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海

第二天一早尤娜就起來了。

她睡眠很淺，和哥哥一樣，稍微有一點點動靜就能把她給驚醒。

不過這也算不上是一個壞處。

「尤娜，既然你昨天搞事情了，今天不準給我出去，聽到沒有？」

少年捏捏她的小臉說。

尤娜乖巧地點點頭，以此來表示自己絕對會乖乖聽話。

少年名為傑森·陶德，他們已經相處了將近三年。尤娜的記憶力一向很好，她到現在還能記得傑森將自己撿回去的那天。

傑森還一直吐槽，她一個不到四歲的崽子，是怎麼一個人在哥譚活下去的；他當時也不知怎麼，心一善腦袋一抽就把她給拎回來了。

因為撿了她這個不小的麻煩，傑森連原本的房屋都被迫捨棄了，帶著她東奔西躲。

後來她就一直跟著傑森。無論發生了什麼，他們都一直在一起。

尤娜活動了一下身體，把這個暫時的居住地點整理了一遍，才從窗戶翻了出去。

雖然按照她現在這個身高，翻出去有點艱難，但熟能生巧嘛。傑森想不到她能出來，被她拿走個別貨物的那幫人，也沒想到一個不大丁點的小女娃能從他們眼皮子底下溜走。

更何況——不跟著傑森？開玩笑。

尤娜面無表情地看著手中物件的屏幕上面的小綠點的移動軌跡，動作迅速地戴上兜帽和美瞳。

她沒有一絲愧疚感，畢竟傑森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他自己身上被放了好幾個追蹤器。

她其實也不想這麼破費，但是只有一個的話可能會掉的。還是多放幾個保險——還要時常補充，因為可能會出現各種損壞的情況。

＃論我的大把鈔票都幹了什麼＃

＃我乾的好事絕對不能讓傑森知道＃

尤娜特意換了一身和昨天完全不同的裝束，畢竟她才偷了人家的微型炸/彈，還是低調點為好。其實她更應該閉門不出的，等風頭過去了，再把東西轉手一賣，神不知鬼不覺。

她才不會擔心夜長夢多。

可比起這些，她更擔心傑森。

科伊是一個黑/幫的二把手。傑森跟著他做事，但他從來沒有殺過人。畢竟對於科伊來說，怎麼吞併隔壁更重要；而且一個孩子，要做事也只能做一些傳遞信息之類的工作，沒人會想讓他殺人。

傑森一個人可以養活自己，但有了她這個妹妹，他就開始想些別的了——比如存錢，存很多很多的錢。因此，他才會加入到這個待遇還不錯的小黑/幫里。

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傑森倒也不必非要擺脫科伊。

可最近，科伊做的事明顯過火了，惹上了另一個勢力的注意。如果傑森再待下去，恐怕就會被牽連著滅口。而想離開又豈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尤娜前進速度很快，又抄近路，不久就看到了傑森。

