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第 83 章

吐蕃和幾國的戰事終歸如陸攸珩所料想的一般沒有打起來。

尤其令得吐蕃守城將領生氣的是,他們出兵前以防萬一,特意加固城牆以抵抗外來威脅,此時反而成了敵人手裏的一把利劍,將他們堵在本國之外。

從牛角灣回來的萬五兵甲,畢竟才上過戰場,疲倦影響了戰意,加之紀律懶散,哪怕人數略勝一籌,依舊不能與興緻昂揚的聯盟軍隊相比。

早在以水源威脅進宮的當日,陸攸珩已然派兵將吐蕃王族困在王宮內廷,以貴族之禮相待,同時允許他們與外人通信,這般先禮後兵,使得吐蕃主將只商量了一日便決定主和。

幾國和書順利到手,恩施自然算在了明殷朝的轄地,辛苦數月,吐蕃到最後賠了夫人又折兵,甚至還得免了高黎和樓蘭未來十年的進貢,真是竹籃打水,苦不堪言。

與兩國拜別之後,陸攸珩也準備啟程回梁州,與陸則琰會合。

「大世子,您真的不在此地再多獃獃,和書您也不肯親自去前,眼下剛簽完,還有些後續...」

陸攸珩笑着擺手,「此事你們做就足夠。」

「可是,哪有把事兒做好了不邀功的。」副將大大咧咧,把話說的頗為直爽,正是成事之後等著上頭封賞的時候,大世子說走就走,也太灑脫了點。

「那些賞賜,煩請你幫我分給餘下眾位,是你們的功勞。」

陸攸珩最急着想回的並不是梁州,而是京府,他這十年一直處於失憶的狀態,生活在邊陲小鎮,如今恢復記憶的第一件事就是想進自家祠堂祭拜,告慰先祖。

副將見勸他不過,只得安排了馬車,讓人送他回去,木枟早前被陸則琰留在了他身邊,臨時繼續做起了車夫。

他要比陸則琰和蘇果晚四五日回到梁州軍營,馬車停下,正好碰上蘇果牽着綠珥,她手裏還抓着把糧草,時不時給馬喂上幾口。

陸攸珩第一眼便認出是她,綠珥是他從前挑了送給陸則琰的禮物,極為認主,除了阿琰的話誰都不聽,曾經連喂馬的僕役都得舉著片攝政王房裏的香料,才能站在它身側。能讓綠珥這麼親近的,便只有那個傳聞中的小太監了。

蘇果摸了摸馬頭,側身餘光感受到一股溫和的視線,她抬頭望過去先是看到了車轅上的若枟,而後才在意到坐在後面,正被人緩緩扶下來的大世子。

若是不算那些擦肩而過的一瞥,這次是蘇果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陸攸珩,她倒不是特別想結識,只是由於他是大人的哥哥,又是趙姐姐喜歡的人,才覺得些許熟悉。

可是人走近了,她總要打聲招呼。

「蘇果見過大世子。」

若枟在收拾停靠馬車,並未跟來,視線時不時投來幾記。陸攸珩自己扶著車轍慢慢往前,在蘇果面前緩緩停下,輕輕頷首,「你好。」

他的五官秀氣,眉眼清雋,笑起來尤其溫柔好看,但那種和善並不是毫無顧忌的親近,反而妥帖地添入恰到好處的距離感,很能讓人放下戒備之心。

蘇果不知怎麼接話,重複了句,「大世子好。」

陸攸珩莞爾,雖然他很確信,禮節上還是詢問道:「你是蘇果?」

「嗯,大世子您認得我?」蘇果記得自己好像沒有和陸攸珩見過面,上次還是在馬車裏和趙音笙一起偷看。

陸攸珩笑了笑,「是,阿琰時常提起你。」

蘇果聞言,面上微微發燙,「噢,王爺說我什麼呀。」不會是說些她吃胖、會鬧之類的話吧。

少女的心事是最難掩藏的,每種心情都變着法地顯在面上,明明和陸攸珩不熟,可聽到他說起自己的心上人,她還是忍不住想知道他會如何提起她。

大概是等了一會兒,陸攸珩沒開口,蘇果意識自己好像問得不妥,人家或許只是客套一句,她竟然還問上了,「大世子,沒事了,我,我只是好奇。」

陸攸珩卻是認真,「沒有,他誇你的次數不少,我在想該說哪一次。」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瞬間提蘇果解了尷尬處境,還將她的緊張的情緒一掃而空,她噗嗤地笑出聲來,「謝謝大世子。」

