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渾身觸電般一震，轉首就對上一雙如晶鑽般燦亮的黑眸。

這雙眼睛，就像蒼穹中的星辰。記憶中的峰芒畢露已經被歲月的風霜洗禮打磨，韜光養晦地溫和，卻仍然懾人心魄！

是他，真是他！

林惜感覺呼吸有些困難，她微微張開菱唇，唇瓣卻在顫抖著。

厲君浩微微地失神，他幽深的黑眸在覷上她顫抖的唇瓣時，再度暗了暗。只是一瞬間，便平復了心情，並將所有異色隱進深邃的黑瞳。然後，他好看的薄唇彎起一點恰到好處的弧度，禮貌地對她微笑道：「好久不見！」

真的好久好久！一別之後，曲指算來有十年了吧！

細雨連綿，洒洒揚揚，不一會兒兩人的頭髮眼睫都掛上了一層水珠，可是他們卻站在那裏兩兩相望，沒有動也沒有再說話。

圍着大塊頭屁股群毆的幾位男子終於停止，然後將大塊頭從車窗里拽出來，丟到濕漉漉的路面上，在他胸口補踹一腳，而大塊頭連哼都哼不出來了！

其中一位面目冷峻的男子，走近厲君浩，附耳悄聲問道：「厲哥，這人怎麼處置？」

厲君浩幽深的眸光從林惜的臉上移開，卻沒有看被揍得奇慘的大塊頭，只對身旁的男子吩咐道：「資龍，把他跟他的同夥一起送進警察局，就說遇到團伙攔路搶劫！」

吳資龍點點頭，表示明白，便轉身執行命令去了。

這時，有人抱來了念念。

小傢伙顯然受到驚嚇不小，嚶嚶地哭着，撲進林惜的懷裏就不肯抬頭。

林惜抱着她，輕輕拍著，柔聲哄了兩句：「乖，不怕！壞人被叔叔打跑了！」

厲君浩覷向林惜懷裏的念念，有片刻的沉默，不過很快他便走近過去，伸出修長的食指輕輕蹭著念念的耳際，溫和的嗓音就像羽毛般撩得人心裏酥癢舒服：「乖乖，不哭了，讓叔叔看看！」

也許是厲君浩的嗓音太具有安撫作用，念念竟然停止了哭泣和顫抖，從林惜的懷裏抬起頭，怯怯地望向厲君浩。

厲君浩也在打量著念念，墨玉般的眼瞳漆黑深邃，看不透裏面的情緒。良久，他牽起嘴角，說：「很漂亮很可愛的孩子，像你！」

微微一顫，也許是淋了太久的雨，有些寒意。林惜眼睫垂下，蓋住清眸中的一絲悸動，退開一步，禮貌卻疏遠地道：「今天謝謝你！」

不知道是因為她的這句話還是因為她下意識後退的動作，厲君浩微微彎了彎唇，似惱似怒，不過他很快又笑了：「客氣什麼？別說我們是舊識，就算不識，見義勇為也是每個良民應盡的義務嘛！」

很好，這才是以前的他！林惜總算看到一絲熟悉的影子，不過這也說明他有些激動或者說他在生氣。人只有在激動或者生氣的時候才容易御去偽裝，露出本性。

林惜知道，他從來都不是個良民！

沒有再多說什麼，她只對他點點頭，很淡漠生疏的神情，然後抱着念念慢慢走向停在幼兒園門口的車。

因為下着小雨，看熱鬧的人並不多，現在見歹徒伏法被送警察局，她和孩子也脫險，剩下的人也都散去了。

坐進車裏，插車鑰匙的時候，林惜的手抖得太厲害，胸腔憋悶，像一條潛水太久的鯨魚，急需浮出水面換氣。

可她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浮上去，呼吸到她渴望那麼久的新鮮空氣。

「媽媽，你怎麼啦？」坐在副駕駛位上的念念被她的臉色嚇著了，連忙用小手摁下車窗玻璃，想讓媽媽透透氣，因為她看起來呼吸困難。

幾個深呼吸，林惜強迫自己鎮定些。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過遇到幾個劫匪，受了場虛驚，同時又很湊巧地遇到他！

人生何處不相逢，這個世界原本就很小，只要她跟他都活在世上，就有可能碰面的機會。

偶然間相逢再偶然間分離，像他們的過往一樣，很快就會被丟到記憶的深河裏，時間久了，自然無波無瀾。

發動開車子的時候，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下意識地轉首望向身後的男子，他還立在原地，英挺的健碩矯軀巍然不動，在細雨瀰漫的街頭，似乎變成了一尊完美的雕像。

可是，他幽邃的黑眸卻閃著光亮，像兩簇火苗，正對着她熊熊燃燒。

雨越下越大，他依然沒有要離開去避雨的意思，直到吳資龍手持一把黑色的雨傘走過來，將傘遮上他的頭頂，說：「厲哥，我們回去吧！」

厲君浩再看林惜一眼，半拉下的車窗玻璃映出她俏美的側面，一如當年。那雙剪水秋瞳也如往昔一般的清澈，好像無瑕的水晶。

目光折回時，順便瞄了瞄她的車牌號，然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向著自己的邁巴赫走去，吳資龍則舉著傘快步跟上。

車輪碾過濕滑的路面，留下一縷淡淡的青煙，在雨霧中散去，眨眼就沒有了蹤影。

林惜怔了好久，輕輕吐出一口氣，然後渾身的力氣都好像消失了。她癱坐在座椅里，伏在方向盤上，久久地都無法動彈。

念念很乖巧，每當看到媽媽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知道準是又跟爸爸吵架了。沒有打擾媽媽，她從書包里拿出一本童話畫冊，不聲不響地看着。

車廂里很靜，可以聽到雨點砸在窗玻璃上的脆響，不知從什麼時候，細雨變成了大雨，街道頓時像被雨沖刷一般地乾淨，連車流都變得稀少。

「so—beautiful—so—white，這個季節，我即將離開。難捨得你害羞的女孩，就像一陣清香，縈繞在我的心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