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入海之沙

第143章:入海之沙

旋出瓶塞,我緊緊攥住閉上了眼,呼吸也逐漸紊亂,早該了結的宿命待我尚算寬容吧;無論如何,我和他,先走的那個都總是幸運的。

咬牙狠下心來,我攥著瓶子仰脖正打算送入口中之際,門卻被一把推開。

我錯愕的扭頭,見到孫公公領着幾名侍衛闖入,我的手臂一僵,他們不由分說的便將我一把押了起來,手中的瓶子順勢掉落。

「你們……做什麼?」我驚愕的低喊。

「芸初,速速接旨。」孫公公說,我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兩名侍衛強行按著跪下。

「殿中侍奉之女芸初已得不明之疾,未經查證前恐染他人,卻隱瞞不報。念及其伺候朕以來,盡心儘力,並無懈怠,按例現驅逐出宮自行靜養!」孫公公念完奏摺,我卻頭腦一懵。

「皇上呢?我要見皇上!」我試圖掙脫,牢牢盯着屋外尋找著,卻絲毫未見到他的身影。我不信,他會如此決然,竟毫無預兆的突然逐我出宮。他當真,一字一句也不打算解釋?

孫公公面露惋惜:「芸初姐,對不起了,這就是皇上的意思。」

兩名侍衛將我押了出去,我卻不知所措,他為何要這樣做,縱然他怨我欺瞞於他也不至於不說一句便親手下旨要將我趕走。

我望着涵元殿的方向,那頭忽明忽暗的燈光依然,只是,卻瞧不清楚他的影子。

「站住!」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隊伍一停,掌事公公走到我面前,打量了一下我的面龐笑說:「什麼不明之症?我怎麼不知?」

「不讓太醫鑒定一下,怕是不好吧。」他笑咪咪的模樣湊近:「若是,當真傳染之疾,波及皇上誰又該擔當得起。」

他忽然拉過我的手臂,拽得我生疼,衣袖之下露出我的胳膊來,上頭竟不知何時起了一片紅疹。他見狀仿如燙手山芋般鬆開我的手,退後了幾步,擔心傳染到己。

我卻自己都毫不知情,愣神之際卻聽見了幾聲熟悉的咳嗽聲。在兩個人的攙扶之下,他終於肯出現,只是微微喘著氣,彷彿步履艱難。見到他,我夾雜着委屈的情緒升騰,滿目水霧的望着他,如同渴求般期望着他會說這非他之意。

「諳達,有何不妥?」他向掌事公公說,眾人慌忙跪下。

「皇上,這……」

「莫非,朕連處置一個宮女,都需經過你之意!」他驟然怒意橫生,積火入心,他劇烈的咳起嗽來,蒼白如紙的臉頰上眉尖緊蹙,彷彿生生要將肺都咳出來。

「奴才不敢!您保重龍體。」猝不及防的,掌事公公從未見皇上發如此大火,趕忙認錯磕頭。

「皇上,那奴才們是……」孫公公不知所措的望着他,又看看我,不知該如何處置。

見他被病魔折磨的模樣,我心疼不已,卻又從未如此摸不透他,他竟吝嗇看我一眼。我緊緊的望着他,目光中已浸滿淚,但是他卻視而不見。

好不容易他才緩過了勁來,只是呼吸不免急促;他微抿薄唇,面上卻不透露任何,就像處置一名普通而陌生的宮女,滿目冰冷的沉聲說:「帶走。」

我不敢置信,卻又不免猜測他的用意,只是腫脹而酸澀的眼角還是余了無比的失落,心中被寒意緩緩佔據。喉嚨竟失了聲,喊不出皇上亦喊不出口他的名字。這一次,竟是他決意讓我離開,縱然,明知這一別,興許便再難相見。是什麼,讓他執意如此。

最後一瞥,他依舊固執的不肯看我,再無隻言片語,這仿如一場難以醒轉的噩夢。

我放棄掙扎,怔仲的任由他們踏着黑夜將我押到船隻之上,漸漸遠離這個寂靜孤清的小島,守門之人領到皇上的旨意又見到我手臂上的紅疹皆未曾細看便匆匆擺手讓我通過。他們將我拉上了一輛簡陋的拖車,通向小島的那道硃紅色的沉重大門緩緩在我面前合上,徹底的將我阻絕在外。

搖曳婆娑的樹影和此起彼伏的紅牆,就此被那堵冷冰冰的朱門封鎖,以至於我都未來得及多看一眼,已漸漸遠去成依稀的黑影。

周身只剩了寂靜的腳步聲,和推車的輪子滾動的聲音,周邊漸漸一片荒蕪之境。在渺無人煙的地方,他們將我棄之如履。

在收繳我的宮牌之時,我緊緊抓着那一端,不肯脫手。因為我深知,沒了宮牌,我再不可能回去。

那名士兵不耐的加大了氣力將我手中的宮牌抽走,手心瞬時空落落的,我無力的垂下身子,彷彿最後一根稻草也已被摘除,他們紛紛離開。

趴在一片枯草之間,方圓幾里彷彿只留我一人,我不知該歸往何處。

沒能喝下那瓶砒霜,我竟不知是我之幸還是命。可是,他這次為何決然冷漠得讓我陌生,這麼多日子,縱是惱意也該消了,更不至於此;他也並不知我打算悄然喝下砒霜,絕望之間腦中卻織亂如麻。

