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開頭試讀

玄幻開頭試讀

不死之葯

一、吾乃常庄一醫者

長生千載,方知不死是毒。

死亡,是無數人不願面對的恩賜,卻也是某些人求而不得的解藥。

「你的葯在西邊。」

涼亭里,算命的老瞎子放下陣圖,對她說道。

雪夜,寒風陣陣吹過。

臉上滿是疏離淡漠的少女從雪地上走過,卻沒留下任何腳印。

微弱哭泣聲在角落裏響起。

一具已經漸漸僵硬的女性屍體懷裏抱着個嬰兒。

年輕女子蹲下,伸手將襁褓中的抱起來,姿勢不太熟練,也不怎麼溫柔。

她看着這個面容很清秀,很虛弱的孩子,輕聲問道:

「你會是我的葯嗎?」

——

年僅十六歲的白葯將手中兩塊翠綠色的竹片拍在桌子上,語氣異常囂張:

「我說要救,你就不會死,閻王爺親自來也不會死。」

病床上,滿臉蒼白之色的年輕人早已無法說話,只感覺有無形的鎖鏈纏住了自己的靈魂,想將其從肉身上拉開。

竹片散發着微光,籠罩住這間屋子。

白葯抬手,銀色的細針刺下,並點起一柱香插在壇中。隨着煙霧飄散,無形的鎖鏈在人們眼中出現。

一頭伸向床上的病人,另一頭伸向屋外地下,看不見盡處。

針灸過後,白葯又將一顆黑色的藥丸丟入病人口中。藥丸入口即化,融入病人體內。

空氣中的鎖鏈開始變細。病人感覺拉扯自己靈魂的力量開始變小。

「誰在攪亂生死!」

一黑一白兩道看不清面貌的無常在煙霧中順着鎖鏈前來。它們代表着死亡的威嚴,聲音聽起來異常陰森可怖。

可看見白葯之後,無常的語氣頓時一變:「怎麼又是你啊?你這是在跟閻王爺搶人知道么?」

白葯擺手,動作不停:「滾蛋,碰到我說明此人命不該絕,你們拉不走。」

高瘦的白無常上前看了眼:「苗疆七絕蠱,蠱蟲入心脈,沒救了啊。早點放棄,我們還趕着去收下一個人呢。」

「嗯,原來是七絕蠱。」白葯點點頭表示謝謝你告訴我,銀針在病人丹田處紮下,右手輕彈對方脈搏,內氣灌注入體,錚錚錚如琴聲響起,驅趕蠱蟲。

黑無常揮舞著哭喪棒:「不是吧,蠱蟲入心脈了你還能救?逆天要而行要折壽的,劃得來嗎?再說這人已經算死了,你強行把魂魄鎖在肉身里也沒用。」

他們說着,空氣中的鎖鏈卻越來越細。

「錚——」

所有人都聽見了內氣振動的聲音。病人哇得吐出一口黑血,血中還包着只正張牙舞爪的蜈蚣。

白葯迅速丟出一個碗罩住蜈蚣,真氣裹住病人的心脈,緩緩配合藥力修復。

他用炫耀的語氣對無常說道:「這不是救下來了嗎?」

壇中香已盡。鎖鏈和無常消失。

收起竹片,長出一口氣的白葯伸手按住扣著蜈蚣的碗:「真他娘累人。」

圍觀的病人家屬被他鬧出來的動靜嚇到一點聲音都沒敢發出。

什麼黑白無常,什麼蠱蟲鎖魂都嚴重超出了眾人的理解範疇。但自家孩子的命保住了卻是很明顯的事實。

在他們的千恩萬謝中,白葯擺手,拿出紙筆寫下一個藥方:

