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第1章 楔子

楔子

冬至

大周朝慶帝康樂二十五年,都城上京的雪漫天飛舞,長安街,宮門口,當班的侍衛頂着嚴寒,站在雪裏。倒也沒有人清掃,欽天監諫言無風大雪乃是祥瑞,不可輕易毀之,如此可望來年一片祥和,五穀豐登。

過了神武門,穿過順德街,再走過留市,東西兩邊兩旁是項古,祥祺兩條熱鬧的大道,中有一座宮城樣的建築,這便是燕王府。上京本是古之燕地,又叫燕京。而燕王被封燕地,封地卻裹含着京城,本朝自開國以來,以燕王身份被封為太子以繼承大統的卻有多位,可見其地位之高,所受寵幸之深。

雪撲簌簌地落在房檐上和院子裏。此時,在燕王府邸的正廳外,四歲的虞國公府二公子歐陽宇,和八歲的太師府三公子雋秋正在玩鬧。

兩人都裹在毛茸茸的裘皮袍子裏面,臉蛋兒凍得通紅。

東廂的暖閣之內,燒起了暖暖的爐火,兩個少年坐在火爐旁,面前擺着一個棋盤,他們正下着棋。主位之上十九歲的是燕王程華毅,俊秀的臉龐略有一股書生氣,但也隱隱透露出幾分老練和沉穩。對面的虞國公府大公子歐陽安正是十七歲,臉上稚氣尚未脫去,正舉著一粒白棋,不知在何處落子。

「哥,這次遠征塞北,立下如此大功,想必加封東宮就在這一兩日了吧。」歐陽安笑着道,一邊說一邊落子。

「安兒你心不靜,這樣遲早要輸給我的。」程華毅執黑子落子,果然歐陽安的大龍被絞殺在了當場。

歐陽安拿起一粒白子往桌上一丟,表示認輸,躺在一旁的皮褥上。不想傾倒了玉盞之中的新茶。程華毅從懷裏摸出一塊手帕,遞了過去。

「都這麼大了,還毛毛躁躁的,令堂大人端莊沉穩,為何安兒你總是學不會呢?」

歐陽安接過手帕,剛準備擦桌子上的水,卻看見手絹的一角綉著一簇梅花,他笑着道:「這新一年,燕王哥哥可是雙喜臨門了,碧宛姐姐,怕是要嫁過來了吧!」

「怎麼你又知道了?」程華毅笑問。

「你瞧瞧這帕子上這字,家母蔡夫人早年遊離識得梅花篆字,我也學了一兩手呢,這個字就是宛字,嘿嘿,碧宛姐姐是我娘的徒弟,就是我的親師姐。碧宛姐姐什麼時候過門啊,什麼時候變成我嫂子啊?」

程華毅從歐陽安手裏奪過手帕,歐陽安還想來搶。兩人便鬧了起來。

「安兒你也有十七歲了,該到了說媳婦的年紀了嘛。」程華毅把手帕珍重放好,說道。

「這個我是不急的,我只希望跟燕王哥哥一樣,十九歲就統領大軍北上。可我也有自知之明,沒什麼天賦才幹,只盼著將來給哥哥當一個馬前卒,擋在哥哥身前,迎著敵將大刀,豁出一條真男兒的傷疤才好。」歐陽安收起了笑鬧的情緒,此時卻變得異常堅定。

程華毅雖覺得這話不太吉利,但也佩服這位虞國公府未成年公子的氣度和情誼,對着他點點頭。

這時王府的小廝進來似乎有些事情要稟報。但看到歐陽安在一邊,那小廝略微有些猶豫。

程華毅問道:「是不是江南那裏傳來消息了?」

那小廝仍然猶豫,不敢說話。

程華毅笑着看看一邊的歐陽安,道:「不也是我兄弟的事嗎?安兒也如我兄弟一般。」

那小廝這才道:「那位祁憐姑娘已經誕下一子,陛下當初已經下了冊封後宮的旨意,只是因為回宮緊急。當時才讓她在江南養胎的。現下生辰八字、聖旨和陛下親筆信的抄本都在這裏,請殿下過目。」

