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楔子*

朝聞道三零八五年,幽境大靈泉遭毀,劍閣閣主親率弟子三千問罪刑宗宗主。

一戰即發。

次年春,戰火殃及洛水以北洮州、應州一帶,滄瀾宗、鳳凰台等門派相繼捲入戰爭,仙盟正式宣佈仙魔開戰,並依照點金手早年立下的規矩:「仙人打架,不得殃及凡人」,戰場以洛水為分隔線,設下強大的結界,北面一片焦土,狼煙滾滾,南面農田萬畝,王都朝歌夜弦。

朝聞道三零八八年,滄瀾宗宗主出關,誅殺妖皇邪利,一舉扭轉戰局。

同年,魔君見寒出戰,誅殺劍閣弟子過半,形勢陷入膠着。

戰火延續十二年,仙盟人才凋敝,所剩主力無幾。

刑宗、魔族、妖族等亦受大挫。

朝聞道三零九七年寒冬,雙方決戰黑雲顛。

新的紀元即將開始。

*正文*

寒冬季節,洛水之上結了薄冰。

一衣帶水,便是天然屏障,施以結界,護著洛水南岸的凡人不受戰火侵擾。

北岸焦土被大雪覆蓋,染上凍紅的血跡,成為大地上最鮮明的三種顏色。

蒼茫天地間,一星黑影掠過荒野,帶刀來到洛水之上,衣上雪花未化,刀尖垂著血珠,兜帽下露出一張明艷的臉。

郁秋在冰川上稍作停頓。

須臾,她取出玉簡,注入靈力與人通訊。

「小白,」郁秋聲音縹緲冷淡,低低地說,「鼠妖是往南逃了嗎?」

「師尊!」江白急沖沖道,「我看着他往南面逃的!他腿上還有傷,應該跑不了多快!你在哪了?!需要我來幫忙嗎?!」

「閉嘴。」

「好的師尊!」江白語氣很愉快:「小白相信師尊一定可以搞定鼠妖!但有小白在,師尊一定會更順手的!就讓小白過來給師尊跑個腿好了!」

郁秋似笑非笑,語氣森冷:「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師尊!我不是你師尊,豬教了這麼多遍都記住了,你算什麼?掛了。」

江白:「……」

好好一仙人,可惜長了張嘴。

不過,這也算是情有可原。

早年郁秋收了三個徒弟,沒享到什麼福分,落得個師徒恩斷義絕、被自己的徒弟們四處追殺的下場。

「師尊」二字,是她的死穴。

江白跟了她多年,一心想要拜她為師,好在郁秋還算清醒,一直沒能答應。

否則又要多出一段孽緣。

收了玉簡,郁秋提着刀在冰川上仔細看了看。

結界乃是她曾經的大徒弟、現在的滄瀾宗宗主親手佈下的,如一頂巨大的透明的帳,手感柔軟卻堅不可摧,將整個洛水北岸九州大陸納入懷裏。

這手筆她熟悉得很。

按理來說,鼠妖再怎麼能耐,也不可能越過結界,逃往洛水南岸。

她不死心地拿刀尖在結界上戳了戳,藉著靈光一照,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透明的結界上竟然出現了裂縫!

為什麼會這樣?!

滄瀾宗主親手佈下的結界,怎會輕易地被破壞?!

郁秋微微蹙眉,扭頭看了眼隱在雲霧中的黑雲山巔,心道:難不成眼下正與魔族決戰的滄瀾宗主受了創傷?

這不可能的,滄瀾宗主已步入大乘極晚期,差一步就能飛升,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出差錯?!

郁秋定了定神,順着裂縫的痕迹,找到了結界的口子。

鼠妖極有可能就是從這裏逃往南面去的!

「小白,」郁秋拿出玉簡,涼涼地說,「鼠妖逃往了河對面,速來幫忙,免不了要救人。」

「是!」江白一個激靈,接着愣了下道,「他逃往南面做什麼?!去搬救兵嗎?!烏綺雲不會想擴大戰場吧?!她想拉整個凡界陪葬?!」

郁秋頓了頓,道:「我只想知道,烏綺雲究竟將捲軸給了誰。」

龍族飛升那年,天下紀元更名「朝聞道」。

三千多年過去了,有關飛升的秘辛留存在九尾狐妖烏綺雲手中。

而那,正是郁秋苦苦追尋的捲軸。

洛水南岸,滄州的一個小村子裏。

郁秋散開一道靈光,照出了桔梗被壓彎的痕迹,其中枯枝上還沾著新鮮的血,她指尖沾上血嗅了下,正是那鼠妖的血。

她御風而起,沿着鼠妖留下的痕迹往前追,發現了那躲在田壩底下的一撮灰毛,正是鼠妖露在外面的尾巴!