「每天三次,飯後食用。持續兩個月就差不多了,忌辛辣油膩,差不多就這些了——把醫藥費結一下,五十二兩。」

病人的父親,一個看起來有些富態的地主老財一邊接過藥方一邊喊人去取銀子:「敢問……仙師來自何方?」

「仙師說不上,吾乃……常庄平平一醫者。」

白葯清秀的面容上完全看不出話語中的謙虛。

顯然對於救人一事,他相當驕傲。

當今天下,分南北二朝,北強南弱。大隋朝一直壓着南邊的梁朝打。已經將中原十三洲中的九洲半納入治下。

大家都知道,最多不過二十年,剩下的幾洲之地也一樣會被大隋拿下。

而梁人也不會坐以待斃,至少白葯知道最近在到處下蠱下毒的人就肯定是梁朝派來的苗蠻巫師。

他將碗裏扣著蜈蚣用針扎死,然後拿繩子串起來。

在這根繩子上,已經串了三十多隻各不相同的毒蟲。

「兩國交戰,兵戎相見並無問題。可為了製造混亂,專門對百姓下手,還都是這些會造成大量傷亡的毒蟲,真是惡毒。」

白葯搖搖頭:「我早晚要把你逮出來,給兩位無常老兄送點生意。」

不過現在,還是先回常庄吧,已經晚了兩天,說不定師父會等急了……

好吧,白葯從沒看見過自家師父着急。

無論是給人治病還是給自己教書,她永遠都是特別有耐心的樣子。

或者說,無論什麼結果,她都不在意。

也說不定是我太厲害了,什麼東西都學得很快,所以根本沒給師父着急的餘地。

這麼一想,白葯頓時高興起來。

十六歲便能將醫術和修為練到足以和地府搶人的程度,白葯確實值得驕傲。

就連他的那位師父也不得不承認,在自己漫長的生命所見的人中,白葯的天賦不是第一也有前三。。

順手在路邊摘了兩棵可以用藥的植物后,白葯把診金在背簍里很隨意地背好:「哎,這點錢都不夠師父燒一爐丹。」

算了算了,行醫是為了救人,不是為了賺錢。

不遠處的樹后黑影閃過。

「出來吧,我看見你了。」白葯摸出幾根銀色的針,兩塊竹片在右手咔咔轉動着:「跟着我想幹嘛?」

「小子。」一個面色微微發青,渾身血管突起的怪人走出來:「是你一直跟着我吧?」

我連下三十幾個蠱,居然只有兩個生效。換成自己來解蠱都未必能有這個成功率

「和我們大梁作對,你有沒有考慮過後果?」這位蠱師露出兇惡的表情:「你不是很會喜歡救人嗎?看看今天你能不能救自己!」

說着,他拿出兩隻蠱蟲,開始做法。

白葯呵呵一笑,內氣將銀針彈出,串著蟲屍的繩子甩開:

「我能不能救自己不勞操心。倒是你——

面色青黑乃是蠱毒入體,青筋突起乃是命蠱遺失,眼窩下陷嗓音無力乃是精氣喪盡,和我在此對決乃是自尋死路!」

一隻只蟲屍被甩下繩子,於空氣中炸開,化作灰黑的霧氣。

「你想用我的蠱毒來毒死我?異想天開!」被一串話說到惱羞成怒的蠱師罵道,卻見白葯點燃現魂香,又再次彈出銀針。

煙霧之中,他已被無形的鎖鏈綁住。

這是命不久矣的跡象。

幾根銀針不知何時已扎在了蠱師的穴位上,點點黑血噴出。

「不可能!」發現自己已經中毒的蠱師瞪大雙眼,右手拿出一直金蟬捏碎,強行穩住自己的魂魄:「你究竟是什麼人?」

「老黑老白,生意來了。」白葯後退一步,給黑白無常讓路,然後露出志得意滿地笑容:

