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面子消費

兩個月後，淮寧國香料市場經弈府手中『回爐重造；』，以往冷冷清清的香料坊竟門庭若市生意興隆起來。掌柜和小二忙得不可開交，但記賬的記賬、迎客的迎客，分工協調，各司其職，儘管人多卻也井然有序。長寧街上分佈着五個香坊，每一個店門，都是前呼後擁的鼎盛狀態。

「還以為這弈府壟斷了香料市場，這香料會貴的離譜，沒想到，竟然這麼便宜，花以前一包的錢，現在能買兩包。」

「那邊也有貴的，低價中價高價應有盡有，還有那個什麼限量購，那價格怕是只有大富大貴的買得起。」

兩個白衣墨繡的乾淨女子一邊仔細挑選香料，一邊點評起來：「以前香料不是太貴了，就是不知道買什麼，現在有針對性產品，不僅給我們這些不懂香料的指引明路，而且價位明確，多種選擇。這弈府真不愧是我第一商府！」

「就連這裏的店小二，都是精挑萬選的呢，不僅膚白貌俊，還能說會道。」另一女子竊喜說完，便當即裝出一派君子之貌，喚了位店小二過來。過來的店小二果真如她所言，英姿瀟灑，儀錶不凡，頷首問道：「這位客人有何事諮詢？」

女子咳了咳，正經問道：「不知道有沒有味淡一點，適合我所用的？」

店小二不敢貿然正面打量客人，便態度謙恭道：「敢問閣下所司何職？」

女子頓了頓，道：「過幾天要去考試。」

「原來是讀書人士。」店小二禮貌揖手后，從櫃枱中取出一布袋香料遞她手中：「自古便有『紅袖添香夜讀書』的千古名句，這款『紅袖香』是專門為讀書人士的獨家打造的伴香。不眠之夜與書共度，待三分明月映書案，再點此香，不啻良人在側翻黃卷啊。」

女子聞了聞，彷彿已身臨其境，連輕蹙的眉宇也舒展開來，轉而拍板：「那就買這個！」

「哎哎哎，那我用什麼？」另一個女子問完又交代：「我家是私塾。」

「私塾當然是用『清雅』。」店小二又挑選了一款味清，裝飾儒雅的香袋給她：「凡官員面君、學生拜師，皆可用此香。此香焚之熏衣，可清醒醒腦，通心肺明雙目，適合早晨飲茶時焚用。」

女子立刻欣然付款，將之收入囊中。這時旁邊又來一男子，男子綢緞奢華，色澤別緻，品貌不俗，應是大戶之子，但他極為安靜，舉止文雅，說話也是其身側侍女代問：「我家公子想知道，過兩日的七夕節，該用什麼香？」

「七夕節當然是『魂牽夢繞』！」不等店小二回答，算賬的掌柜便迫不及待地開始推送：「這款『魂牽夢繞』，主要由檀香和玫瑰研磨烘乾而成，檀香能安撫緊張和焦慮，讓人心態平和，而玫瑰不僅芳香四溢，還能釋放甜韻香氣，讓人忘記煩惱，釋放原始yuwang。」

「這個……」眾人一看香袋上標明的價格，便有些退縮：「價格不菲。」

掌柜早就料到他們要這麼說。比起其他香料，這款『魂牽夢繞』在價格上的確貴了十倍不止，而其成本跟普通香料並沒有什麼去別。但少夫人交代過，這款香料，七夕之際，不僅一文錢不降，還要抬高市值。雖不知是何緣由，也不知有沒有這種大冤頭，但對於少夫人之言，他只能依言照做，原話照搬：「這『魂牽夢繞』中的玫瑰花和檀香都是從波蘭國遠渡而來，這淮寧國，可做不出來。這款香料工藝繁雜，而且目前市場僅售十份，一人僅售一份。」

「僅售十份？」這話一出，現場炸了，頭一次聽說買東西還限購的。

「這一年就一個七夕，能在七夕佳節與良人共度良宵已非不易，再有此香畫龍點睛，必然永生難忘，與其像往年一樣送荷包，不如送點有價值有意義的做紀念品？」掌柜從容不迫，一副要買就買不買拉倒的高冷氣場：「目前這個價格已經是最低價了，原材料可是耗時半年才渡到我國，我們可是虧本生意。」

眾人一聽有理，之前詢問的男子率先出錢購買，緊接着，陸續開始有人出價，很快就賣出七八份，到第二天十份售罄。但仍還有人慕名來買。掌柜正點錢點得手軟，一見來客體態雍容，非富即貴，立刻殷勤地拿出一個極為精緻的木雕鏤空的匣子：「客人來得不巧，『魂牽夢繞』昨日售完，本店還有最後一份『遺夢』。這可是七夕香中最好的上品，僅此一份。」

