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鮮果批發市場里,據說有一家沒有店名的琴行。
蕭小津跟着手機導航,兜了幾圈冤枉路,在一家關門休息的理髮店旁,把它找了出來。
四月末,天氣燥悶。
她用紙巾擦額頭的細汗,一個個字看琴行門前豎放的粉筆字廣告牌——
「鋼琴提琴結他二胡古箏,常年招生,不限年齡,隨報隨學。」
字跡潦草,粉掉了一半,沒有日期。
廣告牌后是店鋪的落地玻璃牆,玻璃門只開了一邊。
店內沒燈光,也沒認真裝修的痕迹,貼著牆陳設的玻璃櫃枱陳舊廉價。
不見半個人影,安靜如吉鋪。
牆上掛了幾把五顏六色的結他,蕭小津才不以為找錯地方。
她皺眉跟身邊的女孩說:「你有沒有打聽錯?沒名字就算了,這條件教鋼琴,能靠譜嗎?」
以前公司旁邊就是琴行,裝修高上大,明亮寬敞,光鮮的名牌鋼琴列了幾排,出入皆是打扮得體的姐姐哥哥,一天到晚琴聲不斷。
寧京雀捧着手機按什麼,很快她將屏幕遞給蕭小津,有些小興奮:「就是這家!門面沒錯。」
蕭小津仔細核對手機里的照片和眼前的店鋪,寧京雀心急,拉着她進去。
門口凸起一級台階,蕭小津差點被絆倒。
店裏原來有人。
店鋪深處,一個男人躺在橫陳的黑色躺椅,打着小呼嚕睡。穿的淺色短褲和白背心,是街頭市集29塊一套任君選擇的款式。
小腿很長,蒙了層薄薄的腿毛,手臂攤在頭頂,臉上蓋了一本掀開的厚厚的書,走近看,書名叫《除了啪啪啪,男人腦子裏還會想些什麼》。
蕭小津臉黑,要拉寧京雀走。
寧京雀不肯,拉扯間蕭小津的左腳踢到了硬物,大腳趾尖痛得她直冒眼水。
一隻全黑金屬大啞鈴紋絲不動在她腳邊,蕭小津報仇般用力將啞鈴一踹。
啞鈴笨重地蝸牛般滾向躺椅,碰了碰椅腳。
躺椅上的男人扎了扎驚,臉上的書滑了落地,合起來了。
「唉——」男人沒睜眼,不滿地叫了聲懶散的長音。
周圍的氣壓沉了幾分,蕭小津與寧京雀不敢出聲。
男人伸了個懶腰,幾秒后,不情不願坐了起來。他的手臂修長結實,蕭小津看着他,像警惕沉睡了幾千年終於要蘇醒的老妖怪。
男人的上唇與下巴蓄了稀疏的胡茬,哈著氣打呵欠,睜睜眼看這兩個陌生異性,懶聲問:「那個,有事?」
蕭小津仍拉着寧京雀要走,寧京雀反按住她,應男人的話:「對,我來報名學琴的!」
「哦,什麼琴?」
「鋼琴!」
男人眼睛半眯不睜,目光在差不多高的倆女生臉上轉了圈,「兩個一起?」
「不是,就我一個學,怎麼報名的?」寧京雀一門心思報名,旁邊蕭小津打了幾次眼色,她看都不看。
「啊,等等。」男人迷迷糊糊,雙腳爬找出一雙黑色人字拖,把地上的書撿起放躺椅,打起精神走到玻璃櫃枱那邊,摸索着什麼。
他摸到一個黑色煙盒,打開抽出一根,叼到嘴裏,精神似乎好了不少,手肘撐著枱面問:「小姐姐幾歲?以前學過嗎?報長期還是短期?考不考級?」
寧京雀沒回話,她被男人叼在嘴裏的手指餅整懵了。
「以前沒學過,報個短期速成的,不考級。」蕭小津替她回答。
男人看向說話的女人,略笑:「沒問題,你想怎麼學,我怎麼教。」
蕭小津直視他,男人眉眼狹長,睡不醒似的半眯著,眼神漫不經心,有水潤的碎光,也許是忍着呵欠,淚水往回憋的。
「誰教?」蕭小津問。
「我教。」男人說。
蕭小津:「有其他老師嗎?比如女老師?」
