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林立的生涯
「如此看來,你對我真是禮遇有加。謝了。」蕭拓笑出來,語聲更加溫和:「下次相見,我們再詳談婚事其他的枝節。」
「好。」唐攸寧退後兩步行禮,「不耽擱閣老,告辭。」
蕭拓頷首,目送她離開。
白色身影優雅清絕,走在花雨紛紛的路上,出塵若仙。
這是個矛盾的女子。容顏如清水芙蓉,眼波如無辜孩童,有着柔弱甚至脆弱的美。面對着她,總會懷疑她手段毒辣是假的。
唐攸寧上馬車之前,望見了楊錦瑟。
楊錦瑟看到唐攸寧,神色更為冰冷。
唐攸寧從容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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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顧夫人回到府中,滿臉倦容。本就半邊身子不靈便,還要提着一口氣應承錦衣衛,連飯也吃不安生,着實累得不輕。
見她的是一名千戶,東拉西扯了大半日。她摸不著頭腦,卻不敢有絲毫大意。
卧在床上緩了緩,她問起唐攸寧:「那隻毒蠍子回來沒有?」
丫鬟回道:「巳時左右回來的。」
顧夫人歇息一陣,吩咐道:「把那賤人叫來。」
等了一陣子,唐攸寧帶着筱霜前來。
顧夫人坐在廳堂的三圍羅漢床上,冷著臉,中風之故,口眼稍微呈現病態的歪斜。
唐攸寧行禮問安,之後問起顧家大小姐:「芳菲好些了沒有?」
顧文季下葬第二日,顧芳菲稱病去了城外的別院。其實只是受不了沉悶的氣氛、衣食上的約束,尋由頭出去散心。
「快好了。」顧夫人問,「今日是誰傳喚你?」
「錦衣衛的楊大人。」
自皇帝登基之後,朝堂陸續添了一些女官,楊錦瑟是其中名聲最響的。
顧夫人又問:「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下了一盤棋。」這些是那名錦衣衛叮囑唐攸寧的。
顧夫人並不相信,但也沒深究,在意的是旁的:「楊大人是皇上親信,你說,她會不會把你做的好事稟明皇上?皇上會不會命錦衣衛徹查?」
「您眼中天大的事,到了皇上眼中,不過微末小事。」
顧夫人正中下懷,「錦衣衛那邊說,老爺關起門來處理家事,很妥當。」
「楊大人似乎也是這意思。」
「十天內,你能安然過活,十天後,可就不好說了。」想到可以由著性子收拾唐攸寧,顧夫人就興奮不已。
要知道,唐攸寧出嫁前,不知何故,曾被皇帝召見。彼時顧家聞訊,還以為唐攸寧找門路求到聖駕前,婚事要黃掉。
結果,唐攸寧在御書房逗留小半個時辰,沒被責罰,也沒得任何恩賞。
一位女官交代唐家,當此事未曾發生。這能證明什麼?自然是皇帝厭烏及烏,煩她那個妻妾成群不學無術的爹,連帶的嫌棄她,當日興許是太閑了,才隆恩一見。
不為此,她與芳菲也不會放心大膽地整治唐攸寧。
唐攸寧猜得出對方思緒,心頭輕蔑,面上淡然。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按常理髮展,她怎麼會有今時今日。
當然,皇帝煩她也是真的,一直在等她主動俯首彎腰。
那是另外一碼事。
顧夫人沉吟一陣,遣了室內服侍的,「你若將文季私產的虧空、手中家當交給我,我能給你一條活路。」
唐攸寧彎了彎唇角,「您要那麼多錢財做什麼?幫扶娘家?」
顧夫人被戳到痛處,面目不自覺地變得猙獰。
她出自夏家,父兄原先皆為朝臣,前年因受賄被降罪,涉及銀錢數目並不大,卻被言官揪著不放、一路貶職,如今身在偏遠之地,父親是縣令,兄長不過一推官。
整件事的關鍵在於,行賄的人是先打通她這邊的關節,通過她將銀票交給娘家。
她做夢也沒料到,唐攸寧收買了自己的親信,還有捅給監察御史的門路。監察御史又多方留意,搜集到更多的證據,彈劾摺子一上,立竿見影。
因她曾介入,顧澤被皇帝敲打了一番,回來后把她痛罵許久。之後任憑她說破了嘴,也不相信唐攸寧有那膽子和本事。
她懊惱悔恨到了極點,身子骨也不爭氣,中風了。
只有唐攸寧生不如死,她才能咽下那口氣。
深吸了幾口氣,顧夫人鎮定下來,岔開話題:「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給順安伯的請帖已經送過去了,他說今晚便過來。老爺會跟他擺明輕重,他會如何對待你這嫡女,我好奇得很。聽說他更擔心唐姨娘。」
唐攸寧避重就輕:「我不是純良之輩,可您這算什麼?令尊、令堂、令兄又算什麼?惡人自有惡人磨,還是遭了報應?」
顧夫人勃然變色,切齒道:「賤人!用陰謀詭計害人,還有臉提?我定要讓你死無葬身之處!」
「動輒罵人,形如惡犬。」唐攸寧上前幾步,眼含同情,語聲更輕,「您最笨的地方就在於,先與顧文季不合,又費盡心思針對我。繼子對一些人來說,養歪了就成;繼子房裏的人,該用心拉攏。您卻反其道行之,還沒贏的本事。我要是栽在您手裏,顧文季會詐屍的。」
「你這個小賤人……毒婦……」顧夫人氣得直哆嗦,偏生身子骨不做主,漸漸失力,連話都要說不清楚了。
唐攸寧唇角逸出透著寬容的淺笑,像是在看着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她越是如此,顧夫人越是憤恨,越是動彈不得。
唐攸寧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睨着她,「令堂不知規勸您善待兒媳,還助紂為虐。您娘家侄子是不是得了你們的默許,才出盡法寶地要毀我名節?
