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魯道夫（4）

一個年輕的波蘭女人到指揮部來揭發自己的姐姐在家裏藏匿猶太人。我早就說過，有些人是沒有廉恥的，那個包庇猶太人的人沒有，這個出賣家人的人也沒有。

「你做了正確的事，聰明的小姐。我能知道你想要什麼作為你遵守法律的報酬嗎？」

「我……」她扭扭捏捏地用眼角看我，「我別無所求，只希望您能寬恕我姐姐……她不是有意的，她只是太善良了……」

說着就帶上了哭腔。

如果她說要錢或者珠寶，我可能還會相信她。只希望寬恕她姐姐？那她就不該帶着齷蹉的心思來這裏。

我不喜歡用眼角看人的人。那個女人就從來不會這麼做，即使再懼怕的時候，她也只是低垂着眼睛，就算到了不得不抬頭的時候，也會用那雙黑亮的眼睛直視着。

我們來到那戶波蘭人家裏時她也在。怎麼哪裏都有你？如果不是知道不可能，我都要懷疑你在監視我。

猶太人被帶走了，兩個波蘭女人開始歇斯底里地控訴。我沒有打斷，只覺得像是一場鬧劇，直到聽到那個瘋子提到了那次襲擊。那句「你應該羞愧地躲在家裏才對……」，像巴掌一樣甩在她的臉上。

這個波蘭女人怎麼敢？！用眼角看人的人果然不讓人喜歡。

我把她送回施密特家，一路上她都在抽泣著。我想要讓她閉嘴，卻忍住了。幾天後她仍然時而昏迷，時而清醒。

我不知道施密特太太為什麼這麼放心，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我坐在她的床邊看着她。她臉色蒼白，臉頰卻帶着不正常的紅暈，睡得很不安穩，似乎正在做着噩夢。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死人嗎？是她第一次失去朋友嗎？這下，你應該知道我和海因里希有什麼不同了吧？不如等你醒了，我們一起討論一下，你更應該聽誰的話。或者讓事情更容易一點兒，如果你不再出現在我們面前，是不是一切就都可以解決了，是不是一切煩惱就可以被拋之腦後。你不會再影響任何人，一切都會回到沒有失控的原點。

她用一種我聽不懂的語言喃喃地說着什麼，將我從那個危險的想法中拉了回來。她突然伸出手，五指張開好像要去夠什麼東西。我伸手握住把她的手拉下來，卻沒有鬆手。她的手心滾燙，指尖卻冰涼，指骨嶙峋著，在原本柔軟的手背上凸顯著。不一會兒，她睜開眼睛看過來，她看着我，好像看到的又不是我。

她伸出了另一隻手，撫到我的臉上，帶着潮濕的熱度。

「我告訴過你我愛你嗎？」

我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不想打破這種靜謐。過了一會兒，我將她的手拿了下來，和原本被我握著的手一起裹在手掌里。

她說「將來無論發生任何事，一定要記得這一點」……是的，我會記得的，即使我知道這並不是說給我聽的。

我好像聞到了橙子的味道……

海因里希回到波蘭接施密特一家回柏林，對於黛安他只說了一句「我要帶她離開這裏」。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和他提起她昏迷中發生的事情，我要把它留在心底，然後不時翻出來回想，成為我眾多秘密中的一個。

但我只能做到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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