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你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90年代人民群眾精神娛樂匱乏，除了看電視，看電影，最大的娛樂活動就是聚在街頭看人耍猴。

這位耍猴的大哥與眾不同，身材矮小，頭髮稀疏，偏偏還要梳一個中分的漢奸頭。

這還不是他最與眾不同的地方，大冬天他竟然還穿著一身很騷的西服！

這個年代穿西裝打領帶一般都是成功人士的裝備，再不濟也是個跑業務拉關係的，可這位大哥明顯是個耍猴的，卻穿著灰色的雙排扣大西裝，還打著一條十分扎眼的大紅領帶。

耍猴大哥雖然裝扮異類，卻業務熟練，態度端正，手裡敲著銅鑼把那隻瘦巴巴的猴子耍得團團轉。

圍著觀看的群眾時不時發出爆笑聲，尤其那些孩子更是無比好奇地看著猴子做遊戲。

有吃糖葫蘆的孩子，更是把自己手中拿著的糖葫蘆摘下一顆丟給猴子，猴子抓了糖葫蘆就拱手作揖。

耍完幾圈，耍猴大哥收效甚微，群眾喜歡看耍猴，卻不喜歡給錢。

忙了這麼大一陣子，放在地上的塑料盆內才丟了幾分錢！

幾分錢夠做什麼？只能買幾個饅頭！

耍猴大哥有些心灰意冷，準備收攤子。

那些群眾見沒戲看了漸漸散開，幾個野孩子捨不得離去，就揉了雪團去砸那隻小猴子。

小猴子被雪團砸得四處亂跳，孩子們哈哈大笑。

「去去去！都滾開！想砸回去砸你媽！」耍猴大哥哄開那些野孩子。

孩子們一鬨而散。

耍猴大哥回頭剛想收回放在地上的塑料盆，一隻手丟了一塊錢進去！

耍猴大哥倒吸一口冷氣，忙抬頭沖那人說：「謝謝啊！實在太感謝了！」

宋三元笑眯眯看著他：「感謝就不用了，請問大哥貴姓？」

耍猴大哥生怕宋三元反悔似地先收了盆子，把那五塊錢揣進懷裡：「鄙人畢發達，請問小兄弟貴姓？」

「宋三元！」

「這個名字好！」

「好在哪裡？」

「三元開泰嘛！」

「你的名字也不錯。」

「不錯在哪裡？」

「畢發達，那就一準發達咯！」

「給我取名的老爹也這樣想，可惜現在----」畢發達露出一絲苦笑，「只能繼承他老人家的衣缽，繼續耍猴！」

「失敬！原來老哥還是世家出身！」

「你不會是在笑話我吧？」

「怎麼會，主席他老人家說了，工作不分貴賤，只要肯為人民服務就都是好工作！何況，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大哥這種職業也算是『個體戶』！」宋三元說得一本正經。