「不過既然你都問了,那我就告訴你——

吾乃天縱奇才,常庄醫者白葯。」

二、千年老妖婆,芳齡閨中女

三兩下便擊敗對手的白葯將從路邊摘下的藥用植物放入嘴裏,輕輕嚼起來,中和了自己不小心吸進體內的些許毒霧。

他撿起竹片,擊碎苗疆巫師的用來抵抗靈魂離體的煙霧。

「難得你不是來搗亂的啊。」兩位無常順利扯走了這個作惡多端的魂魄,十分滿意。

早已中毒身亡的屍體倒下,死不瞑目。

像這種蠱師,全身上下都是毒蟲,死了之後一大堆毒蟲失去控制到處亂飛,善後工作十分麻煩。

一直折騰到將近黃昏,白葯才將毒蟲處理完。他摸了把汗,一邊啃乾糧一邊連夜往常庄趕去。

但顯然,白葯註定是比預計時間回來得晚了。

常庄位於梁隋兩國交界處,距離邊境不過百里。而梁朝如今已在大將軍岳信的進攻下節節敗退,為了繼續苟延殘喘,他們什麼事情都能幹出來。

這種大事,白葯覺得自己多半沒辦法參與。

畢竟他還太年輕,縱使在醫學和武學上有些天賦,卻也不是什麼能影響到天下格局的人物。

或許師父可以。

想着這些,白葯推開自己住了十六年的房門:「師父,我回來了。」

鐸,鐸,鐸。

刀鋒與案板碰撞聲非常有規律的響起。

白葯扔下自己腰間掛了一長串的蠱蟲蟲干。穿過藥房,走進廚房。

黑髮及腰,臉上帶着疏離出塵之氣的少女站在案板前,手中菜刀緩慢的落下又抬起,似乎完全沒注意到白葯的歸來。

她在切蘿蔔。卻硬是切出了一股仙女墜落人間,不食煙火的味道。

白葯再次開口,重複了自己的話:「師父,我回來了。」

「坐。」少女說:「飯等會就好。」

刀鋒切過,每一條都同樣粗細的蘿蔔絲在案板上攤開,像是在畫紙上一下抹開了大片顏料。

「……師父,你根本還沒開始煮飯吧?」白葯嘆氣,揭開鍋,只看見冰涼的米和水。

「似乎,確實忘了。」少女點點頭,顯然不太在意:「那你來煮吧。我記得前段時間教過你怎麼做飯。」

「是五年前教的啊。」白葯嘆氣。

少女:「嗯,果然沒多久。」

她走到屋外的水池邊洗了洗手,然後就在陽光下站着不動。如同吸收日月精華的妖怪。

像這樣的太陽,少女不知道自己已經看了多少天,多少年了。

白葯一邊生火,一邊看着窗外師父的背影,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差點被火苗燒了頭髮。

