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甜度】

【二分甜度】

九點剛過,一場大雨又落了下來。

今年的雨,似乎有些沒完沒了,離銀泰的關門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商場里和街上卻都沒什麼人了。

整個城市看起來,似乎有些狼狽和落寞。

見店裏已經沒有顧客,喬初提前換上了close的牌子。等員工們走後,她獨自坐在桌前,兩眼放空,思緒又回到了前一晚。

昨天,是蔣連兄弟陶子的生日,幾個朋友約在Paradise慶祝。

因為臨時來了團體客人,喬初一時走不開便給蔣連說去不了,讓他替自己給陶子道個歉。但等她忙完,發現時間其實還早,便還是趕了過去。

中途她給蔣連和方夢陽都發了信息,大概是酒吧太吵,兩人都沒有回。等快到Paradise門口,她剛想給蔣連打個電話詢問台號,目光卻被牢牢定在前方一幕。

酒吧的霓虹燈牌下,蔣連將方夢陽緊緊抵在牆上,方夢陽環著蔣連的脖子,兩人正吻的纏綿悱惻。

斑斕的霓虹燈光打在兩人的臉上,像是一部情|欲迷離的舊電影。酒吧周圍人來人往,並不會有人介意一對正在接吻的情侶,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自然和合乎情理。

嘈雜的人聲和酒吧里隱約傳來的音樂聲越來越遠。世界像是突然安靜下來,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如擂鼓。

很快,又漸漸慢下來。

江臨六月夜晚的空氣悶熱,怔在原地的喬初的額頭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衣服很不舒服的貼在了背上。

但此刻她只覺得陣陣寒意湧上心頭,像是有無數把冰刀細細密密的刺在脊梁骨上,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哽的難受。

交往六年的男友和相識八年的閨蜜。此刻,她倒像是那個多餘的人。

蔣連越吻越深,喬初甚至能看到他伸進方夢陽嘴裏的舌頭。

胃裏翻湧出一股無法控制的不適感,喬初終於抬起似是被禁錮的雙腿,快步回到了車上。

不知道是怎麼開回的家。

到了停車場,她手仍緊緊握著方向盤,一直呆坐在車裏。

她並不是沒有想過自己會親眼見到這一幕,但當它真的發生,她才發現那遠比想像中更讓人無法接受。

幾個小時后,蔣連才看到她之前的信息,問她在哪。

那刻,她終於做了最後的決定,提出了分手。

之後蔣連不管怎麼解釋,她都意志堅定,沒有半點讓步。

這是她第一次跟蔣連提分手。

她清楚的知道,如果現在不做個了斷,這絕不會是最後一次。

推門的聲音讓喬初回過神來,隨着門外濕漉漉的空氣一起進來的,正是蔣連。

「已經關門了?」蔣連拿着一把黑傘站在門口,並不像是準備進來的樣子。

以前上學時他最在意打扮,因為單眼皮又長了張桃花臉,常常被稱作是江華大學的韓系校草。

畢業后,因為進了家族企業工作,他大部分時間都是西裝革履,一副商業精英的打扮。下班后約會走在路上,也常常是周圍女孩子們注目的焦點。

此刻的蔣連依然面若桃花身姿挺拔,但一想到昨晚的畫面,喬初立刻覺得這張臉極為陌生,甚至有些噁心。

見喬初沒有作聲,他又問:「走吧,去吃飯?」

一切如常。

彷彿昨晚的事情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有那麼一瞬間,喬初都開始懷疑,昨晚的那場鬧劇,全部都是一場幻覺而已。

蔣連沒有親別的女人,她的閨蜜沒有勾搭自己男友,她也從未出現在Paradise門口。

又或是,時光倒流,回到了她和蔣連的世界裏還沒有別人的時候。

「你留在我家的東西我都整理好了,稍後寄給你。」喬初坐着沒動,垂眼沒有看他。

蔣連靜默片刻,在喬初面前坐下,耐著性子道:「這件事我們雙方都冷靜一下再談好嗎?」

「我很冷靜。」

「你冷靜?六年的感情一個晚上你說分就分,這叫冷靜?你原來不是這樣的,你現在怎麼這麼無理取鬧?」

「我原來怎樣?」喬初淡淡問道。

「善解人意,講道理。」

蔣連確實是這麼覺得的。

以前在江華大學念書時,喬初是學校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因為長了一張與世無爭的仙女模樣,傾慕她的人很多,敢追的卻沒幾個。