一旦出了宮,我雖脫離了一切,但卻也再見不着他。與他,莫非從此就如入海之沙。

無措之際,我卻又聽見拖車聲音和雜亂的腳步聲,黑暗之間,一個人被他們拋了出來,他們如方才那般離去。我見到那個纖瘦的身影有些踉蹌的從地上起身,似乎是一名女子。

「芸初?你在嗎?」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身子一僵,不敢置信的向她走過去。靜謐得可怕的黑夜中,她的面目隨着我邁近的步伐逐漸清晰,似乎,當真是她。

「白柢!」我一喜,卻又難掩詫異,世上怎會有如此巧事。

「你怎麼,竟也被逐了出來?」我問,她見到我卻不單不驚訝,反倒像是本就知我在此。

「來不及了!我們必須快速離開此地!」她焦急萬分來不及解釋,拉着我便跑。

我一頭霧水的隨着她迅速離開了此地,然而奔跑間卻覺胃中一陣不適,步伐不由緩慢下來。

「怎了?」她緊張的望了望四周:「芸初,再堅持一會,那邊瞧著應當有村落。」

我強撐著被她拉着走了許久才至一個村落,肚中一陣疼痛,我已忍不住扶著牆吐著酸水,手臂一陣發癢。干過那麼多苦差事的我體力不該如此之差,莫非是紅疹引起的癥狀?

我喘著氣,聽見白柢和一名上了年紀的老人說給她一些銀子在此借宿一晚。

「芸初,你還好吧?」她見我面色些許蒼白,關切的問,我搖了搖頭說:「無事,許是方才跑得太急。」

破舊的屋子裏頭,壁上脫落一大半的牆皮略帶有潮濕的水氣,似乎屋子平日漏雨。只有簡單的一張床,然而卻收拾得很利索。

一切彷彿復歸靜謐,就像什麼都未發生過,只是面前破敗的屋子提醒着我已徹底離開了宮廷,快得似一場我還未來得及反應的夢,心中卻充斥着滿腔不解。

「白柢,你究竟是因何也被驅逐出宮?這莫非都只是巧合。」方才的不適已緩過些許,我坐在床頭迫不及待的問。

她關上門,似乎很是警惕,這才嘆了一口氣,將衣袖挽起,手臂上頭竟有着和我如出一轍的紅疹,我詫異的望着她。

「那日,我去瀛台與你有緊密接觸,況且,我們向來關係甚好,被傳染也是意料中的。」她並不驚訝的說,我卻總覺有何處不對勁,我的身上雖起了不明紅疹但除了方才的不適卻並沒有其它癥狀,就連作癢也只是一陣,白柢更是像個沒事人一般。

「只是,我們在此處也不宜久呆,若被皇太后差人找了來,你我恐怕都不能好活,明日天一亮便換個地兒。」白柢又起身將窗子都關得嚴實。

「所以,你方才千方百計躲著的是皇太后的人?可是,她既然逐你出宮,又為何要抓你回去?」我不解的問,她看似惴惴不安。

「我擔心……我是擔心她改了主意。」她有些不自然的說,雖然她已全無當年笨拙柔弱的影子,但神情卻依舊做不到天衣無縫。我蹙眉,她卻不願多說埋頭蓋上了被子:「快些歇息吧,明日還需趕路呢。」

雖然諸多疑點,但我腦中如一鍋稀粥,越是去想便越是又亂又疼,只能暫時閉上雙眼。

天剛亮了一半,淺淺的一抹白,白柢便不知從哪要來了兩套民婦的衣裳讓我換上。我們將發上綴著的那朵絨花也摘了下來,散開宮女的髮辮簡單綰起,樸素得就如兩名農婦。

然而在路上還未走多久,肚子又開始隱隱疼了起來,我停下來緩了緩,她見我的模樣擔心的問:「芸初,你身子是不是不適,從昨日瞧著就奇怪。不然,我帶你先去找大夫看看。」

我本想推辭,但卻覺渾身不適,身上的不明紅疹也能一併看看,便點了點頭。

堅持着再走了一段崎嶇之路,我們似乎到了一個鎮子上,只是這邊屬京城偏僻之地,有些破敗;就連市集也並無半分我最初來到這個時代所見的繁華,衣衫襤褸的乞討之人隨處可見,也有患疾之人躺在一旁等待着家人喂上一口水,看慣了宮廷中虛幻的奢侈華麗,這恐怕才是這個時局紛亂的時代最真實的寫照吧。

只是,他若見到這個景象只怕更會黯然不已吧,他心心念念牽掛的人民大多身於水深火熱之中,隨着搖搖欲墜的大清一同被拖入末路。但是每當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時,心間便開始作痛。

到這一刻為止,我依舊不願相信,他是毫無理由的將我突然逐出宮;只是,曾經那個世間待我最溫柔的男子是他,最後那幾日冷淡到陌生的他卻也歷歷在目。我咬唇,暫時不願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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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一世夙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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