從他記事以來,師父就一直是這個樣子。

時光在她面前彷彿失去了意義。

不知道師父今年多大了,也不知道師父的名字叫什麼。白葯忽然發現,和師父在一起生活了十六年,自己卻根本不了解師父的任何過往。

於是在吃飯的時候,白葯勇敢地問了。

「師父你今年幾歲啊?」

面容看起來像十七八,氣質看起來像七八十的女子思索片刻,說道:「大秦滅亡已經兩千年,所以我大概也有,兩千多歲了吧。」

白葯嘶了一聲,有點不敢相信,但回想過往這十幾年的經歷,心下已經基本信了:「那,您叫什麼名字啊?」

「嗯……」師父陷入了很長時間的思考:「最早的名字,應該是叫做——」

「徐玖。」

這個名字,白葯好像在哪本書上看見過。但又好像不是一回事。

他來不及細想,卻還依舊沉浸在上一個問題中:「您真活了兩千年嗎?人怎麼能活這麼久啊?您是不是還有什麼仙術沒教我?」

看着喋喋不休的白葯,徐玖夾菜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這個孩子真是麻煩。

而且,鹽放得太多了。

其實白葯放的鹽不多不少,是師父的口味過於清淡。白葯說的話也不多,正常人都會是這個反應。

「不是仙術,道門修行之人也最多二三百年壽元。」徐玖閉上眼睛,輕嘆一口氣:「我反而希望我修的是那滅情絕性的道。」

她放下筷子,似乎是吃飽了:「吃完飯去把新收的葯整理一下。」

「是,師父。」白葯規規矩矩地說道。似乎已經從剛剛的驚訝中恢復了正常:「對了師父,書房有關於蠱術的書嗎?」

徐玖背對着他,沒有回頭:「地字書架,四層。」

飯後,白葯快速整理好藥房的各種珍惜藥材,而後走進書屋,點起一盞燈就開始翻找地字書架四層。

醫生善救人,蠱師善殺人,但兩者所學卻有不少相似。

都要了解人體的五臟六腑,奇經八脈……而相比之下,蠱師的手段更加豐富而且傳奇一些。

「真詳細,連大隋朝的翰林院和國子監也未必有這麼多的蠱術藏書吧?」白葯非常感慨,他以前就疑惑過這一屋子書的來歷,現在想來,多半是師父在這兩千年內一點點收集的。

兩千年啊,比村裏那棵長生樹都要久。

白葯搖搖頭,又想起什麼,跑到人字書架,翻起了秦末的史書。

時間已過兩千年,關於那時的記載有些語焉不詳。但卻能從文字中讀出先秦時期那股飄然出塵之感。

而且居然還翻到了關於常庄的記載。

秦皇東巡,過東海郡常庄,見仙人栽榕樹,逾十年,樹冠如車蓋,遮天蔽日。

常庄的村頭那棵長生樹,相傳是秦末楚初之時仙人所栽。如今早已有數十丈高,早已遮天蔽日。

平日裏還常常能看見有人來對這棵樹參拜祈福。上至縣令下至孩童,全都不敢對這棵老樹有絲毫不敬。

徐玖卻提着一小壺清酒,拍了拍這棵老樹樹榦,似與老友相見。

她的身體如紙鳶般隨風而起,飄落在樹冠上。

老樹輕輕顫抖,幾片葉子飄散,落在徐玖手心,似乎是歡迎她的到來。

看着天空中的明月,徐玖輕嘆一口氣。飲下壺中酒。

當年這棵樹還只是棵樹苗,當年人間的酒還味道很差。

似乎只有她和天上的明月,永恆不變。

三、書中有術,不如行路

白葯在書房中挑燈夜讀。鑽研著從源頭破除蠱術的辦法。

暫時沒有任何結果。這讓他十分頭疼。

或許應該請教一下師父?話說師父今晚又跑去樹上喝酒了嗎?為什麼小時候我爬那棵樹村長就打我,師父每次上去都沒人說什麼呢?

哦對了,師父活了很多年,是大家的長輩,自然沒人敢多說什麼。

人是怎麼活這麼久的?真神奇啊。

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油燈,燒了整晚也未見熄滅。

天亮時,徹夜研讀的白葯打了個哈欠,從地上站起來,準備去給自己和師父煮點粥喝。

炊煙在小屋上方升起。

徐玖睜開眼睛。

她躺在床上,長發散開。如同躺在一片黑色的海上。

算算日子,應該差不多……

北海毒蛟血。

曼陀羅葉。

催心草。

拿到南沼百枯藤后,就只剩下兩位藥材還拿不準。

「師父,粥好了。」白葯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打斷了徐玖的思路。

一陣風在屋裏吹過。

徐玖穿上素白的衣服,一頭黑髮落在身後,也不需要打理,便很柔順地滑過肩膀,垂在背後。

她坐在平平無奇的餐桌前,一邊喝粥,一邊對捧著本書還在看的白葯說道:

「收拾一下,我們準備去南沼。」

白葯被口中白粥嗆到,咳了兩聲,輕敲胸口才恢復過來,「南沼在梁國境內啊師父。而且還是在梁國最南邊。」

「嗯。」徐玖用一個位元組表示她知道。

雖然說,自己在南沼種葯的時候還根本沒有梁國。但如今他們確實佔領了那裏。

有點摸不準師父想法的白葯撓頭:「過去起碼要,兩個月。回來應該也差不多。而且隋梁兩國在打仗,說不定會查得很嚴。」

「也是。」徐玖點點頭:「對你來說,還是太危險了。」

只不過,那個老瞎子曾經說過……

白葯看師父沉默下來,也不知道她到底什麼打算。但他又不敢多問,連手中的書都放下了,就等著徐玖說話。

「光看書,不可能就這樣解決這麼多年都沒人能完全解決的問題。你需要去南邊,和真正的蠱師接觸。」很久之後徐玖才說話,卻是提起另一件事。

不得不說,白葯畢竟是和徐玖相處過多年的人,很快明白了師父的意識。

並不是徐玖想拉着他去,而是白葯自己也需要去。所以師父才順手把你帶上,怕危險沒關係,反正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我明白了,師父。」白葯向徐玖行禮。

對於把自己養大,並教自己成人的徐玖,白葯非常尊敬。雖然說從外表看起來,徐玖和他差不多大。

但整個常庄的人看見徐玖都得喊婆婆。

五百年前被他們這樣喊,徐玖還會皺個眉。

現在,被喊婆婆時,徐玖臉上除了平靜還是平靜。常庄地處偏僻,據說是有神農傳承,培養出了數代名醫。

但那些名醫,都沒有研究出解決徐玖問題的辦法。

時間久了,徐玖自己耳濡目染,反而成為常庄醫術最好的人。

白葯雖然很有天賦,但並沒有比那些名醫強太多。只不過他可以看那些人留下的書卷手記,所以徐玖覺得,他很有希望。

然而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想要成長,就得多出去走走,才能收穫足夠的經驗。沒有哪個名醫是光看書看出來的。

之前白葯雖然也有出去過,但基本上還是在一郡之內徘徊。

出遠門的話,都要準備什麼?