蔣連比她大兩屆,因為長得帥家境又好,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聽說學校里有這麼號人物,他特地偷偷去旁聽新聞系的課,只為了一睹傳說中神仙妹妹的芳容。

然而他自己也沒想到,見到喬初的第一眼,他便對她一見鍾情。

為了追求她,他收斂起自己的少爺脾氣,足足花了兩年多的時間,臨近畢業才將喬初追到手。

喬初本對蔣連不太感冒,覺得他看起來不學無術又有些富家子弟的臭毛病。但兩年時間裏,蔣連對她好到極致,性子裏的那些缺點也收斂了許多。

女孩子的感情總是來的慢熱又長情,隨着時間的推移,喬初漸漸對他也有了好感。

兩人在一起后,蔣連發現,看起來清冷的喬初其實性情溫和,對他極為包容。

她雖不像別的女孩那樣會撒嬌,但也幾乎從沒跟他莫名其妙發過什麼脾氣。有什麼事情,她都能理智溝通,哄一哄,一會兒就好。

久而久之,蔣連似乎把這種善解人意當作了理所當然,覺得喬初本就該是這個樣子。

現在跟他「較真」的喬初,是他沒有見過的模樣。

喬初無奈的輕笑一聲,「就是我太善解人意,我們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今天哪步?本來什麼事都沒有,你非要瞎想。我都跟你解釋過了,昨晚我們喝太多了,酒精上頭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方夢陽你又不是不認識,我倆什麼關係你不知道?為什麼非要往不好的方向想?」

「這麼說,是我的錯?是我誤會你們了。」

喬初看着蔣連的臉,他臉上仍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還有一點委屈。

「我沒這麼說。是我的錯,我給你道歉也道了。一大早的,公司等著開會,我大老遠的開車去大學城給你買餛飩,這態度還不夠?那我到底要做到哪一步你才滿意,你說,我都滿足你。」

「你道歉我就非要原諒你嗎?發生過的事可以當作沒有發生嗎?」

蔣連有些不耐起來,「那你到底想怎麼樣啊?你現在這樣揪著一個意外事件不放有意思嗎?我們兩個在一起這麼長時間,就這一次,你就把我們六年的感情全部否定了?」

說來說去,這件事似乎變成了自己的錯。

喬初心裏最後的一絲不忍在此刻消失殆盡。

她本想給雙方都留一絲體面,讓這六年的感情不至於以互相攻擊的方式收場。

「一次?你確定就這一次?」喬初抬眼看他,聲音很平靜。

此話一出,蔣連突然怔住,「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心裏不清楚嗎?」

蔣連的不耐之色稍稍有些緩和,試探道:「你是不是聽誰胡說八道了?陶子?」

看着蔣連打算狡辯到底的樣子,喬初的心越來越沉。

「前年你去千湖島團建,方夢陽也去了,但你沒有告訴我,對嗎?」

「那次是公司活動,沒什麼特別的,我有什麼好告訴你的啊……」

喬初沒有理他,繼續說道:「去年年底去陸州出差,你提前回來了,卻騙我說不在江臨,那晚方夢陽在你家,你倆過夜了?」

蔣連眼神一閃,「哪有這種事……你聽誰說的啊?」

「我親眼看到的。那晚,我去你家了。」喬初說完,看向蔣連。後者沉默了下來。

「今年情人節后,我在你褲子口袋裏發現了一張日本餐廳的小票,恰好那個時間方夢陽也在日本,你要告訴我這是巧合?」

「還有其他的事,要我一件件說出來嗎?」

蔣連的理直氣壯此刻全體出逃。

他避開喬初的眼神,眼睛心虛的瞥向桌子下方,臉色漸漸有些難堪。

「蔣連,我雖然很少干涉你的事情,但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沒有問你,不是因為我傻,是因為我是真的想過跟你走下去的。」

