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117章

老頭喉嚨間似乎含著一塊滾燙的沙石,硌得聲音粗糲。

「多少?」

護士大概報了一個數字。

老頭當即紅了眼眶,指尖無措地搓了搓舊上衣口袋:「我,我現在手頭上沒有那麼多錢。」

護士無奈:「拿不出錢醫院就得停葯,你現在回家找親戚湊湊,孩子治病要緊。」

從老人模樣大致也可判斷出他家境清苦,護士本也無意當個惡人,可醫院規定,拿不出錢就得停葯。

護士匆匆離開,留下老人和阮雲今四目相對。

阮雲今能和他有什麼好說的,錢錢拿不出,人人也不肯交,她共情都共不起來,長長地嘆了聲后:「我可以先幫孩子把費用繳了。」

老頭愣怔間抬起渾濁不堪的雙眼。

「可我也有條件。」

······

阮雲今答應幫小孩將醫藥費繳了,前提是老人主動同警方提,之前的綁架實屬誤會,還她清白。

警方雖心有疑惑,但雙方當事人都主動息事寧人,且當事人還給小孩繳醫藥費,沖這一點便沒對阮雲今進行過多詢問。

「誤會」解釋清楚后,阮雲今還得到不少說她心地善良的謬讚。

對於這些誇獎,裴嘉彧倒沒覺得什麼誇大其詞的。

畢竟她真的是「善良」到無可挑剔呢,說她散財童子都不為過。

「別人騙你爸錢,你還送他兒子上醫院,那麼一大筆醫藥費說出就出,簡直是在世觀世音了。」

阮雲今不是聽不懂他的嘲諷,可換做誰處於她當時那種情況,又該如何選擇?

「我怎麼就招你惹你了,至於說話這麼難聽?」

裴嘉彧盯著眼前這張天真過頭的面孔,冷哂一聲。

「我讓你做惡人你就是這樣做惡人的,你這樣善心大發怎麼就不幹脆一點,將那些討薪的員工一併給解決了。你想以德報怨,可有些人值得嗎?」

阮雲今胸腔起伏,從她決定帶小孩上醫院檢查他就沒給過一個好臉色,現在還敢戳她的傷心事。

「老娘的錢愛怎麼花怎麼花,你管不著。」

何況她也不是白給這一筆錢的。

裴嘉彧幾乎是一瞬間看了過來,目光冷然。

手機鈴聲震動,打破冰冷的局面。

阮雲今挫敗地起身,走到牆角處接電話。

裴嘉彧幾乎也是在這一瞬間抬腳離去。

「你昨晚去哪了,怎麼打你電話打不通?」

來電的人是阮雲鶴。

她沒打算隱瞞自己昨晚的行蹤。

「我去卓勇的老家找人,只見到他父母和他小孩。」

「因為是在山上,沒信號,便沒來得及跟你們說。」

阮雲鶴緊繃著的一根弦總算鬆了下來:「姐,你以後去哪還是跟我說一聲把,一晚上找不到你,還以為你也想不開,奶奶擔心的一直在哭。」

阮雲今理虧,心虛道:「我現在就回。」

說著這話時環顧了下身後,裴嘉彧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阮雲今錯愕地獃滯了兩秒,便也疲憊地垂了下眼眸。

許是自己那一番話太過傷他自尊。

可他就自己離開了,真不管她了?

傷心失望到底也只是頃刻間,於心頭輾轉流失,快到阮雲今幾乎沒意識住,突然起來冒上心頭的另一件事佔據自己的視野。

「對了,他找到沒有?」她急忙問。

雖未明言,但阮雲鶴自然知道她口中所指的「他」是誰:「找到了。」

沒有期盼日久的那個答案,阮雲今索性了無興緻,只輕輕一哂:「他還有本事鬧失蹤?去哪了?」

·······

家裡暫時回不去,有討薪者,未免二老面對那些煩心事傷心又傷身,便將爺爺奶奶安置在姑姑家中。

回去后,少不得因為昨晚徹夜不歸的事被大人說教幾句。

不過在他們得知自己是去找卓勇的,便也都理解,只是在問起是否以及有卓勇下落的時候,阮雲今神色一沉。

阮建輝就是那個人騙去填坑,現在還背上一大筆債務,若是再不及時將人找來,那些討薪者只會一遍一遍地找上阮建輝這個背鍋的倒霉催。

此刻找到卓勇對於阮家人是多麼至關重要的一件事,可阮雲今面上難言的情緒失落,她正搖頭時,忽然聽到那個混賬的聲音。

「卓勇找到了是嗎?」

房門被撞響,阮建輝似乎是剛起,沒穿鞋,頭髮也亂糟糟的,跌跌撞撞地,近乎小跑到她面前。

阮雲今巋然不動,無力地扯了下嘴角:「大家都在為你的事干著急,可你倒好。」

阮建輝臉上掛著急切,卻聽她這麼一句質問心頭髮虛,腳步不自覺地釘在原地。

她忽然一笑,似是自嘲:「我在外頭找了一整晚,我連卓勇在山上的老家都去了,你倒是跑去夜總會玩?」

被女兒在眾人面前點開這件事,阮建輝尷尬地低著頭。

「你可真有閒情逸緻。」阮雲今語氣漸重。

阮建輝低頭不語。

他也羞,他也無地自容。

可他有原因,他慌亂無措地解釋:「我就是心煩,想喝酒。」

阮雲今斜眼看向他,眼神冰冷:「只喝酒?所以雲鶴沒將你從女人床上撈回來?如果你早點跟我們說你是去那種鬼地方,我們也不用擔心你又尋死覓活,到處找你。」

阮家二老此刻臉色緊繃,看向阮建輝的目光毫無溫度。

比之一個陌生人,還要冷情。

姑姑姑父也氣惱阮建輝的墮落,明知現在自己什麼情況卻還拋去那種鬼地方喝酒,當然誰也不會信他只是喝酒那樣簡單,自然不會幫著他說什麼,只是順著阮雲今的話說他幾句,這件事也就湊合過去。

