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小姑娘，你是治癒系異能者嗎？」

蘇柒身後，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蘇柒回過頭看去，見到來人時遲疑了一下，才答道：「是啊，怎麼猜到的？」

「像你這樣打扮的人，可請不起蘇柒醫館的醫師，既然你不是來求醫的，那就是來應聘的了吧？」

小巷中，一個身形佝僂的老人站在蘇柒身後，她的手裏杵著一根用粗一點的木頭打磨出來的拐杖，身上的布料看起來比蘇柒身上的新一些，但顯然也不是什麼富貴人家。

她察覺到蘇柒的遲疑，並沒有生氣，有一種知天命的隨和：

「像我這樣的人，大街上很少見吧？」

蘇柒沉默了，在他們談話間，也有不少人從他們身邊走過，路人或行色匆匆，或好奇地駐足張望，被發覺時又快速走掉。

但他們身邊人來人往，全都是青年姿態，沒有一個人像老太這樣步履蹣跚，蘇柒剛才遲疑，並不是因為老太的貧窮與否，而是因為她的樣子。

衰老。

一個很少在新時代出現的詞。

末世之中，每個人十二歲覺醒異能，一直成長到二十歲。

之後的每一年，只要身體里的異能不消退，樣貌就不會改變，會一直保持在最年輕的樣子。

理論上異能越強大，能活的時間就越長，但就算是同樣的異能等級，每個人開始衰退的時間也不一樣。

末世之中，沒有人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所以才會更加地忠於自我。

蘇柒死的時候，樣貌還是最青春的樣子，眼前之人最大也比她大不了幾歲，卻已經遲暮之年。

「哈哈，年輕人，不要擺出這副表情。」

老太見蘇柒有點難過的樣子，反而笑出了聲，爽快地上前拍拍她的手臂。

「我已經夠幸運了，你看，像第一君主蘇柒那樣強大的人物，都沒能活到我這把年紀呢！」

蘇柒：「……」

啊，這好像是事實，她確實沒能活到這個年紀就死了。

「君主們雖然強大，卻要時刻面對危險，其實我很感謝他們。」

「因為他們建立起一座座城池，你看，雖然我的異能很弱，卻幸運地活到了現在，還應該能活到自然死亡。」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當年君主們來這裏建立城池的時候，我也在，剛好看見了那一幕。」

老太的神情陷入了追憶。

「我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天傍晚，斜陽如血色一般鮮紅欲滴，來了一男一女，他們出手時多麼震撼啊，就那麼一瞬間，整個城池範圍內的異獸都死了，他們就如同任意操縱凡人生死的神明。」

老太的話觸動了蘇柒的回憶，她眉頭微動。

當年他們五個人建立城池，為了追求效率，幾個人是分開行事的，一男一女，大概是她和北翎吧。

沒想到她重生在自己建立的城池中，也算一種緣分吧，五級城池周圍的異獸並不強，當然，是對當年的蘇柒他們來說。

那個時候的他們年輕氣盛、意氣風發，彷彿任何事情都難倒不了他們，轉眼間，她也已經死去十年了。

沒錯，十年。

蘇柒剛醒來不久，就從林路的口中套出了時間。

如今是末世40年，離第一君主蘇柒死去剛好十年。

十年的時間，不長，卻也不短，十年裏，她曾經的夥伴們都變成了什麼樣子，失去了一個頂尖戰力，王城的實力還足以和異獸領主對抗嗎？雙方的力量會不會失衡……他們，會不會正處於危險中？

