。
但那時的他卻覺得，大人肯定是在意他的。
來自記憶里的欣喜在記憶畫面破碎的同時也蕩然無存了。
至此，他此生的所有記憶也徹底消失了。
「天狐……大……。」
看著已經沒有意識獃獃站在他們面前的蛇歡，左鬼使總算是鬆了口氣，終於是結束了。
「大人，我把他帶去輪迴鏡。」
蛇棄點了點頭，藏在寬大袖子下的手忍不住有些顫抖，違背天地定下的法則絕對是他做過的最出格的事。
罷了，欠了他這麼多條尾巴，終究是要還的。
聽說孟婆雙瑯扛下了十七道天雷，不知道他扛得住幾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