阮雲鶴垂著首回在沙發上坐著,全身無力,唇角緊抿,似是疲憊地捏了捏太陽穴。

可現在光靠罵有什麼用,靠罵人能讓一個人徹底清醒是不可能的。

阮建輝就是這麼一個例子。

他好像是天生沒有恥辱心,沒有自卑感,他總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對別人好心的勸告自動過濾掉。

可他還是不忘記問起那個問題。

「所以,找到卓勇了是嗎?」

就算家裡人如何說他,罵也好,打也罷,他統統都認下,畢竟那麼大一筆債關靠他一個人是解決不了的。

他知道,這個時候家人與他同在,即便被罵幾句也沒什麼關心。

畢竟這才是能夠幫他解決那些一屁股爛攤子債務的家人啊!

姑姑姑父也在好奇這個問題。

阮建輝更是豎著耳朵聽。

阮雲今心底憋著一股火,對著他沒來由地便想起這是被阮雲鶴從夜總會某個女人的床上撈出來的就覺得噁心,忍不住嫌惡撇開了眼。

「沒有,他沒出現,我見到的只是他的父母。」

阮建輝忽然一把抓過她的手:「他父母在哪裡,你帶我去。」

「別碰我,臟。」

阮雲今幾乎在一瞬間胃部翻滾,難以忍受地甩開他的手,跑去廁所里搓洗手臂上任何一處被碰到皮膚。

急促的腳步跟在身後,是阮雲鶴。

「怎麼了?」

「沒事。」

淅淅瀝瀝的水聲遮蓋了一切低不可聞的抽噎。

阮雲今用盡權力地搓著手臂,直到手臂青紫筋脈浮動,皮下血管發紅,才關掉水龍頭,對門外的人道:「醫院,卓勇父母在醫院,他將小孩扔給父母就跑了,小孩現在生病,我叮囑過了卓勇父母,如若他去看小孩,就立馬告知我過去。」

阮雲鶴愣了一瞬:「可信嗎?卓勇父母?」

阮雲今也不確定,「我答應幫他繳小孩的住院費,暫時他們只能依靠我。「

雖說對她給傳銷犯的小孩治病錢的做法很不贊同,但舍不找孩子套不著狼,阮雲鶴也沒資格說她什麼。

他只說了句,「你別去了,在家歇會,我去醫院附近守著。」

阮雲今沒應聲。

她垂手而立,牆上的白熾燈打下來,襯得她手臂上的肌膚越發地紅,濕噠噠的手臂上還有水珠緩緩滾落,不管怎麼擦拭都無法遺忘那時候遺存在記憶深處的噁心。

阮雲今出去后,姑姑迎了上來,噓寒問暖問了好些狀況,她都一一回應。

抬手逡了一眼客廳的方向,眼見阮建輝老老實實地癱坐在沙發上,隔著一張沙發坐著的是面色沉重的姑父,兩人也不說話,又或許說,誰也不想跟阮建輝說話。

就連二老都回房間里躲清凈去了。

阮雲今去看了爺爺奶奶,檢查了下二老藥盒,發現這兩人家裡事情雖忙,但他們都有按時吃藥,她心底也覺得熨帖了幾分。

拿出血壓計給老人測量血壓,除卻爺爺血壓上升影響到頭疼外,奶奶倒是一起如常。

提前將二老的藥盒各自放好一周所需要服用的藥品后,阮雲今又語重心長地叮囑了一遍吃藥問題。

從二老房間離開,阮雲今便跟姑姑說自己回家看看。

姑姑擔心的是那些討債的人還沒離開,現在回家會否不安全。

阮雲今則以自己工作需要,電腦還在家為由,不得已才得回家一趟,但她會注意自身安全才換得姑姑放心她離開。

臨出門,阮建輝還眼巴巴地跟上,「雲今,你等一下。」

阮雲今冷眼看他,不知道這人還要做什麼妖。

阮建輝自知道自己理虧,在女兒面前也失去了作為父親的體面和應有的尊重,囁喏地動了動唇,懊悔地說道。

「我真的是被騙的,那些人找我要工資本來就是不對的。這件事報警吧,讓警察去找卓勇,讓卓勇這個殺千刀的出來解決問題。再不然,我們打官司吧,我也是被設局陷害,法律應該站在我們這一邊。」

悔恨來得太遲,鱷魚的眼淚妄想緩和僵硬的關係。

阮雲今充耳未聞:「在姑姑家你最好安分一點。」

她之所以做這一切,無非只是一個道理:唇亡齒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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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隔著山海奔赴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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