一旦開啟回憶，許多顧慮一下子湧上心頭，她心思牽動間不由開口：

「那你知不知道，君主們現在怎麼樣了？」

「姑娘，你這話就說笑了。」

老太沒把蘇柒的話當真，以為她只是憧憬，笑着對她說道。

「君主們都住在王城裏，我哪能知道他們什麼樣，要是我能知道，就不用一直待在這種五級小城裏了。」

是她糊塗了，老太哪裏會知道王城裏的事。

而且，現在的她，就算回去又能幫到他們什麼呢。

蘇柒從殘酷的末世初期成長起來，最了解實力的重要性，沒有實力，一切都是空話。

忽然之間，一切都要從頭再來，她的心中未免沒有苦澀，但並不打算放任自己沉浸太久。

蘇柒經歷過太多糟糕的階段，早年也有過更絕望的時候，而今面對七素的身份，竟也能一笑而過了。

蘇柒失笑，輕輕搖頭，把蕩漾的情緒重新壓回心底。

等她安排好林路他們的生活，也要抓緊時間提升實力了。

她能靠自己走上去第一次，就也能靠自己走上去第二次。

「老人家，你說的君主們好厲害，」蘇柒沖她笑笑，似真似假地說道，「你信不信，有一天我也能做到同樣的事。」

「啊哈哈，姑娘，你可真幽默。」

老太笑聲嘶啞，以為蘇柒在逗她，並不把蘇柒的話當真。

蘇柒沒有辯解，反而和老太一起咧嘴笑。

「對了老人家，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剛才蘇柒被醫館趕出來，老太問她是不是治癒系異能，想來有什麼事找她。

「哦對了，你瞧我這記性，家裏有個小子受傷了。蘇柒醫館的醫師收費太貴了，他非說是輕傷，自己養養就好了，可我看着心疼啊，你要是能治，就和我走一趟，價格我會給你公道的。」

「行。」蘇柒爽快地答應了。

有生意上門，沒有不做的道理。

而且她也確實需要打出招牌，就讓老太的兒子做她的第一個病人吧。

老太帶蘇柒走了一段，路過三個巷子，停在一座看起來還不錯的院子前，開門進去。

「老人家，我們到了？」蘇柒跟在她後面，驚訝道。

她見老太穿着普通，以為老太是去蘇柒醫館求醫，偶然在後門碰到她的，沒想到老太就住在城裏。

七素和林路他們因為窮，住的地方是五級城的外城，荒涼而貧瘠。

像七素這樣沒什麼錢的平民，大部分都住在外城，自己隨便砌一下也能住，內城的房子就貴了，不是普通幹活賺錢的人可以買得起的。

老太高興地解釋道：「家裏小子爭氣，異能比我強點，加入了一個冒險小隊，出去一趟能賺不少錢，攢了這麼些年，也買得起內城的房子了。」

蘇柒瞭然，賺錢最快的方法，就是出城獵殺異獸了。

但那無疑也是搏命的方法，弱一點的人命都保不住，哪還能賺到錢。

也難怪老太自豪。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一個青年聽到外面的動靜，從房間里走出來，看到坐在沙發上的蘇柒，困惑道：「阿媽，她是？」

「她是我找來的醫師！讓她給你治治傷，你這孩子，受傷了咋能老忍着呢，家裏又不是缺錢。」老太招呼他在蘇柒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她自己坐在蘇柒左手邊。