講著講著,喬初只覺鼻子發酸,眼頭一熱。

不想讓蔣連發現,她趕緊又將這股情緒壓了回去。

蔣連被徹底拆穿,第一時間是下意識的認錯。

「小初,對不起,我錯了。我那都是一時鬼迷心竅,我真的沒有想過要跟她怎麼樣的。」

他握住喬初的雙手,手指摩挲着她冰涼的手背,完全沒有了之前的脾氣。

「我跟她不是認真的,我從來沒有想過離開你,你相信我。這種事情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了。你再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喬初垂下眼淡淡道,「你可能不覺得,但我真的已經給過我們很多次機會了……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沒有辦法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那都是自欺欺人。其實,我們早就應該分開了。」

蔣連神色漸漸暗淡,之前抓住喬初的手緩慢鬆開。

「你早就想和我分手了?」

他在詢問,又像是試探。喬初沒有說話。

昨晚她想了很久。這不是她第一次有分手的念頭。

從兩年前她第一次發現不對勁開始,她就變得越來越多疑,越來越患得患失,越來越沒有安全感。

就像是捧著一件易碎的寶貝,她戰戰兢兢的走着每一步,內心卻隱隱的等着它破碎的那天。

而當那天到來,她甚至罪惡的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個稱職的愛人。

會不會,不夠愛的那個人,其實是她。

「喬初,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蔣連低聲道,「某些時候,我甚至覺得你根本就不愛我。」

「從大學開始,為了成為你喜歡的樣子,我努力改變自己。為了能跟你一起待在江臨,我放棄了留學,我接了不喜歡的家族生意,我放棄了多少愛好多少朋友,你知道嗎?我付出這麼多,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現在你說分手就分手,六年的感情,就在你的一念間,說不要就不要。你什麼時候在乎過我的感受?」

因為你,我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這句話像就像一把刀子,狠狠的捅在了喬初的心臟上。

原以為這六年是互相成全,原來所謂的「愛」,不過是附在對方身上的枷鎖而已。

她將已經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使勁憋了回去,調整了一下呼吸,輕輕說道:

「那你現在可以做你喜歡的事了。」

蔣連看了喬初許久,點了點頭,似乎是下了個決定。

然後,他抬起頭環顧了一下Bueno四周,

「你這家店的租期月底到期你知道嗎?」

喬初點頭:「我知道。」

「如果你非要分手,我不會跟你再續約,你的店別想在銀泰繼續開了。」

蔣連的語氣漸冷,試探性的看着喬初的反應。

但後者只淡定應了一聲好,不帶半點猶豫。

她了解蔣連,他驕傲又好面子,說出這種話,太符合他的行事風格。

Bueno現在租的商鋪,隸屬於蔣連家的產業。

銀泰是寰盛集團主要開發的商業體,蔣連這幾年正負責銀泰招商和租賃業務,算是喬初的房東。

當初租下商鋪時,喬初對此並不知情。等她知道后,死活不願蔣連對她有任何特殊照顧,不想占他任何便宜。

所以即便蔣連不提,按照喬初的脾氣,她也已經準備好自己從銀泰搬走。

蔣連就像一拳頭打在棉花上,只覺得心裏一口悶氣沒處出。

他咬了咬下唇,看着眼前他曾經以為最好說話的女人,發現自己好像從未真正了解她。

現在離月底不到半個月時間,但凡她晚幾天提分手,都不至於讓自己落得要退租搬家的下場。

Bueno的人氣已經積累起來,現在搬家對經營無疑是巨大的衝擊,喬初不會不知道。

而她,竟連這幾天都不願意等。

「你都急成這樣了?一天都不想等?喬初,老實說,你是不是有人了?」蔣連紅着眼問。

喬初並不準備撒謊,老老實實的回答:「沒有。」

但這答案似乎更傷人。

沒有第三個人,只是不想跟你在一起,多一天也不行。

蔣連自嘲的笑了,眼中最後一絲希冀也在此刻褪盡。

沉默半響,他一字一句道:

「好,月底之前搬走,多一天,不,多一秒,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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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氣頂流住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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