畢發達聽得很是舒坦，收拾了傢伙，一抖繩子，繩子那頭的猴子就跳到了他肩膀上，瞪大猴眼對著宋三元左顧右盼。

「你一下賞我那麼多錢，總不至於是要和我嘮嗑吧？走，去那邊坐坐！」畢發達指了指不遠處的廣告牌。

廣告牌上面是當下最流行的皮鞋廣告----

六小齡童拿著一雙黑色皮鞋，反手遮眼，擺出「猴王探路」的招牌姿勢，嘴裡吐出一串字：「穿金猴皮鞋，走金光大道！」

……

廣告牌下面----

畢發達把自己的破麻袋丟在地上，又從麻袋摸出半拉壞了的蘋果丟給那隻猴子，說：「土豆，好好吃，別浪費！」。

猴子「土豆」就抓了蘋果，不再理會宋三元這個陌生人，吱吱叫著，啃掉壞了的地方，美滋滋地吃起來。

畢發達一屁股蹲在地上，宋三元跟著也蹲下去。

「抽煙不？」畢發達從西裝內袋摸出一盒皺巴巴的「小熊貓」，打開盒子，裡面不但塞著煙，還塞著錢。

那些錢不多，也就三十來塊，捲成一卷塞住裡面，卻是畢發達的全部家底。

除了錢，就是香煙。

小熊貓盒子里塞著三支不同牌子的香煙，除了一支最上檔次的「小熊貓」外，另外兩根卻是「大前門」和「群英會」。

畢發達摸出「小熊貓」，想了想又塞進去，摸出「大前門」，對宋三元說：「試試這個！」

宋三元拿出自己的「芙蓉」，「我還是抽這個吧！」

畢發達嗤地一笑：「芙蓉？好煙！說吧，你盯上我到底有什麼事兒？」

「我想請你幫忙做事兒！」

「請我做事兒？」

「什麼事兒？」

「耍猴！」

「你在開玩笑？」畢發達把那支「大前門」叼在嘴上，疑惑地看著宋三元。

宋三元遞了一根「芙蓉」過去。

畢發達接過「芙蓉」沒有抽，小心翼翼放入自己皺巴巴的香煙盒。

「你要是接受的話，一天五塊錢！」宋三元說。

「五塊？」畢發達眼睛一亮，「干幾天？」

「三天！」

「一天五塊，三天就是十五塊，這個提議看起來蠻不錯的！」

「那你是答應了？」

「我只是說蠻不錯，我可沒說答應你。」畢發達滑得像條泥鰍。「首先希望你能夠證明自己出得起這個價碼，畢竟你這身打扮，呵呵！」

宋三元也笑了，「是啊，沒實力怎麼請得動你，畢竟你可是耍猴世家！」

宋三元從破棉襖摸出一隻咖啡色的男士皮夾，打開皮夾，一沓十元鈔票整整齊齊地碼在那裡。

畢發達眼睛一亮，「現在我信你了！」

宋三元收好錢夾，「那你願不願意干？」

畢發達蹲的太久，雙腿有些發麻，就挪挪屁股，靠近宋三元，語氣惋惜：「別怨我小兄弟，雖然你開的價碼挺高，可我這人是跑江湖的，不喜歡約束！所以嘛，咱們有緣無分！」

宋三元瞅他一眼，「想要加錢可以商量。」

「不用了！你年紀小，不懂得江湖險惡，以後少用這種辦法和人搭訕，會吃虧的！」畢發達一副老江湖模樣，還很是關心地拍了拍宋三元肩膀。

宋三元：「那就是沒得談咯？」

「還談啥？我不願意，你總不能逼我吧？」

「不能！」

「那就是！」畢發達站起身，夾著香煙伸長手臂彈了彈，隨即捋了捋中分頭，「記住，這個世上不是什麼人都能用錢收買的！」

白雪映襯下，其貌不揚，留著中分頭漢奸模樣的畢發達，形象一下高大起來。

「土豆，我們走！」畢發達背上破麻袋，用手抖了抖韁繩，還在啃吃香蕉的猴子就麻利地跳到了他肩膀上。

「大哥，留步！」宋三元道。

「做什麼？」畢發達扭頭看著宋三元。

宋三元笑眯眯地走到他身邊，「大哥你要走我不攔你，但能不能把錢包還我？！」

畢發達急了：「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會偷你錢包？你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沒等畢發達把話說完，宋三元伸手直接從他懷裡摸出一個咖啡色的錢夾！

畢發達老臉一紅，「哎呦，見鬼了！你的錢包怎麼會出現在我懷裡？」

「是啊，是見鬼了！耍猴的還兼職做老千！」宋三元笑眯眯地看著他。

「吶，你可不要侮辱我！我雖然是耍猴的，卻也是有人格的！」畢發達嘴裡嘟囔著，背起麻袋準備腳底抹油，趕快開溜！

可沒等他走幾步，就聽見後面宋三元又在喊：「回來！」

「做什麼？我說過沒偷你錢包！」畢發達轉過身準備和宋三元硬扛，小屁孩我還不信鬥不過你！

可是馬上他就愣住了----

宋三元站在他身後，身子斜靠在廣告牌的柱子上，手裡拿著一個皺巴巴的煙盒！

畢發達嘴角抽搐，那是他的！

宋三元打開煙盒，瞅了一眼裡面的三十幾塊錢，然後摸出畢發達珍藏的那支熊貓煙，點燃，抽了一口，一臉陶醉道：「這煙，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