這樣待誰都細緻的人,蘇果忽然就能明白,為何趙姐姐說起他,總會說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大概沒有誰會討厭這樣顧及旁人心情的人吧。

可是,他會不會累呢。

蘇果看了遠處的若枟,她現在已經知道這是若楓的雙生弟弟,作為暗衛,他牽好了馬車也不見得會過來給陸攸珩推輪椅吧。

蘇果不知這是陸攸珩自己的堅持,輕聲道:「大世子,您是要找王爺嗎?不如我推你去主營?」

「順便,我也想見見王爺。」

蘇果不好意思地加了句,陸攸珩給人的感受太過如沐春風,她都不好意思把私心藏起來。

陸攸珩聞言微楞,本想拒絕的話,開口變成了,「好,謝謝。」

他不喜歡麻煩別人,但蘇果這番話,反倒成了他幫了她,這脾氣,他大概是了解陸則琰為何對她上心。

蘇果鬆開綠珥的韁繩,不過它極有靈氣,昂着頭就跟在她和陸攸珩的旁邊,慢吞吞地邁步。

「見笑了。」

「沒有沒有。」

陸攸珩對他的雙腿似乎很是坦然,他的上半身瘦而不柴,雖然不是練武之人,但肩寬胸擴,所以在看到袍擺下明顯細弱的雙腿,很難讓人不生出遺憾之色。

蘇果盡量避免盯着他看,走在他身後推動輪椅時,也盡量目視前方。

陸攸珩感受到了,笑着搖搖頭,「你不必如此,阿琰都不會這樣小心。」

蘇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移話題道:「大世子,王爺小時候有喜歡的事物么?」

「嗯,他喜歡吃甜食,父親不允,吵鬧了好幾次。」

蘇果想了想,「現在也愛吃,但是不常吃了。」

陸攸珩也有疑問,「投射呢?我記得以前,他箭法厲害,能出去玩兒一天的投壺都不回來。」

蘇果搖了搖頭,「好像是沒見過王爺玩投壺,但王爺時常會練習射箭的。」

「啊,是。」

陸攸珩忽然想起他走前,陸則琰不過十七八歲,雖說二十便該及冠,但他這個弟弟自幼性子乖戾,同時貪玩好動,若他那時未離開,阿琰大約是不會願意受朝堂束縛的。

陸攸珩的眼神有些黯然,這麼多年,到底經歷了哪些,能讓人變成了如今沉穩卻狠辣的模樣。

「大世子,是不是我哪裏說錯了?」蘇果見他忽然沒了聲音,有些擔心地問道。

陸攸珩擺手,輕聲道:「與你無礙。我想,阿琰當初,應當是很恨我的。」

「沒有,王爺每次說起大世子,都和說別人不一樣。」蘇果很難用這個詞去形容大人,但的確如此,「溫柔,他提起您的時候,就是那樣。」

還有些悲傷,蘇果覺得這就不必說了。

陸攸珩不是傷春悲秋的性子,他聞言笑了笑,「罷了,總歸是回來了,以後慢慢受他欺負就好。」

正說得嚴肅,蘇果被他這句又差點逗笑。

兩個人隨意分享些陸則琰的趣事,聊起天來笑聲不斷,很快便走到了主營門前,門口有侍衛上前接手,陸攸珩用眼神將人揮退。

「蘇果,你推我進去。」

陸則琰就在裏面,蘇果倒不是矯情地非得這個時候見他一面,但能見總歸是高興的事,而且這幾天,大人確實又好像忙碌起來,每每回營帳的時候,她都等睡著了。

「是。」

...

主營帳之內,卓嵐山和陸則琰正在商討些什麼,雖算不上氣氛凝重,但也不輕鬆。

陸則琰發現動靜,抬頭看向陸攸珩時神色未變,看到蘇果是明顯有些不悅,眉頭微微一皺,「你怎麼會來,不是說過不要亂跑?」

蘇果高高興興進門,她想的簡單,推到裏頭,她就撤出去,這樣也不會打擾大人,然而看到陸則琰眼裏明顯的戒備,她還是有點難過。

「對不起,王爺,那我,我先回去。」

若枟從陸則琰身後現出,走到蘇果身邊,自然地從她手裏將陸攸珩的輪椅接過。

蘇果有些局促的低頭搓了搓指尖,心道她好像還是打擾了大人公務,而後微微福完身立刻退了出門。

陸攸珩側過頭看了眼蘇果的背影,有些狐疑。

待蘇果走遠,他了眼帳內不過是卓嵐山和若枟二人,才出聲道:「讓蘇果留下侍奉茶水,也沒什麼大事,你嚇唬她作甚。」

軍營中雖然機要事多,但少不得要人服侍,而且蘇果不同,依着陸則琰的脾性,留在身邊的必然是查過的,退後步說,就算只讓她呆個喝茶的時間,也耽擱不了多少。

陸攸珩那副表情,分明就是『嚇壞了人,還不是你自己哄』...