程華毅接過那個小廝遞來的信件,仔細地看了看。

歐陽安一時間有些好奇起來,忍不住問道:「這信不是應該給陛下嗎?為何會寄到大哥這裏呢?」

程華毅略略嘆了口氣,道:「似乎是有人阻礙了信件的傳遞,寫信的人走投無路就寄到這裏了。」

「這位新出生的小殿下叫什麼名字呢?」歐陽安問道。

「這上面寫着當初陛下自己起的名字,不管男孩或是女孩,都叫華苑就是了。不過他的娘親還給他起了個小名,叫做扶桑兒。」

「『倚劍青天外,掛弓扶桑枝。』是個好名兒,說起來比陛下起的名字還要風雅些呢。紅日千里,將來一定是要成就一番功業才對。」歐陽安笑道。

程華毅也笑了起來,看來十分贊同。又問:「常小王爺到了嗎?」

「回殿下,並未曾。」那個小廝答道

「外面冷,快把外面鬧的兩位小少爺請進來吧。」

兩個小公子很快跑進來,如同兩串銀鈴兒飄了進來。歐陽宇一進門就跑去抱住了歐陽安的腿,呼哧呼哧的哈著氣「哥哥你下棋贏了燕王哥哥了嗎?」

「沒有的,哥哥實在是不善此道!」歐陽安笑着摸摸他的臉蛋兒。

程華毅看到雋秋有些靦腆地站立一邊,也把他拉過來。「秋兒也來,這邊暖和。」

大雪還在撲簌簌地下着,雖沒有太陽,但這世上的光,在雪的映照下,似乎要將每一個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就在這寧靜之下,外面傳來了婢女和小廝的慘叫聲,歐陽安和程華毅二人站了起來,想要看清楚外面發生了什麼。很快兩個魁梧大漢提着明晃晃如雪一般的長刀,刀上還沾著鮮紅的血,另有一個身法敏捷的黑衣人手持匕首,飛一般地沖入房中。將拿匕首往程華毅的胸膛刺去。

就在這生死的一剎那,歐陽安向著程華毅邁了一步,那把匕首貫穿他的胸膛,赤紅的血,如同是想要掙脫這個年輕的軀殼一般,向外洶湧噴薄出來。

程華毅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抱着這個年輕的軀殼,那個軀殼靜靜地笑着合上了眼。他抬起頭,兩個小公子在一邊嚇得瑟瑟發抖,一個身穿郡王服色的少年站在他的面前。那是常王世子,程華文,曾是他堂弟也是最要好的朋友。

京城最炙手可熱的燕王,在大周朝慶帝康樂二十五年冬至這一天,最好的朋友歐陽安為他擋了一劍,從而變成了一具年輕的屍體。而刺出這一劍的人,則為他另一個最好的朋友所授意。

那個十七歲的少年對他說,願意做一個馬前卒,為他死在沙場上,為他留下一道男子漢的傷疤,然而,他死在了陰冷的刺殺下。

那個十七歲的少年祝他新的一年能夠雙喜臨門,然而,他卻成為自己此刻最大的不幸。

「皇上旨意,燕王程華毅,通敵叛國,立即緝捕。虞國公府為之同謀,長子歐陽安現已伏法,捉拿幼子歐陽宇。太師府雋秋,著人送回,此事機密,任何走漏消息之人,殺無赦。」

燕王,雖是親上戰場與幾十萬大軍廝殺的英武男兒,卻也是個十九歲的少年。摯友的背叛以及死亡,使他的雙眼逐漸模糊。就在恍惚之間,他恍若看見有侍衛將四歲的歐陽宇拖走,又看見什麼人給八歲的雋秋灌下了不知名的葯。

或許此時他也是被灌了葯才這樣不清醒的吧。

他似乎睡了很長時間,睜開眼的時候他看見那端莊高貴的蔡夫人,把藥物喂進他的口中。

「華毅,我兒為你而死,宛兒求我救你,你要活下去,不要辜負了他們。」說着,她抽出腰間匕首,向自己心窩扎去。微熱的血,濺在她的面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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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為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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