「我先看看。」

「好嘞，客人稍等，我這就取。」

不消片刻。掌柜便拿了一個檀木鏤空的木匣子過來。木匣子的做工極為精巧細緻，可謂巧奪天工，不僅打磨光滑無痕，且上面鐫刻的花紋更是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客人眼睛都看直了，而掌柜仍端著笑，在其翹首以盼下故意賣弄玄關也似，慢悠悠地打開木匣。

但待木匣完全打開，掌柜的嘴也跟其長得一般大，驚恐萬狀道：「唉？東西呢？」

這比『魂牽夢繞』還略貴一籌的『遺夢』才是七夕主打香料，每個分店僅此一份，其貴無比，一經賣出，可是店裏整整一個月的收益店！

掌柜痛心疾首：「這可是鎮店之寶啊！」

這時小二見狀，緊忙過來解釋道：「忘了告訴您，昨夜打烊時，少主忽然過來了，將這拿走了。」

「少主？「少主拿哪個店子的不好，非要拿我店子裏的？掌柜聽后，一邊腹誹，一邊跟客人致歉，后又沉思不對：「少主拿它做什麼？」

與此同時，竹林小徑中，一馬車正加鞭快行。常學看着弈南初手中精巧無比的木匣，發出同樣震驚無比的疑問：「少主，您拿『遺夢』做什麼？」

弈南初把玩著木匣，目光沉寂間，卻露出久違的一絲笑容，卻故作隨意道：「這段時間，多虧簡一，拿回去，送給她玩玩。」

過去的兩個月，弈妍病情愈來愈重，陣陣咳嗽，催命似的緊急，以至於整個弈府，都籠罩在一個悲傷而沉重的環境中，丫鬟們忙前忙后，如履薄冰，長老們濃眉緊瑣，一籌莫展。弈南初雖然表面冰冷絕情，一心撲在香料市場，但走神嚴重紅，香料一直經營不好，多虧簡一出謀劃策，另闢蹊徑，讓香料在最快的速度啟動市場，還令其銷量和利潤都達到空前之最。

如今言及簡一，常學都一臉欽佩之色：「以前沒發現少夫人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經商奇才！買一送一的售賣手段，將那些低價收購的香料賣出的同時，還吸引了大波顧客，以量取勝。之後又推出波蘭國運來的香料，將之做成紀念品，限時限量銷售，讓消費者也存在競爭心裏，增大購買慾！」

常學一口氣說完，弈南初卻氣定神閑，淡道：「何止。如此一來，還解決波蘭國香料稀缺問題，同時把利潤提到最高。且有些富貴人家不願與平民用一樣物品，這就有了低、中、高的價格區間，讓不同層次的人得到相對應的消費，這才秒極！」

以前香料坊中的價格都大同小異，前來購買者基本都是同一批人，但是有了價格區間，一個店子便可以吸引不同身份地位的人，對招攬生意擴張市場，百利而無一害。

不過想到這些，常學又覺極損，小聲道：「儘管各種香料在成品和做工上並沒有太大的區別，無非就是將包裝做得更加別緻罷了，也虧得少夫人想得出來。」

弈南初卻付之一笑：「客人買去送人，送的不僅僅是香料，更是心意，這也就促使其高價售賣，也有人趨之若鶩，這就是簡一之前說的，面子消費。」

「太損了！但也太絕了！」常學唏噓稱讚半響，目光又瞟向弈南初手中那精緻木匣，奇道：「不過少主，您將這『遺夢』送給少夫人做什麼？」這裏面是什麼材質，值得上幾斤幾兩，少夫人一清二楚，在常學看來，依著少夫人那性子，他家少主還不如給木匣子裏面裝點碎銀來得實在。

但弈南初卻是笑而不語，懶得理他，但那鋒利輪廓竟顯露出的一絲難得的溫柔之色，叫他摸不著頭腦了。

沉思方刻，常學這才忽然醒悟：「這『遺夢』是七夕限時售賣的紀念品，賣的是氛圍，代表的是愛意，少主莫不是也想寄情於物……」

「閉嘴！」弈南初如被戳中心事般的惱羞成怒，臉驟然黑下去，催促：「趕緊趕車！」

「哦……」意識到自己險些口無遮攔，常學趕緊連滾帶爬跑出轎廂，老老實實趕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