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若水仙子
此時已經約莫過了兩個時辰，遠遠地看見一片奇崛山脈，橫斷東西。.wenXuemi.Com山勢峭絕高陡，鬼斧神工。尖崖突兀，怪石嶙峋。冰雪其覆，泠泠銀光。
山下蔥榮，林海茫茫。通天河從兩座險峰之間穿過，崖壁水光閃閃。
易繼北心中忽然一陣明朗，低聲道：「這裡便是鬼山了。」
易天行凜然凝神，忽然又聽見從那山下林海傳來淡淡的樂聲。
骨笛聲高越凌厲，隱隱帶著陰寒詭異之氣，在這蒼茫的月色下聽來，更覺凄迷奇詭；此時聽來，竟然與易園中所聽一般無二。
樂聲越來越近，那詭異陰邪的節奏令易天行的心跳不自禁地加快。隱隱地，聽見陣陣暗啞的嘆息聲，森冷妖異，彷彿有誰在耳畔吹氣低鳴。
掠過林海，逼近通天河穿行的險崖山隘，那樂聲越發清晰響徹。兩人如鳥俯衝，在林中落下。
易繼北面無血色，拉著易天行的手，悄無聲息地在林間迤邐飛掠，循聲而去。林間幽黑，月光斑斕漏下，遍地都是厚積的積雪。
屏息奔行了兩百餘丈，那樂聲已經宛如就在耳畔。將出森林時，腥臭撲面，眼前忽地一亮，只見月光朗朗，大河奔流，兩岸寬闊的草地上各坐一人，隔河相望。而依身形而斷，卻又不是易天行的母親，易夫人所去何方？
坐在此岸的那人身著斗篷黑衣，低首盤膝，臉容為斗篷所擋，瞧不真切。黑衣鼓舞，十指跳動，橫吹一支長約七寸的七孔鳥龍肢骨笛。笛聲陰冷尖銳，詭異森寒，四周草木隨著笛韻起伏搖擺。易繼北父子心中瞭然，此人正是易園操縱鬼奴之人，必是那『蟲蠱毒夫』。
大河上黑光隱隱，水浪接連不斷沖涌半空，收縮凝結為巨大的水球，繚繞飛舞。每一個水球中，似乎有萬千黑色小蟲緩緩蠕動。
易天行心中大凜，那些黑色小蟲即便不是五彩九命屍蠱，也必定是其他屍蠱幼蟲。易天行仔細凝望水球，瞧了片刻，突覺頭昏眼花，周身寒冷。易繼北見兒子脈搏異動，心跳血流都隨著那笛聲與水球的節奏異常跳動奔走，大吃一驚，急忙輸導真氣，反覆運轉，易天行面色方稍稍好轉，胸脯劇烈起伏，閉目養神。
對岸那人卻是一風姿卓雅的女子，白衣勝雪，臉如溫玉，目似朗星，髮帶飄飄飛舞，是個神仙似的人物。她端坐的風姿，恐怕就是最挑剔的宮廷禮儀官，也挑不出任何瑕疵，處處合規合矩，幾乎讓人以為，這天下的禮儀規矩，都是為她量身訂做的一般。那芊芊玉手只在那素琴上輕輕一撫。
曲調蒼涼，悲鬱頓挫。大河兩岸的無數冰雪隨著素琴的韻律緩緩跌宕飛舞，白光閃耀，形成淡淡的光柱。
易繼北念力探掃兩人，卻如泥牛入海，空空蕩蕩。心中駭然，真元至強時，便如浩瀚虛空，深不可測。這兩人難道竟是俠者級的人物嗎？
易天行方甫掃及白衣女子，登時心神震蕩，暗暗道：「天下竟然有如此雅緻的女子？！」
父親易繼北卻猛吃一驚，心道：「那女子莫不是……？」凝神細聽：
卻聽見那『蟲蠱毒夫』嘿然道：「久聞若水仙子精擅音樂，素琴排簫驚鬼動神，在下亦是樂痴，神往已久，卻始終緣慳一面，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若水仙子萬請恕罪。」聲音沙啞低沉，與那猥瑣邪魅的身形卻是極配。
易天行卻是沒有看到自己父親易繼北在聽到『若水仙子』四字之時，宛若電擊，臉色由驚訝、絕望，瞬息之後卻是漸漸平淡，隱約讀出幾分釋然。
若水仙子道：「音樂乃宇宙真哲，小女子凡夫俗子，豈敢妄自尊大、自命驚鬼動神？此生但能得天籟之萬一，已覺無憾。閣下笛技高超，頗有創見，可惜笛音偏狹，飽含殺心，始終落了下乘。」
『蟲蠱毒夫』啞聲笑道：「若水仙子此言差矣！天上有仙樂，不染塵音；人間有人樂，喜怒哀樂苦，遂成五音。鬼界有鬼樂，怨恨不平，所以有老夫研習這偏狹的鬼音。若水仙子之樂，在仙樂與人樂之間，殺人於優雅之間；而在下之樂，卻是真真正正的鬼樂！聽鬼樂者，身死神存，遊走陰陽兩界，是為永世逍遙也！今日請君到此，便是想要看看，究竟是仙樂人樂為宇宙真哲呢，還是我這憤懣不平的鬼樂？哈哈……樂餌已到多時了……」
骨笛突轉高亢獰厲，如陷崖霜風，萬壑鬼哭。陰寒殺氣排山倒海地四下沖涌，樹木傾搖，突然爆響連聲，紛紛斷折。易天行二人身在數十丈外，亦如被巨山傾軋，呼吸困難。當下攜手並坐，真氣繞轉。
易天行閉目塞聽，凝神守意，猶自感覺到陰邪妖異的氣浪洶湧衝擊，心跳如狂，周身麻癢如萬蟻咬噬。
心中卻是越來越涼，兩人比試音殺，真正的『樂餌』不是那萬千屍蠱，而是暗指自己父子二人。
笛聲越來越高，大河呼嘯澎湃，巨浪攜著冰塊拍空卷舞，陡然化作無數水球，密密麻麻地在月光下旋轉飛舞。
若水仙子氣定神閑，悠然奏琴。身外水球盤旋，妖風呼嘯，原本鼓舞飄飛的髮帶與白衣反而慢慢地垂落下來，漸漸地不再飄動，周身猶如石雕銅鑄，重逾千鈞。白光從下而上，衝天耀射。盤蜷於地上的雙腿，似乎與大地逐漸融合，化為一體。
易天行正凝神觀望，突聽四周「僕僕」輕響，陰風怒號，森林中的大地驀地紛紛龜裂，滿地落葉卷舞飛揚。無數白骨屍骸從地縫中緩緩地爬了出來，此起彼落地發出夢魘似的暗啞嘆息，一步一步地朝河邊走去。
易天行猛吃一驚，想不到這森林之中，竟埋藏著急忙萬千屍鬼，當下與父親高高躍上樹梢。
轉頭朝河邊望去，大河滔滔，無數蒼白浮腫的水鬼紛紛從河中爬出，隨著笛聲的節奏，忽急忽緩地環繞包抄，將若水仙子團團圍住。
『蟲蠱毒夫』啞聲笑道：「若水仙子，我這首『九州萬鬼大悲號』如何呢？」骨笛森森激奏，突如萬千蛟龍破空怒號，易天行腦中嗡然震響，氣血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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