陸則琰拎起邊上的交椅,坐在他身側,攏眉道:「不是不信她,說的是和她有關的事,她那副膽子知曉了,不知要心煩成什麼樣。」

陸攸珩瞭然,「關於什麼事。」

「這次恩施背後有陳常風的授意,他恰巧也是將蘇果安排進宮的人。」陸則琰對於這點,一早就知道,但並未放心上,但如果陳常風有野心,那很多事便需要重新忖度。

卓嵐山呵笑一聲,「原以為他是自顧斂財的貪官,沒想到還藏了那麼多心思。」

這次恩施雖不難解決,但同時也暴露了廠公陳常風的野心,他素來喜歡斂財,陸則琰也很少管束宦官,沒想這次竟然和木鋒聯手,想置攝政王於死地。

他們沒有私仇,那無非是貪權。

早先不知他的抱負,並未放心上,現在,卻是值商榷了。

「查過陳常風么。」

「呵呵,他有個兒子,進宮前生的。」陸則琰想起陳安洛,冷笑一聲道:「化了名,又送進宮做假太監。」

陸攸珩有過目不忘之能,他略加思索,道:「我記得,十年前,他只是進宮不久的御馬監小火者,居然在那麼短的時間進了司禮監,還成了西廠廠公。雖說有你的存在,司禮監做不得數——」

陸攸珩倏忽停下,「阿琰,若只是要權,何故前十年都在盡興斂財,而且將兒子送進宮,他要的似乎不是簡單的權力,更像是為他兒子做打算。」

卓嵐山哼笑了聲,「怎麼,再帶出個大公公,他圖什麼。沒有帝王血脈,他又當不了皇帝,難不成還把兒子搭上。」

陸則琰冷聲道:「若枟已經著人去查,本王就不信,我想查出來的,他藏的住。」

「嗯。」

「如果說的是這些事,的確不必叫蘇果聽見。」陸攸珩話鋒一轉,「那你也可以好好說,她以為能跟着我來見你,高興了一路。」

「蘇果心思純善,但能想的事極多,隨便哪句她都能生出愁思,還不如直白點。」按陸則琰的估計,連蘇果最依賴的姆媽都是假的,她要是明白過來是有人利用她,怕不是好不容易長出得肉都瘦回去,這他哪裏捨得。

「太過直白,會傷人心。」

陸攸珩輕聲說完,也不知想到何事,眼神暗了暗。

卓嵐山見他神情沮喪,心裏有所猜想,轉而道:「對了,大世子,聽說您將和書帶回來了,吐蕃那兒很是順利?」

「嗯,就在我身後的袋子裏,副將還留在那收尾,接下的事,煩請卓將軍看顧。」

卓嵐山在梁州比府尹管的還寬,這件事他當仁不讓,「嗯,小事而已,老夫早就備下了人手,木鐸發信來說也會配合。」

「捷報不日會傳回京府,這些日子王爺連夜批斷奏摺,送過去便是教小皇帝下詔的,很快就該有旨意下來,敕封恩施併入梁州。」

商量完了正事,卓嵐山請退去處理公務,陸攸珩走之前拉住陸則琰,「阿琰,我想早日回京府祭祖,十年沒回去,怕母親擔憂。」

陸則琰對此自然沒有意見,「可以。」

「那你有何打算。」

「陳常風曾在江南監督織造局,督了有五年,我準備走江南,正好去看看。」

「嗯。」

「還有件事,是關於十年前那場戰事...」

...