看着白葯各種衣服藥材和術法道具堆了慢慢一大箱,徐玖挑了挑眉。想告訴白葯不必如此麻煩。

多年下來,徐玖已經明白了出行必須帶的東西,就只有錢而已。

但總之,白葯準備了很多東西,而師父並沒有攔他。只是平靜地在前面帶路,不過十幾年沒出遠門的徐玖,對外面的世界未必有白葯熟悉。

兩人都不是普通人,徐玖且不談,白葯也是天下武學六境界中的第三境高手。中午出發,下午便到了一片集市。

「兩間客房。」吃完飯後,白葯拿着錢到一間客棧里說道。

徐玖走在她後面,目光平靜。手裏還拎着酒壺。哪怕客棧老闆說只剩下一間房了也沒有反應。甚至連白葯都沒因此感到尷尬。

小時候自己也都是和師父睡一間房的吧?白葯回想過去的事情,然後付了錢。

這片集市似乎是專門為常庄而修建的。大量藥材商人和求醫問葯的人匯聚於此,讓這裏顯得十分繁華。

最近因為梁人搗亂,生病的人確實更多了些,以至於客房都滿了。

「師父,好像以前都沒怎麼見你出門啊。」白葯給自己打好地鋪后,對坐在窗邊一身出塵氣息的徐玖說道。

徐玖把酒壺放下,臉上卻並沒有太多迷糊的痕迹,只是一如既往地平靜:「只要你活的夠久,就會發現任何地方的風景都一樣。如果願意,一座小屋也可以欣賞好幾年。如果不願意,走遍天下名山大川也讓人乏味。」

一千多年前她便幾乎把這世間的一切看遍了。人間的樂趣,除了男女之事不願意碰,什麼美食,歌舞,棋局,賽馬鬥雞……

如今對徐玖而言,都沒有了任何趣味。

唯有杯中酒,能讓她暫時脫離無聊的現實……曾經和她為敵的,為友的,萍水相逢的,都在時光沖刷下化為灰燼。然後他們的子嗣後人也一個個死去。只留下心如死灰的徐玖。

像白葯這樣的孩子,或許能給徐玖帶來一段時間的親情和歡樂。但最後卻只會剩下悲傷。

不,被沖刷過後,連悲傷都不會剩下。

只有平靜。

無窮無盡地平靜。

白葯暫時不懂師父的想法,他撓撓頭,看着徐玖的側顏有點走神。當然並沒有太多那方面的想法,因為目前他還把徐玖擋住長輩看。

忽然間,隔壁傳來一陣咳嗽聲。

那聲音經久不衰,彷彿要將五臟六腑都吐出來,顯得十分凄慘。作為醫生的白葯立馬拿着藥箱起身,過去敲門。

很快,門開了。

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子站在他面前,看起來很虛弱,彷彿隨時可能死去。

四、一汪清泉潤生機

望聞問切,乃醫家診斷的基礎。無論放在何時,這四項都依舊有用,最多是換上些新的道具來幫忙,讓診斷更加準確。

望臉色,憔悴,恍惚,嘴角還有些許血漬。

聞呼吸,急促,紊亂,彷彿溺水的人剛剛上岸。

白葯皺眉,眼前這個女子明顯有肺病。十有八九是想到常庄來找醫生的。只不過這病,可能有點嚴重啊。

「這位公子,可是被在下的咳聲驚擾到了?」女子用手帕捂嘴,擦去血液。

「你咳中帶血?已經幾日了?可曾找大夫看過?是否服藥?是否常有胸悶頭痛?家中親近之人是否也曾染疾?」

白葯一連串問了好多句,女子聞到了他身上的那股藥味,眼神微亮。

莫非這就是,自己要找的常庄醫者?可他看起來這麼年輕,醫生這東西,都是越老越靠譜……

「已經咳了足月有餘,大夫看后給我開了服藥,但也沒什麼法子,只能讓我來常庄尋醫。」女子說話間有咳了起來。其實她知道自己的病因,只不過在沒有確定這個少年是否值得信任之前不能直接露出來。