青年不動聲色地打量蘇柒，欲言又止，但礙於老太的話，不好直接反駁，猶豫地坐下。

青年打量蘇柒的時候，蘇柒也把他的樣子納入眼底。

他身材高大，穿着一身冒險者常穿的卡其色便服，燕子領的領口，腰間皮帶紮緊，胸|前、腰間、褲腿上有不少方形的口袋，方便用來放東西，腳上是一雙異獸皮縫製而成的冒險靴。

這身裝備，堪稱蘇柒醒來之後見過的最好，看來老太沒有誇大其詞，她的兒子確實挺有本事。

不光是冒險小隊的成員，很可能是個小隊長之類的人物。

老太見青年坐下，起身湊過去，拎起他的胳膊就要把他的袖子擼起來。

「阿媽！」

青年阻止老太的動作，他不敢指責老太，看向蘇柒的眼神卻有些嚴厲。

「我不是說了嗎，我不需要治療，而且阿媽你不了解治癒系異能，沒你想得那麼簡單，不是是個人就可以的。」

青年的身上帶着廝殺中殘留的煞氣，如果蘇柒真的是一個從沒出過城的姑娘，可能已經被嚇得跑走了。

不過一如老太所說的，當年蘇柒滅掉一座城池的異獸也就揮揮手的功夫，自然不可能被這點氣勢嚇到。

看來青年把她當做騙他阿媽的騙子了。

如果蘇柒真的是好的醫師，不可能穿得那麼寒酸，看上去不會那麼落魄。

而手藝不精的治癒系異能者，自身異能運用不熟練，可能越治越糟糕，所以七素以前也只敢治療一些輕傷，收取很少的一點錢。

蘇柒醫館的醫師水平雖然不錯，但是有金字招牌在那邊，要價自然也不菲。

青年自身的異能並不弱，皮外傷靠異能慢慢養，也能好，花點時間而已，而且像他們這樣有經驗的冒險者，一般不會去找不知底細的治癒系異能者。

老太自身異能弱，並不了解這些事情，所以青年才怕她被人騙了。

兒子不肯聽話，老太辛辛苦苦把人帶過來，自覺丟了面，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我有什麼不了解的，我只是人老了，腦子可沒壞，我還能害你不成？」

「我不是那個意思！」青年百口莫辯，但這傷還真不能隨便治，別本來一個月就能好的傷，一治治得他卧床半年，到時候懊惱的不還是老太嗎？

和脾氣上來的老太解釋不清楚，青年又不肯服軟，兩個人就在那邊僵著。

蘇柒沒有為難他們，趁老太還拎着他的胳膊，湊過去一把撩起他的袖子，把他自個人包紮的繃帶扒拉下來。

青年的注意力在老太身上，一時間竟沒來得及阻止她，他察覺到一絲異樣，來自於對蘇柒身手的不解。

不該啊，就算他分散了注意力，但外行人的動作他應該可以躲開才對，怎麼一下子被她捉住了呢？

蘇柒沒理會青年的想法，看了一眼他的傷口。

手臂外側被利器所傷的傷口足足有十五厘米長，深可見骨，還在不斷滲出鮮血，怪不得剛才她進來就聞到了血腥味。

青年縮手想要躲開，蘇柒沒阻止他，撇嘴道：「這樣的傷口，我十秒鐘就能治好。」

「十秒？騙誰呢？」青年冷笑，「真當我是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這樣的傷，就算蘇柒醫館最好的醫師，也要二十分鐘才能治療完成。」

所謂的治療完成，就是全好的意思，蘇柒醫館最好的醫師，有能力治得一條痕迹都不留，就像從來沒受過傷一樣。

除了蘇柒醫館，外頭鮮有醫師能做到這一點。

「最好的醫師？二十分鐘？」

蘇柒聽到后很驚訝。

「現在知道你牛皮吹破了吧？」

青年見她的反應，以為她在驚訝時間太短。

只有蘇柒自己知道，她在驚訝時間太長。

等等，這種傷要二十分鐘才能治完？她死後她的醫館都收了些什麼人啊，以往就算她最差的弟子，治療這樣的傷也頂多五分鐘。

「沒騙你，我就只需要十秒鐘。」蘇柒聳聳肩。

「我憑什麼相信你？」青年面色更差了，更加篤定蘇柒在說謊。

蘇柒直接問道：「你有刀嗎？」

青年不怕蘇柒做什麼，想向老太證明蘇柒是騙子，他拔|出腰間的牛角匕首扔給蘇柒，冷笑着看她到底想要怎麼證明。

早點承認自己騙人，快點走人不好嗎，非要犟著，恐怕等會兒出醜的還是她自己。

蘇柒沒有再和他廢話，扒拉下自己的袖子，露出自己的左手手臂。

沒等青年和老太反應過來，毫不猶豫，刺啦一刀刺下去，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

青年驚愕得眉毛飛起來。

卧槽，這姑娘，對自己真的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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