***

由梁州回京府旱路一般有兩條,一條是走江南,需要多繞行十日,另一條走官道,是最快的。

陸則琰和陸攸珩分了兩架馬車,蘇果自然是坐在攝政王在的那輛。

昨子時陸則琰回去,蘇果已睡下,小小的身子背對着睡在床最里側,說不清的有些可憐兮兮和賭氣。

他也不是不想與她親近,偏偏這陣子積壓了各地奏摺,小皇帝知道他在梁州一切順利,便都寄了過來,世人常以為皇帝過的憋屈,其實那人懶得很。

蘇果蔫兒蔫兒地耷拉着腦袋,安安靜靜地跪坐在廂椅上給陸則琰研墨。

陸則琰停筆有一段時間,她也好像沒在意似的,手上動作不停,眼神空洞洞。

「小太監。」

蘇果手勢一頓,愣愣地抬頭,「嗯?王爺有何事要吩咐啊?」

陸則琰勾唇,「想問問你,氣性怎麼那麼大,還在生本王的氣。」

「我沒有...」她怎麼敢,大人那麼凶。

蘇果彆扭地不想承認,其實她也不是生氣,她就是總覺得與陸則琰差的太多,大人以前就說過只當她玩寵,那她現在到底算是什麼身份呢。

攝政王必然不會和她這樣的人一生一世,那她能留在他身邊到幾時。

而且她不止幫不上任何忙,還時常給他添亂,在宮裏等王爺救,呆恩施要等王爺救,到了梁州,也只能跟着王爺走,她就沒有趙姐姐的底氣一個人回程。

當然,她也沒那樣好的家世...

蘇果越想越覺得悶悶不樂,嘆了口氣,心道:大人若是有一日厭棄我,怕是我自己都看不出來。

陸則琰見她的手還在動,將硯盤推開,「夠了,不要磨了。」

「再磨下去,都快給你磨穿了。」

「是。」

「餓不餓?」

「不。」

見她神色淡淡,陸則琰有點沒耐性,「我說了,那日在營帳不是與你發脾氣,你以後想呆在我身邊,任何時候我都不會管你。」

蘇果其實沒仔細聽,但聽出他的不耐,心情更加低沉,「嗯。」

嘖,怎麼回事。

陸則琰輕輕咋了咋舌,小太監現在是有底氣了,鎮日想與他叫板。

蘇果平常小事能與嘰喳半天,驟然話少其實很明顯,陸則琰不明白他又不是沒對蘇果凶過,怎麼單這次如此怏怏不樂,持續那麼久。

陸則琰垂眸想了想,道:「小太監,我們此行要經過江南,你到時若是喜歡,就暫且住下,不必跟我回京。」

「嗯...啊?」

蘇果抬頭,眼睛豁然睜圓,這下不敢話少了,急道:「大人,你要把我留在江南?我一個人麽?」

「我不要,我想和您一起回京府。」

陸則琰慵懶地向後一靠,恍然大悟,「哦,原來你不是啞巴啊。」

「...」

「大人!」

蘇果方才真的擔心陸則琰將她拋下,現在被他這句話一噎,沒忍住輕哼了聲。

陸則琰伸手將蘇果輕輕扯近,摟着她的腰抱上膝腿,戳了戳她的鼻尖,「你啊,還說自己脾氣不大。」

他的語氣親昵,雖然不能算是溫柔語調,但還是讓蘇果瞬間覺得所有的委屈有了宣洩口,忍不住將話說了出來,「大人,你是不是...偶爾也會覺得我麻煩...」

蘇果小心翼翼地問,側臉靠着男人的胸膛,她現在不用壓抑自己的聲線,壓出的鼻音軟軟的,像是在撒嬌。

陸則琰闔着眼,手在她的腰間來回摩挲,笑道:「吃那麼少,還是養得起的。」

「大人知道我不是說這個...」

蘇果難得不接陸則琰的玩笑話,她怕不說清,自己總想着這事。然而她還是有心計地偷偷加了『偶爾』兩字,這樣的話,就算大人回答是,她也不會太難受...

「小太監。」

「嗯。」

「本王能這麼喊你,但你不能忘了,你有四品官階,衍慶宮的宅子,免死鐵卷,你有和司禮監執筆同等的位例。」

蘇果不解的撐着手,抿唇抬起頭,「大人,我沒問這...」

「任何其他人都沒資格覺得你麻煩,至於本王。」陸則琰睜眸,捏起的她的下顎,薄唇輕啟,「也從沒有那樣覺得。」

...