「吾乃常庄白葯。」白葯說:「能否讓在下給姑娘把個脈?」

望聞問都已經搞定,接下來就只剩下切了。切就是俗稱的把脈,通過感知對方的脈搏了解情況,若有武學修行基礎,還能通過真氣感知對方的五臟六腑。

隋國民風開放,男女之防沒那麼嚴重。所以女子點點頭,一邊把手伸給白葯一邊說:「多謝公子,在下王清泉,揚州章郡人,若公子能醫這肺病,必有重謝。」

對於王清泉承諾的重謝,白葯沒有太在意。但一將手指搭在對方脈搏上,他的眉頭就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

「姑娘可曾……接觸過南梁蠱師?身上可有發黑腫脹?」

「……有。」王清泉知道白葯是真有本事,猶豫片刻后,看着此人誠懇而又有些青稚的臉部,輕咬嘴唇:「公子請進來說。」

她忽然又咳了兩聲,但這次沒有持續太久。卻很容易看出王清泉的狀態非常不妙。

停頓再三,王清泉終於還是下定決心,拉開衣領。

雖然並沒有露出關鍵部位,但對於一個二十歲的年輕女子而言還是太過羞恥,一層緋紅染上她的面容。

脖子下方一片白皙。

而在心臟往上幾寸,可以看見一隻趴在皮膚下的黑蟲,細長而多爪。

白葯沒有多看便移開了視線,乾咳兩聲:「這是……嗜心蠱的一種。不過,我可能不太方便給姑娘你看病。」

王清泉皺眉,心想我都沒在意,怎麼你還開始在意了?

「請稍等。」白葯轉身出門。王清泉站在屋內,也不知該不該把衣服合上,就這樣不知所措地立着。

很快,白葯就拉着身上有濃郁酒氣的徐玖來了。

徐玖只看了王清泉一眼就說道:「嗜心蠱。不過是用某種手段量產的幼蟲。順水而居,嗜人心脈,一蟲化千。病者日夜咳血,虛弱無力。」

論醫學天賦,徐玖不如白葯,不如常庄歷代名醫。

但千年下來,她大部分時間都在鑽研此類學問,在醫學水平上早已超越世間所有人。

白葯診斷半天的事情,她只需要看一眼就。

這一眼,包含着千年的歷史。

當然白葯也不差,只是他不敢仔細看姑娘的胸口——如果真的必須要看,白葯不會迴避,可這不是有師父在嗎?

「這樣的話,章郡那邊豈不是會有很多人感染?」白葯皺眉。

王清泉的眼神再次明亮起來:「正是如此,章郡已有數千百姓日夜咳血,連很多官兵也不曾倖免。」

兩國交戰,各施手段可以理解。但這樣對平民無差別下手,傳播蠱毒,還是讓白葯感到了憤怒。然而他只是一個醫生,雖說醫術好到這一代的無常都驚嘆。可還是無法影響那種大的局面。

