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絕路2

史朝義看著這滿眼的繁花，心裡無奈一笑。眼前似乎走來一個女子。

女子身上的紅色披風揚起的弧度是那樣的好看，那樣的牽動他的心。

「他只為你種了一顆棗樹，我卻為你種了好幾片棗樹林。期盼著無論我們在哪個城池相遇，我總能帶你去摘一次，我為你種的棗。」他獃獃的對著眼前的虛無話著心裡最想說的。一旁跟著的展齊實在看不下去，便跪在史朝義的面前。

「主子！我們趕緊走吧！」展齊還帶有一絲的希望，不願意就這麼放棄。

「你聽，李適的千軍萬馬已經臨近了。我們兩條腿怎麼跑得過。但是，你可以！只要我留在這，他們就不會再去追你了！」史朝義看著眼前跟了自己一輩子的展齊，心裡滋生的何止是憐將之心。

「主子在哪！屬下就在哪！！連柳妃娘娘都可以為您犧牲了性命，難道屬下不夠格為您如此嗎？」展齊突然高聲拒絕了史朝義。

「走吧！！走吧！！如今我已經是這般模樣，又何須拖累你！」

「不！」

「這將是我對你下的最後一個命令！我命令你必須聽從！」史朝義多年的行軍經驗告訴他，這再不走，來不及了。

「好！但是屬下伺候您這麼多年！屬下有件事求您！」展齊其實剛剛一路就想好了對策。

「說！」

「求您能吃我準備的毒藥。不要被他們殺。起碼保住最後的尊嚴！」展齊從懷裡掏出一直小心藏好的毒藥，便遞在了史朝義面前。

「沒想到，你這都準備好了。好。我吃，現在就吃！」史朝義一聽，心裡第一感覺居然是解脫。

於是他也顧不上展齊話沒說完，伸手就是一抓，把藥丸毫不猶豫的吃了下去。

「現在你可以走了嗎？」史朝義朝著展齊，露出了他最釋然的笑。

「好！屬下這就走。」展齊雙手作揖行了一個至高之禮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原地。

看著展齊離開的背影，史朝義終於放下心裡最後的牽挂緩緩的靠坐在了一顆棗樹下。

花瓣隨風緩緩飄落，甚至有些枝頭還冒著幾顆小果子一般的成型果。

「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撐到這棗子成熟之時？如果不能，那豈不是遺憾。」史朝義想不到自己都快死了，還惦記著長安城裡一樣時日無多的蘇神秀。

他無奈的笑了出聲。抬頭看天的時候，心裡都是解脫。可唯獨對她的挂念卻沒有停止。

李適站在史朝義面前的時候，劍尖正抵著史朝義的脖頸之處。

史朝義一口惡黑之血嘔了出來，染髒了他的戰袍的衣領。

「你服毒自盡？」李適沒想到這擾亂江山安寧這麼久的人居然最後選擇自殺。

「人生已然無所盼望，倒不如歸土歸塵。這世間到最後，唯有我能解脫我自己。」史朝義對著年紀尚輕的李適淡然一笑。話里都是他這一生最後的歸結。

「想不到你，到了最後如此看得開。」李適看著這樣的人，心裡免不了多了一絲的敬佩。他也曾經那樣毅然決然的放過自己，如今這樣的人在自己的眼前用這樣的方式選擇保護自己的尊嚴，他一時半會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讓本王保你全屍。你既然已經無救。本王便順了她這一次。」到最後，李適便也將蘇神秀曾經對他的請求說給了史朝義聽。