***

官道夜色如墨,陸攸珩的馬車裏寂靜的有些可怕,因為急着趕回京府,連續跑了三日,他只在白日稍微靠着綢墊假寐一會兒,醒來不是看書就是自弈,沒有陸則琰在身邊,居然多餘一句話都沒有多講過。

九娘和她的兒子李季舒坐在另一側,雖然陸攸珩留了極大的空位置,但他們自顧自縮在角落,還是顯得有些伸展不開的局促。

為了要哄孩子睡着,九娘抱着他拍背,她怕影響陸攸珩,聲音盡量放得特別低。

陸攸珩沒有抬頭,冷聲道:「你盡量,我無礙。」

「那實在不好意思的。」

九娘抬眸瞧了對面男子一眼,哄睡聲反而更低。

其實,九娘的模樣在村裏也是個標準的美人,瓜子臉白皮膚,身材高挑也豐腴。說起話來細聲細氣,兒時跟着秀才爹學過幾年字,是個看得懂道理的女子。

只是那次鬼迷心竅,想岔了才會做出那樣的事...

「官人,我那時不知官人有如此大的身份,否則我不敢...」

陸攸珩『啪』地合上書,打斷她,見她畏畏縮縮的神態嘆了口氣,「過去的事,不要再提。」

他收回視線,面上依舊沒有過多表情,「九娘,待回了京,攝政王待你不會太過親近,他脾氣如此,你不要介意。」

九娘想起那個俊美但氣場強橫的男子,無端打了個冷激靈,「不敢,我不敢。」

「你若想要何種聘禮,還是嫁妝不夠想添置,都可以告訴我,只是或許,不能辦的太過熱鬧。」

這個時候,九娘很想說她不是非要嫁的,但是話到嘴邊,望着陸攸珩那副好看的皮囊,她就說不出口。

她不是貪戀他的權勢,而是真的喜歡,時間長了,總以為或許官人也能看到她的好也說不定呢。

想當初,九娘的丈夫算是為了救陸攸珩而受傷,加之以前干勞務的內傷熬了一兩年後最終複發而死,臨死前便將妻子孩子託付給陸攸珩照顧。

初初,九娘也不甘心,可是後來發現陸攸珩實在是太好了。

不但人品樣貌出眾,待她絲毫不過界,而且縱然失憶,仍寫的一手好詞好字,去鎮上都能置換生活用度,使得她比她丈夫在生時過的還要寬裕。

不知何時,她就慢慢變了心,想着順其自然與陸攸珩走在一起,甚至生怕他回憶起身世,還將他隨身的東西都埋了起來。

然而這十年,他待她極恭敬卻全然沒有多餘的心思,顯然是對她無意。雖然當時看他記不起任何事,但他總是盯着自己身上蝴蝶結扣發獃,她有身為女子的直覺,想來是和他喜歡的人有關。

果然,有一日,陸攸珩無意間發現了埋了的舊物,恢復了記憶,竟想起家裏還有婚約的未婚妻趙音笙。她遠遠躲著看到了他的欣喜若狂,心裏痛苦不已。

那晚,九娘為了先下手為強,終於給陸攸珩下了迷藥,把自己脫光睡在他的身邊,這才有了後來他不得不娶的事。

陸攸珩顧全她的名聲,對外從不講這些,更是不敢讓陸則琰知道,否則九娘估計都活不到現在。

「官人,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待我,你我之間細究也清清白白,是我...」九娘想着想着有點哽咽,是她的私心作祟,可她只是太喜歡他了。

陸攸珩依舊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九娘,不管如何,是我欠你們的,以後此事不必再提。」

「可是官人,您不是還記得那個姑娘么,您可以找她——」

陸攸珩聞言,執書的手嘭地敲向桌几,語氣生硬道:「我說過了,不必再提。」

九娘被他少見的發脾氣嚇了一跳,不敢再說話,抱着兒子往邊緣挪了挪...

天氣回暖,馬車內薰籠燒的過熱,陸攸珩忽然覺得悶,他推開窗扇,外面的冷風搭在臉上,莫名讓他覺得舒服,好像能緩解胸口的疼痛。

他當然記得趙音笙,失憶了十年再想起的時候,那種失而復得的喜悅之感。

他以為老天待他不薄,亦從不期盼她還在等他,可是至少能讓他回去看一眼那個令他心儀的姑娘。趙音笙或許已經生了兩三個孩子,只要她過得好,他絕不會打擾。

可沒想到,晚了十年,居然還是他先辜負了她。

陸攸珩思及此,喉口泛出一抹腥甜,這樣也好,是他逼着秦素棉瞞下來的,連阿琰都不知,他的身子並不只有腿疾而已。千瘡百孔,短暫餘生都要人悉心服侍,他早就不值得笙兒再賠上後半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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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能不能不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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