「令尊、令兄知情后,怎麼說來着?實在看上了那份兒姿色,待她守寡被逐出顧家之後,收為妾室便是了。
「什麼叫衣冠禽獸,他們現身說法。
「家道中落是輕的,更大的報應在後頭。
「我會離開,離開后仍舊會不遺餘力地報復。
「只是,說到底,您是夏家禍根。我要是您,早一脖子弔死了。」
她語氣特別柔和,目光卻森寒至極,落在顧夫人眼裏,活脫脫一隻從地獄里爬出來的艷鬼。
顧夫人已說不出話,竭力拍打着黑漆小几,奈何力道輕微,門外下人聽不到。
唐攸寧漠然相看,有那麼一刻,想讓她就這樣死掉。
進到顧家前後,她被親人算計孤立質疑,關愛她的故人則身患重病,命懸一線。都是她無法更改的局面。
萬念俱灰,徹底消沉下去。
那樣的她,不過一具行屍走肉,不會威脅到任何人。
都那樣了,顧家母女也容不下。
豈止面目可憎。
至於夏家,讓她領略到的是真正的齷齪卑劣。那等貨色恰如最骯髒腥臭的污垢,帶來的每一段回憶,都是附着到身上的污點,想要清洗,掙脫深入骨髓的噁心不適,只有讓他們身陷囹圄,再無翻身餘地。
嫌惡與恨意一樣,太難消受。
顧夫人中風就很好,不見得比死了舒坦,更何況,沒有她,往後一些好戲就缺了主角兒。
那多無趣。
「等著。」唐攸寧轉身出門。回房沒多久便聽說,外院去請太醫了。
顧夫人不會為了這種口角向顧澤訴苦,沒用。顧澤從不肯理會這種事,誰跟他告狀他訓誰。
顧夫人說唐元濤會來,倒不會是虛言。
不出意外的話,唐元濤會來興師問罪,要帶唐盈離開。
至於與蕭拓談及之事,唐攸寧並沒多想,他表明誠意之前,只是一段荒誕的經歷。
這事情不小,正因此,倒更不需要猶豫、多慮。
用過晚膳,唐攸寧看書消磨時間,期間問起阿悅近況。
筱霜道:「過了初六,悅姑娘自己張羅著請先生開課,和以前一樣用功。這兩日住在清雲寺,為雙親祈福抄經,今日一早回了住處。書文、怡墨兩位姐姐和向媽媽也是老樣子,盡心儘力服侍。」
唐攸寧頷首,逸出溫柔的笑容。
「悅姑娘很惦記您,每日都要提起幾次,離開顧家之後,您該把她接到身邊了吧?」筱霜猜測道。
唐攸寧淡淡的,「不會,我根本不懂得怎樣照顧人,何況小孩兒。」
「奴婢不信,您明明那麼喜歡悅姑娘。」筱霜弱弱地嘀咕,「那麼疼愛、挂念……」卻不肯常去看望。
「隔一段就跟我啰嗦這些。」與以前一樣,唐攸寧不肯深談這種話題,「一邊兒涼快著去。」
筱霜啼笑皆非,到一旁做起了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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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戌時,順安伯唐元濤來到唐攸寧的院落。在小花廳等了一陣子,唐攸寧姍姍而來。
煩躁踱步的唐元濤站定,冷著臉問:「盈盈呢?」
唐攸寧閑閑落座,「唐姨娘在房裏做針線。」
「什麼唐姨娘?那是你姐姐!」唐元濤怒斥道,「你跟顧家鬧到這種地步,不論怎樣,她都會被連累,不被善待。沒你耍陰謀詭計,她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唐攸寧只覺好笑。
唐元濤吩咐道:「趕緊把她喚來,我要帶她回家。」
「唐姨娘走了,誰給我解悶兒?」
「這是人說的話么!?」唐元濤走到唐攸寧面前,揚起了手。
唐攸寧抬頭,明眸眯了眯,「你打我一下,我剁唐姨娘一根手指。」
「你!……」唐元濤氣得肝兒疼,卻知道她心腸有多歹毒,恨恨地收回了手。
唐攸寧悠然品茶。
唐元濤沒頭蒼蠅似的轉了一陣子,還是坐下來,語氣惡劣的道:「如今滿城風雨,個中原委,你公公跟我擺到了枱面上。
「你趕緊把吞下的錢財吐出來,我再斡旋一番,把謀殺親夫那一節壓下去。
「可是要我出面,得把盈盈還給唐家,這對你而言,只是小事。
「要是不知好歹,你就死定了!」
唐攸寧放下茶盞,「當初你答應我給顧文季沖喜,私下裏收了他一筆銀錢,不如借給我應急?」
唐元濤神色一僵,「當初是你不自重,現在居然好意思提及?」
「證據呢?你查過?」唐攸寧牽了牽唇,「憑着唐盈三說兩說,就認定我不自重。一個妾生的東西,說的話也能信?說到底,不過是見錢眼開。」
「閉嘴!」唐元濤大力一拍茶几,「我跟你說正事,你跟我扯什麼舊賬?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顧文季怎麼不去禍害別人,單單選中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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