男人低下眼,視線淡淡掠過蕭小津的胸部,聞言重新抬眼看她,勾起一邊唇角:「有啊,外面的琴行。至於這裏,就我一個老師。如假包換純天然男人。」
蕭小津不出聲了,暗裏扯寧京雀的衣擺,寧京雀回過神,卻忙道:「誰教都一樣,反正我只學一首曲。」
男人感興趣地看她:「什麼曲?」
「就是……」寧京雀忽爾臉紅,沒往下說。
男人笑了笑,咬着手指餅的牙白凈整齊,「我認為難教的曲子,至今還沒有。你敢學,我敢教。」
寧京雀被他笑得有點不好意思,改問怎麼收費。
「50塊一個小時,中場休息10分鐘。」
「我只上15堂課,能學會彈一首曲子嗎?」
「20堂有把握些。」
「……也行,20堂,保證學會是不是?」
「等等,我們再商量一下。」蕭小津打斷對話,執意將寧京雀拉到店鋪外面,小聲說:「我不贊成你在這裏學琴,去市中心找別家,超出預算的,小津姐給你墊。」
「沒事的小津姐,我同學的姐姐的閨蜜的表弟就在這裏學,全A市最便宜的學琴地方,外面收費動輒兩三百。」
「沒有真材實料,免費也白搭。你看這環境像有學生嗎?他,別說50塊,收20我都嫌貴。」
「小津姐……」
「我怕你吃虧,裏面那個男人……平時你一個人來上課,他把你吃干抹凈能無聲無息的。」
別以為她不知道那男人剛才偷摸著瞄她胸部,正宗市井咸濕大叔!
蕭小津拉人轉身走,被什麼擋了擋路。是個矮矮的小胖男孩,短衣短褲,拎着個紅黃相間的膠袋,一下一下點着腦袋舔紅冰棍,眼珠子往上看兩個姐姐,不知道看了多久。
蕭小津想繞過他,他先一步動,拐了個方向進去琴行了。
「周老師下午好!」叫聲脆生生的。
「嘿喲難得呀,今天居然沒留堂。」是那男人的調笑聲音,比剛才又精神了幾分。
「周老師外面有人講你壞話!」
「誰敢?欠收拾的……誒誒你別管了,趕緊上樓練琴。」
門外的蕭小津有一秒擔心男人真的會出來追究。
寧京雀樂了:「小津姐你看,有學生呢,這家不是黑店!」話沒說完,她人如其名飛回店裏。
蕭小津氣不過,緊跟着回去。
寧京雀客氣地跟男人說:「周老師是吧,我現在交錢,20堂課。」
「歡迎小姐姐。」周雪塵從玻璃櫃枱抽出一本舊收據本,「小本生意,沒發票,收據可以報銷吧。」
「可以可以。」
「小姐姐閨名?」
寧京雀報上名字,把10張紅紙幣遞過去,周雪塵要收下,有人早他一步把錢抽走。
「周老師,你們提供體驗課嗎?」蕭小津捏著錢,微笑問。
撐著櫃枱的周雪塵將餘下半截手指餅一次過含嘴裏,看她:「什麼體驗課?」
蕭小津保持微笑:「讓我們見識見識周老師本領的體驗課。」
「哦,那個沒有,能行嗎?」周雪塵抬抬下巴,示意蕭小津和寧京雀往店裏走。
躺椅那邊有扇門,進去,寧京雀「哇」了一聲。
裏面是一個鋪了地板的大房間,角落有上二樓的鋼結構樓梯,中間擺了六七座不新不舊顏色不一的立式鋼琴,男人將厚黑的窗帘拉開,光線進來了一些,落地玻璃牆的外面是大路。
他在一座黑色舊鋼琴前坐下,套著白背心的腰身微微彎弓,說:「想學什麼曲,報個名字,我這現場體驗5分鐘,保證沒水份。」
他看着寧京雀問,蕭小津卻聽出語氣是針對她說。
寧京雀拘謹地笑了笑,吞吞吐吐:「其實吧,我是想學一首,讓人聽了能喜歡我的曲子。」
「啊哈?」周雪塵眼睛一亮,「拿去追小哥哥的?」
寧京雀又臉紅:「周老師你看着辦。最好是短一點的曲,我怕學不好。」
周雪塵笑:「小姐姐有前途。」
他雙手撫上黑白鍵盤,準備了一秒,開始彈奏,穿黑色人字拖的腳不時踩踏板。