鼠妖體型小,擅長逃匿,躲在陰溝里就找不到了影。

眼下機會只有一次,若是再讓他逃走,日後想要找到他簡直難如登天。

郁秋緩緩抽刀,得湊近了看清楚那鼠妖的真容,以及他此時的動作,不由地心裏一驚——

那鼠妖埋着頭,身體聳動,正專註地啃食一名孩童的腦袋,血污到處都是,那小孩死前面容扭曲,眼球凸出,看樣子是被活活咬死的。

郁秋心裏大罵,毫不猶豫、落下刀刃,卻聽得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稚子的聲音:

「誰?!誰在那裏?!」

灰毛鼠反應極快,幾乎是立刻逃開,被郁秋手裏飛出去的刀削掉了兩撮毛,逃到一處田壩下的地洞裏,站在洞口,嘴裏叼著一塊血肉,血紅雙目與她對視。

郁秋抬手,寒光一閃,刀回到她手裏,皮笑肉不笑道:「告訴我捲軸在哪,我不殺你。」

鼠妖藏在洞口,濕漉漉的皮毛上滴著血,一雙細小的眼睛陰惻惻地盯着她看,「嘎吱嘎吱」將嘴邊的肉吞掉。

「啊!」

身後響起一聲凄厲慘叫,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名孩童跌跌撞撞衝過來,喊道:「弟弟!!!」

與此同時,鼠妖飛撲上來,竟是要將那凡人小孩劫為人質!

只見刀光一閃,鼠妖錯誤地判斷了郁秋的行動——

她竟一刀劈了下去,搶在鼠妖之前,直接將那小孩給擊倒了!

鼠妖:「……」

她是魔鬼嗎?

「你受了傷,跑不了多遠,」郁秋利落收刀,在鼠妖驚愕的目光中取出一瓶丹藥,漫不經心地笑着,「烏綺雲若是知道你臨陣逃脫,必將派人來殺你,你想死在她手裏,還是安穩逃走?」

鼠妖怔了下,啞聲道:「你不是來殺我的嗎?」

「這葯能治你腿上的傷,」郁秋搖了搖丹藥瓶子,自顧自說着,「你只需告訴我,烏綺雲將捲軸交給了誰。」

「捲軸……」鼠妖疑惑地皺眉,「什麼捲軸?」

「冬至那日,烏綺雲在黑雲顛上將捲軸交付給了她親信之人,」郁秋眯着眼睛,緩緩道,「當時你也在場,你可知那人是誰?」

鼠妖那雙小眼睛驀地睜大了些,難以置信地看着郁秋,顫聲道:「那,那就是……飛升的秘辛?!」

郁秋雲淡風輕道:「是。」

鮮有人知道,龍族飛升的秘辛就在烏綺雲手中。

也鮮有人知道,仙魔一役,很大程度上就是為了爭奪這份捲軸。

她在心裏問:「協助大徒弟飛升,我就能功成身退了,對嗎?」

「理論上來說的確如此,」系統回答道,「但朝聞道以來,再無一人成功飛升,你所做的事情,也不大可能成功。」

「滄瀾宗主並非常人,」郁秋道,「到時候我把捲軸甩在他面前,他自然就能飛升了。」

系統涼涼地說:「烏綺雲掌握捲軸多年,也沒有飛升成功。」

「那難道不是因為烏綺雲太笨了嗎?」

「這話你親口說給你徒弟聽,就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了。」

「……」

這種話,自然不可能跟滄瀾宗主說的。

郁秋掐指一算,她好像有個近百年沒有跟滄瀾宗主說過一句話了。

好就好在,她這幾個徒弟都是成熟的徒弟了,會自己成長,不用她怎麼操心。

綁定了師徒系統后,還能定時查看一下徒弟們的成長進度。

一個大乘晚期,仙盟的頂樑柱,大宗師,靠譜的成年人。

一個走岔了道,入了魔,人稱魔君見寒,某種意義上也是大佬了。

至於她的小徒弟顧風華,如今也是頂級煉器師了,誰碰到不說一聲牛批?

而郁秋,只想早點退休,回她原本的世界繼續肝她的遊戲。

「告訴我是誰,我自然會放你一條生路。」郁秋看向鼠妖。

「黑雲顛決戰之後,手持捲軸之人自會站出來,繼烏綺雲之後統領整個妖族,」鼠妖喘著氣,陰惻惻道,「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可我現在就想知道,」郁秋冷淡地笑,「到底是誰,最終得到了烏綺雲的器重。」

「當然,也不是不能理解,」鼠妖哼笑一聲,「你在烏綺雲身邊辛辛苦苦這麼久,最終什麼都沒撈到,心裏自然不平衡!」

「少賣關子,直接說名字。」

「這個人,你絕對想不到,」鼠妖捋了下鬚毛上的血珠,血紅的眼睛微微眯著,「我告訴你他是誰,得到捲軸之後,你給我看一眼,如何?」

郁秋不禁笑了。

好半響,只一瞬不瞬地盯着鼠妖看。

她生得極美,開玩笑時總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樣子,一旦閉上嘴不說話,便顯得高深莫測而疏離冷淡,教人根本猜不透她心裏的想法,反而覺得瘮得慌。