徐玖上前一步,手指輕點王清泉胸口。

真氣如泉水般灌入其中,將那隻蠱蟲消融於無形。一點點黑氣滲出,順着清泉的胸口向下流去。

隨後,這股真氣又包裹主了女子這些天不斷受損的肺部,像走在沙漠中的人猛然扎入涼水之中,無比舒適。王清泉發出兩聲不明的叫聲,臉頰微紅地對徐玖行禮。

「多謝……姐姐。小女子別無他物,但有重金酬謝。」

「嗯。」徐玖點點頭,讓白葯去收尾,也順便收錢。之前說出門在外只有錢是必須帶的,現在看來也不對。

缺錢的話,隨便找個有錢人治治病,金銀就來了。

白葯一點也不跟王清泉客氣,收了十兩銀子。如果碰到窮人,他可以不收錢甚至倒貼錢。但王清泉看穿着談吐就知道是富貴人家,那便無需為其節省。

只不過,整理好衣裳的王清泉,在白葯眼中脫離病人二字后,漸漸值得欣賞了起來。

之前那些風景,回味起來也讓白葯有些面紅耳赤。他拿了錢,匆匆轉身離開,回到自己和師父的房間。

王清泉疑惑於兩人的關係,卻沒有多嘴。畢竟他們才剛剛認識。

躺在地鋪上,有些微涼。

然而今夜的白葯卻有些睡不着——他不是那種看慣男女病灶,萬物都可看成皮肉骨血的老醫生,雖說醫術很好,但經驗還是太少。

而王清泉這樣好看的女人,他除了師父也沒見過其他的,更何況是見到了那些地方。

睜開眼睛,徐玖正好從他身邊經過。

她穿得比較輕薄,畢竟是要上床睡覺了。而且,徐玖也不在意那些,也不曾將白葯當成什麼需要防備的對象。類似的畫面,從小和師父一起生活的白葯應該也不是第一次看見了。

月光照在屋內。

白葯心跳加速,卻還是爬起來,把窗戶關上。

沒了晚風。

這一夜似乎過得更加燥熱了些。

輾轉反側了大概一柱香的功夫,徐玖便注意到了白葯。

她無心深究小徒弟到底是因為什麼而失眠,只是從行禮中抽出一根安神的香條,插在客房的爐子裏點上。

白葯這才慢慢安靜,然後睡去。

五、過章郡

和王清泉相遇是一次意外,也是一次值得高興的事情。

不是因為她長得好看,也不只是因為她給了十兩銀子。更是因為王清泉已經雇好了馬車,可以跟着一群鏢師共同返回章郡,順路帶上白葯和徐玖也沒問題。

對徐玖和白葯來說,這是一件小事,舉手之勞,十兩銀子已經很多了。

但對王清泉來說,那幾乎是她的半條命。除了以身相許,別的事情能幫就盡量幫。當然,看那人的性情和外貌,若是對方願意以身相許也可以。

「請問二位,是什麼關係呢?」車隊閑暇之餘,王清泉湊上來問道。

她實在好奇徐玖和白葯的關係。姐弟?夫妻?好像都不是……白葯一直對徐玖很尊敬,徐玖看起來像十九,氣質卻像九十九。實在讓王清泉摸不著頭腦。

「這是我師父。」白葯第一次和師父出門,倒也沒想過該怎麼掩飾一下徐玖的身份。反正就照實了說。

徐玖也沒有隱藏的意思。雖然被人發現她是不死之身會有點麻煩,就像八百年前那樣。但常庄很多人都知道,那些人卻都保守着秘密。而師徒之稱,也根本不會讓人聯想到那方面。

男徒弟,女師父。而且看起來還差不多大……雖說隋國風氣挺開放的,但王清泉還是覺得有點奇怪。

她咬了咬嘴唇,沒有多問,坐在一旁不知道想些什麼。

白葯沒有太在意外人看他和師父的眼神。不過這是他第一次和師父一起出門,也是第一次準備前往稽郡以外的地方,此時正處於亢奮狀態。根本沒有心思理會外界的目光。

當然,他也沒忘了盡一個徒弟的本分,把師父的吃食住處安排好——正所謂師長有事,弟子服其勞。

徐玖對白葯的服侍沒有什麼反應。那些食物和在常庄吃的也沒什麼區別。至於出門……更是不能讓她的心情有半分波動。

兩百年沒過去了,南沼那些藥材或許已經成熟,又或許早就被人采走。

但想來自己當初佈置的一些東西,應該還沒那麼容易失效才對。這樣的話,最後一段路還不能帶上白葯。

車隊進入章郡時,王清泉又湊過來和他們閑聊:「對了,二位都是修武之人嗎?」

白葯點頭,他忽然感覺王清泉話很多。似乎理解了平時師父被自己問東問西時的感受。當然,他也挺喜歡在別人面前顯擺一下。

修武並非什麼秘密,人人都可以學。只是有些人一輩子都入不了一境。有些人,比如他白葯,十幾歲就已經三境了。