蕭小津沒學過樂器,指法音律節奏那些,統統不懂。她只懂像普羅大眾一樣,從聽覺上分辨這是一首動聽的,還是曲高和寡的曲子。
不是所有曲子都能贏得大眾的歡心。如果男人彈一首她從未聽過又不懂欣賞的所謂世界名曲,她無話可說。
不過這男人也就那樣,他彈了首普識率極高的日本電影主題曲《夏天》,不同場合不同電視節目里都有過它的影子。
耳熟能詳,蕭小津不難聽出這男人彈得還行。
比他身上的短褲背心和人字拖有水平。
寧京雀聽得耳朵出油,拍手歡呼:「很棒!周老師彈得跟放CD一樣!」
周雪塵放下手,腰身依然微弓,問小姐姐聽完後有什麼感受。
「很開心!很輕快!感覺要飛了!」
蕭小津在旁邊輕輕揪耳垂,曲子本身有魅力,誰彈不一樣。
周雪塵沒管臉上寫着「你也就一般般」的女人,跟寧京雀說:「沒有人能拒絕開心,智障除外。你拿這曲子去追小哥哥百分百成功。不成功的話,隨時來找我算賬。」
蕭小津皺眉看他,這男人信口開河不計成本。
偏偏小女生願意聽,憧憬地問:「周老師,我有可能達到你剛才的演奏水平嗎?」
「放心吧。在我這裏認認真真上完20堂課,保證你成為李雲迪,郎朗……」
「哇。」
「貝多芬,莫扎特……」
「哇!」
「舒伯特,巴赫……」
「哇!!」
「是不可能的。」
「噢……」
「但想學會剛才那首曲子,沒問題。」
「好!那我就學這首!」寧京雀從蕭小津手裏奪過錢,塞給周雪塵,「未來20堂課,有勞周老師了。」
周雪塵和新學生敲定上課時間表,揮手送別。
公立小學放學時間到了,陸陸續續有幾個小學生背著書包,拎着琴譜,吃着零食,來琴行報到。
周雪塵將躺椅折起收好,用腳把啞鈴踢到角落,打開琴行所有的燈,指揮小學生上二樓的琴房練習。
最早來的小胖男孩和一個小瘦子追逐打鬧,碰撞了其他小孩,琴行里一陣混亂的尖叫嬉鬧聲。
「給我站住西瓜頭!」周雪塵擺出凶樣,又喝止藏在玻璃櫃枱后的幾隻小孩:「手指餅給我留留!」
小孩子不怕他,繼續照玩照吃。
後來橫衝直撞的西瓜頭撞上一雙腿,摸著撞紅的鼻尖看腿的主人,「哎呀」了聲,邊往回跑邊叫:「周老師,講你壞話的人又來了!」
蕭小津:「……」
「全給我上樓練琴去!」周雪塵一本琴譜扇去西瓜頭的屁股,孩子們像鴨子堆遷徙,嘎嘎嘎湧上樓。
一樓清靜了。
蕭小津笑盈盈走過去,出乎意料的溫柔:「周老師聊幾句?」
跟先前的鄙夷敵對判若兩人。
周雪塵揚眉:「小姐姐要加課加錢?」
蕭小津不著痕迹往他傾靠,與男人的距離若即若離,眨着眼睛嬌聲說:「周老師,其實我跟你一樣,也是個老師。」
周雪塵眯眼看她。
這女人上身就一件黑色弔帶,緊身的,胸部不一般圓潤撐挺。腰很細,腿上的牛仔熱褲短得離譜,幸虧腿型還不錯。至於長相勉強及格,眼睫毛不短。
外表衣着其次,問題是她拋起媚眼明目張膽,存心嗲聲嗲氣又扭扭擰擰……海邊出生的。
她當老師,那些男學生男家長慘了。
※※※※※※※※※※※※※※※※※※※※
互相瞧不起的兩個老司機,慢慢走腎再走心的故事。
下本《盼你如岳》求收藏。同樣的調調,現實向童話。
走廊盡頭,裘盼鼓起勇氣說:「陳先生,我們試試?」
陳家岳:「憑什麼?憑我們睡過?」喜歡我的痞子情人請大家收藏:()我的痞子情人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