「你就算得到捲軸,也用處不大,」鼠妖莫名地有些緊張,往洞穴口退了退,吞了吞口水道,「我聽人說,你境界始終停在元嬰期,只因早年被你那幾個不孝徒兒所傷,以你的資質,也不可能飛升了,你還不如協助我,我若得道飛升,你也能撈個雞犬升天的好處。」

郁秋垂着眼瞼,似是在笑,嘆了口氣道:「哎,你這話倒也並非毫無道理。」

「是吧,」鼠妖嘿嘿笑着,「跟着我,總比跟你那幾個忘恩負義的徒弟好。」

「那你總得告訴我,烏綺雲到底將捲軸給了誰,」郁秋笑得眉眼彎彎,「我得趁着她統領妖族之前,將那份捲軸搶到手。」

鼠妖眸光閃爍,猶疑不決。

他還是摸不準郁秋的性子:她到底站哪一邊的?

身為人族,卻與仙盟為敵。

表面上對烏綺雲忠心耿耿,暗地裏卻打這種算盤。

或許,她跟自己是同一類人吧。

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自己打算而已。

這也難怪,她那幾個都已成為大宗師的徒弟們,要將她逼迫到這個境地。

「快說啊,」郁秋不耐煩道,「黑雲顛決戰,勝負很快就有了定論,這一波……烏綺雲就算不死,也得殘了,你也不想錯過這個時機吧?」

「嗯,」鼠妖沉聲道,「冬至那日,烏綺雲的確見了一個人,一個你意想不到的人。」

「誰?」

鼠妖緩緩道:「顧風茹,劍閣閣主長女,未來的劍尊。」

「……」

一陣寒風吹來,郁秋竟有些恍惚。

「原來如此,」她淡定地說,「妖王竟然有如此胸襟,將飛升的捲軸給了未來的正道大佬!」

鼠妖幽幽道:「顧風茹與烏綺雲早有勾結,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郁秋:「……」

這個,的確是她沒有想到的。

顧風茹,正是她三徒弟顧風華的胞姐。

這個女人到底想幹嘛?一面佔着繼任劍尊的位置,一面勾結烏綺雲禍亂蒼生?

郁秋費解道:「烏綺雲待我也不薄,她為什麼不把捲軸給我?」

「看來你是真的傻,」鼠妖笑了笑,「你在烏綺雲心裏幾斤幾兩,顧風茹在她心裏幾斤幾兩,你當真一點數都沒有嗎?」

郁秋抬眸,眼尾一挑,眸色凌厲幾分。

「我當然……有數哦。」

刀光一閃,血珠如雨簾散開。

那灰毛鼠瞪大眼睛,栽倒了下去,張了張唇,喃喃道:「為……什麼?」

手中刀挽了個花,將刀刃上血珠吹落。

郁秋收刀入鞘,下巴稍揚,笑了笑,「顧風茹再怎麼樣,不過是正道的叛徒,既然能背叛劍閣,終有一日也會背叛妖族,烏綺雲終究信錯了人。」

「你……不也一樣嗎?」鼠妖吐掉最後一口血,無聲地說,「不是說好了,協助我……的嗎?」

郁秋彎起唇,淡笑:「爾等鼠輩,竟敢跟我談條件。」

鼠妖咽下最後一口氣,倒在陰溝里。

郁秋倒出一粒葯,喂在之前用刀背拍暈的小孩嘴裏,此時懸在腰間的玉簡亮了亮,郁秋拾起,注入靈力,道:「小白,我這邊已經解決了,你不用過來了,你在哪裏,我去找你。」

玉簡那邊出乎意料地沉默。

郁秋不確定地問:「……小白?」

片刻后,那邊冷不防地傳出一道清冽的聲音,如沆碭霧凇下,一片雪花徒然從樹梢墜落,激得郁秋脊背一涼。

「郁、秋。」

「……」

郁秋睫毛顫了下,哆嗦著、將手裏的玉簡碎成了兩截,玉白的器物在她手裏化作齏粉,散入寒風中。

夭壽了,討債的追上門了。

郁秋調頭就跑。

走之前,還不忘順手將結界的缺口給補上。

※※※※※※※※※※※※※※※※※※※※

開文了。

看看我們這傻秋秋吧,人美心善又能打,就是情商大概為0

跳崖劇情就在後面幾張,不建議跳着看,因為人物有一點點多

人物性格前後有反差,並非單純的女強文,後期秋秋人設有一定程度的崩壞和occ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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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失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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