流浪少年混跡在人群中，除了不時摸點東西之外，還暗中聽著人們的閑言碎語，企圖能獲取點兒有用的信息回去交差。

嗯，被人發現了，現在正在逃命中。

唉。

他即使是干著這些活，也依然要擔心被那個記仇的勢力一併滅口。

尤娜可沒有一個人去懟一整個犯罪集團的本事。

——在準備不足的情況下。

更何況，她的年齡實在是太小了。單說體力就嚴重跟不上，更別說其他的弊端了。

尤娜掐著時間回屋，收拾好自己確保哥哥不會發現她離開過後，傑森便打開了門。

因為尤娜的特殊性，他們挑選的這座廢棄大樓里只有他們自己。因此聽到腳步聲，她就知道是傑森回來了。

看到小丫頭在屋裡乖乖等著自己，傑森呼出一口氣。他知道尤娜有本事也有主見，但他還是每時每刻都在擔心。

同·每時每刻都在擔心·所以乾脆安了追蹤器，自己去看查看情況的尤娜把燒好的水遞給他，露出天使般的笑容，深藏功與名。

「啊——」

尤娜要哥哥抱抱w。

傑森頓悟了她的意思，咳了一聲變扭一瞬，還是給她抱了一下，順帶揉了揉小丫頭柔軟的發頂。

「我會帶你去看很好的醫生。」傑森說：「你的嗓子一定會被治好的。」

從他撿到小尤娜開始，她就一直不能開口說話。

尤娜點點頭，歪歪腦袋看著傑森把一個手環給她戴上：「禮物。」

嗯，她都看到啦。哥哥認真挑選了很長時間呢，今天的「收穫」估計都花光一多半了吧？

「昂。」謝謝哦，哥哥最好啦。

小女孩身高還太低，做飯這件事都是由傑森一力承擔，她就負責在後面自己玩自己的就行了。

雖然傑森也不是太會做飯，畢竟做飯這件事對他們來說有些奢侈了。昨天的晚上的那種危險的行動尤娜也不常干——一不小心就會翻船。

因此，想要攢錢的兩個小朋友，在口腹和穿著這方面都一向能有多節儉就多節儉。

開始時傑森還想方設法地給她弄好的，力求小丫頭過得和普通人家的孩子差不多，在她多次表示不必后兩人才有了相同的生活水平。

至於今天傑森為什麼會下廚——

山雨欲來啊。

他恐怕也感覺到不妙了吧……只不過哥哥平常只報喜不報憂。

小尤娜嘆了一口氣，默默地把傑森外套上的追蹤器又往深處藏了藏。

簡單用過午飯，尤娜等著傑森出門，便又跟了上去。

就是因為每天都在進行爬高爬低、跑來跑去的這種運動，她的體能其實比同齡的小朋友要高出不少，力氣也很大——畢竟力氣不大是可能會掉下去摔個稀巴爛的。

女孩不遠不近地跟著，利用廢棄物和人群掩蓋身形。夜幕已經降臨了，傑森跟著科伊一群人進了一個小巷。看得出傑森不想進去，但礙於局勢，他只能選擇妥協。

尤娜皺起眉，面容冷了下去，戴上美瞳后的墨綠色眸子閃著微光。

這種空曠且死路很多的小巷跟進去的話危險係數較高，而且對方人數很多，到時候如果她暴露了的話，傑森為了救她也會跟著遭殃。

還有，這個地方……怎麼看都更適合地下勢力的交火。

小巷的盡頭連著海，就算清理起來，也很方便。

沒工夫再想那麼多，權衡了一下利弊，尤娜小心地從高處翻了下去。在這裡根本幫不上忙，距離太遠。

她太小，光是從高處下去，就廢了不小的功夫。果然爬著容易下著難——尤娜這麼感嘆，企圖緩解自己過快的心跳。

這樣不行。

她必須保持絕對的冷靜與理智，慌亂不會起到任何作用——尤其是在這種敵我力量懸殊的情況下。

好在小巷外面並沒有人把守，人手幾乎都集中在了裡面的一塊更大的地方。尤娜順利地靠近了他們，幸運的是，她離傑森的站位並不遠。一旦有什麼情況，她就可以第一時間護住傑森。

夜色中，對面逐漸走出了另一群人，各個真槍實彈，火力一看就很足，也沒有帶任何像是「貨」的東西。

嘖。

最糟糕的可能還是發生了。是火/拼，而不是交易。

而且干架還要帶著孩子——科伊這是有多缺人手！

尤娜惡狠狠地盯著科伊，又在可能給對方察覺前迅速移開視線。

她摸了摸口袋裡的微型炸彈，正巧，她這兒還有個鍋呢，不甩白不甩。

傑森很聰明，他在不著痕迹地來到更外圍，試圖在沒人發現的時候離開這裡。原本他就要成功了，可不知科伊和對面的頭領說了句什麼，交火一觸即發，甚至讓人無法反應。

一時間，場面完全混亂了起來。

尤娜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毫不猶豫地撲了過去，將傑森帶倒在地上，避開了不知是哪方亂射飛來的子彈。

「尤娜？你怎麼在這兒？！」傑森瞳孔地震，咆哮道：「我不是讓你待在房間嗎？！」

「該死！！」他低罵一句，趁著地理優勢帶著尤娜就跑。

一個高大結實的人影卻擋住了他的去路。

「想跑哪兒去？」男人的聲音傳來，與此同時，另一個方向的數發子彈對準了他們。

尤娜的反應比傑森快得多。

生死關頭的潛力無法想象，她幾乎是瞬間來到了傑森身側，硬生生用自己瘦小得可憐的身軀接下了幾枚子彈。

血液染紅了她的衣服，她卻只是皺緊了眉悶哼一聲，同時反手拋出了早已準備好的微型炸/彈，甚至連動作都快到讓人咋舌，彷彿還處在最佳狀態。

「轟！轟！！」

接二連三的爆炸聲響起，許是聲音太大了，傑森的耳中一片嗡鳴，外界的一切也似乎都模糊旋轉起來，看不分明。

他顫抖著抱緊女孩：「尤娜……尤娜……尤娜你堅持住，哥哥帶你去看醫生……！哥哥帶你——」

他抱著小小的血團瘋了一般往外跑，明明已經衝出了集火圈，卻被那個高大的男人從後面一把拉住拖了回來：「小兔崽子，你倒是跑啊？！」

男人猛地把他推在地上，抓起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在少年的目眥欲裂下扔向海中，同時朝他舉起了槍口。

一道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殘影打落了手/槍。

少年對這一切都毫不關心，他只是不管不顧地、艱難往海邊爬去。

他的嘴角溢出血液。

「尤娜……等著我……」

尤娜……

是哥哥在叫她嗎？

她拼盡最後的力氣睜開眼，海水進入眼睛里，和著血模糊了視線。

她隱隱約約地看到，一道漆黑的身影沒有半分猶豫地跳了下來。

尤娜徹底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