「原來。。。。我也會被她惦念上一回。。。」史朝義捂著胸口，疼得直發抖，卻又在這樣的話語里，感受到了一片安撫。

「在我府邸，有一個房間，裡面是我征戰多年，到處收集的珍貴藥材。你一併帶回長安。興許。。。。興許。。。。能為她所用。。。」

「你。。。。」李適皺著眉，看著史朝義逐漸斷氣閉眼的模樣，竟然有些動容。

到死都還惦念著別人的病情。。。。

唉。

李適蹲下試探了史朝義的呼吸已經停止，脈象也停了后，搖了搖頭。離開了這片棗樹林。

「元帥！就這樣回去？！」身邊跟著的小將有些不放心。

「他身已死，將兵已亡。留下一副軀體滋養這一方棗樹有何不可？」李適有些不爽身邊的人對他的質疑。

「是是是！！屬下多嘴。。」小將只是覺得有些奇怪，本想上前補上兩刀，但聽李適說這話，便也覺得有理。作罷作罷。

待一行人離開后，展齊才從躲藏處迅速的跑回了史朝義身邊。看著他闔上眼的模樣，上前一把抱住史朝義，哭出了聲來。

也許棗花也為他悲涼。紛紛而落。

落在他沾了血的戰袍上。。。

將剩下的收尾交給了其他將領，李適便提前離開了前線。

回到長安才發現，自己的父皇並沒有在宮裡。問過小卓子才知道是蘇神秀病危，李俶已經搬去蘇府多日。

這帶大他的嬤嬤曾和他說過，與其討好他父皇，不如討好蘇神秀。只有蘇神秀可以讓他獲得他想要的。如今她病危，他又怎麼可以不去探望。

隨即李適回去特意換了一身便裝。便出了宮去了蘇府。

這幾日，邱讓的調養下，蘇神秀才有些好轉。精神頭也還可以，李俶才捨得讓她在院子里躺在躺椅上吹吹風。

「你看，棗子可愛。連棗花也這麼美。」蘇神秀伸手接下飄落而下的棗花，伸出手在李俶面前晃了晃。

「今年好像花開得特別多。到了棗子成熟之季怕是多得你吃不完。」李俶點了下蘇神秀的鼻尖，寵溺的笑了笑。真不知道她怎麼這麼鍾愛棗子。

「怎麼會吃不完？一半做棗糕，一半晒成紅棗子。到了冬天還有得吃呢。」蘇神秀眼巴巴的看著樹上的繁花。心裡對這些花都有了規劃。

「你是準備三餐都吃棗糕？」李俶有些無奈的看著她。

「嗯！」她回答得十分的認真。

「這。。。」

「不給我做嗎？」

「哪能啊！做！每餐都做！」

蘇神秀得意的拍了拍李俶的右手。

李俶心一緊，反握著她的手愛憐的親吻了幾下。恰逢此時李適在蘇廣林的帶領下進了院口。

瞧著自己父皇多年來對蘇神秀從未變過的眼神，心裡居然有了異樣。

他是一個沒受過多少溫情的人。他也不認為皇族裡會有這樣的感情。但看著自己父皇對她十幾年如一日的愛戀，第一次不得不感慨至此。

原來無情的也並非只有帝王。

「兒臣請父皇聖安！」李適拋開雜念后才上前請了個安。

「你回來了？」蘇神秀看著李適，心裡多少有些底。這場內亂終於是平息了。。。

「說說前線的事。」李俶知道蘇神秀這樣的神情和這樣語氣的問話定然是想知道史朝義的狀況。於是他主動讓李適彙報。

「亂軍已收。主將已死！」李適言簡意賅。

「你殺的？」蘇神秀皺著眉擔憂的問了出聲。

「沒有。他在一片棗樹林里，自殺了。兒臣念他已經身亡，便未將屍首再帶回。」李適似乎故意不回復甦神秀的提問。而是回自己父皇的話一般。

「為何在乎？」李俶緊緊盯著蘇神秀的每一個神情。問得醋意大發。

「李適這般英勇，做事也不差分毫。以後一定會為你分憂。」蘇神秀有些不敢回答，怕被李俶發現些什麼。

其實她也掙扎過，要不要救他。後來她想到，叛軍已收，就算史朝義活下來也不過是一介普通人。對李俶毫無威脅。

她若是能把恩情還了，也好。至少她覺得史朝義也只是這戰局下的犧牲品。若是能超脫了這戰局，他也許也能過上別樣的日子。

只是她沒想到李適能有這容人之量，當真就把他屍首放了。

一切莫不是天意早有安排。

每個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只剩她一個人，還在人間苦苦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