武學六境,體力氣意靈神。白葯是氣境。徐玖是神境,嗯,師父沒說過,但白葯覺得她肯定是神境。

天下神境不多,可能全部加起來也不會超過十個。至少除了師父之外,白葯就知道一個劍神蘇辰,一個隋大將軍岳信,還有一個南梁皇帝。

南梁皇帝為政昏庸,也不擅統兵。偏偏有一身神境的武道實力,哪怕手下有人造反也能親自從萬軍從中殺了反賊頭目。實在是強得可怕。

村裏那些喜歡討論時政的大爺們曾在與白葯下棋的時候說過,若非南梁皇帝有神境武道水平,大隋早就一統天下了。

畢竟,哪怕被上萬人包圍,神境武者也可以殺出一條血路跑掉。

再加上南梁皇帝雖說軍政水平都不行,卻有一顆不服輸的心。幾次御駕親征被岳大將軍擊敗后也依舊可以回梁國捲土重來。手下人有什麼不滿便殘暴鎮壓之。竟然就這麼讓梁國一路撐了下來。

王清泉點點頭,她家在章郡算是富戶,並非鄉野小民。武者還是見過不少,但卻多是下三境的。

而那天徐玖救自己的手法,想來肯定是上三境吧?

人們習慣把體力氣三境稱為下三境,把意靈神稱為上三境。而只有達到上三境,才算真正的高手。

當然,白葯那天殺掉的蠱師就是意境高手,可還是被他一個氣境的幹掉了。雖說有點投機取巧的成分,但也足以說明境界之分並非絕對。

剛剛進入章郡沒多久,便看見一群山賊從路邊的草叢裏鑽出來,攔住這支押鏢順便帶人的車隊。

鏢局這個行當,走南闖北,經常要遭遇危險,沒幾個正經武者坐鎮是不可能的。

一個二境武者帶頭,三個一境武者,再加上七八個打下手的傢伙。一個個持槍拿刀,尋常山賊根本不敢靠近。

所以,眼前這些山賊要麼是不知死活,要麼是……有備而來。

徐玖轉頭看了一眼鏢局運送的那個箱子。裏面可能是什麼比較值錢的東西吧。用五境武者才會有的靈識一掃,便能看見一尊玉佛像,正靜靜躺在箱中的一堆棉花里。

鏢局眾人擺好陣型,握緊武器。為首的鏢師上前一步,想着能不打便是最好的,相信那些山賊的想法也一樣。

卻看見一根羽箭劃破空氣,直接射向他的咽喉。

鏢師只覺得這是自己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但他沒有死。

因為白葯出手了。

一塊小竹片在空中旋轉,與箭矢向碰,發出清脆的響聲。

箭斷。閃著綠光的竹片則完好無損地飛回。

白葯收起竹片,手指按住幾根銀針,警惕地盯着前方。

碰到敵人,他的反應是……興奮。畢竟是少年心性,遇到戰鬥總是熱血沸騰的。而且師父就在身後,根本沒什麼能傷到自己。

「呵,還不錯。」先前射箭的那個山賊默默自己眼角的傷疤,向前一步:「但沒有用。把箱子交出來,饒你們不死。」

「該死。」鏢師頭子看着前方不斷靠近的山賊:「他們有氣境武者!」

此話一出,大家都有些慌神,甚至沒人注意到白葯剛才的出手多讓人驚艷。看着從四面八方湧來,一境武者就有十幾人的山賊,投降似乎就是唯一的選擇。

但要是丟了玉佛,他們的飯碗基本上就要砸了。南興鏢局也要花一大筆錢。

想到尚且年幼的少當家,鏢師頭子咬牙,準備拚死一搏。

眼角長著傷疤的那個山賊看起來卻有些警惕。這自然不是對鏢師,而是對白葯。

那少年剛剛一竹片打掉了自己的羽箭……究竟是什麼來路?會不會影響到主子的任務?

他還想着這些。

卻忽然捂住喉嚨。

一根銀針插在其中,針尖似乎有點發黑。

ps給點意見啊兄弟們。過段時間還會寫一個廢土,邪神的。一個高武的百家(儒墨道法兵陰陽名)的仙俠,不過有人說那個故事偏老套。可能還會寫一個網游(多世界劇本的那種網游)的開頭。希望大家都能看一下,告訴我喜歡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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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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