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世家之變

第 1 章 世家之變

大雪紛飛。

趙國國都奉陽城南方的西山崖卻因為背風意外的沒有遭遇這糟糕的天氣。

秋靜淞扶著家僕展正心的手從馬車上跳下來,她攏著身上的披風,踩着漫過腳踝的雪,深一腳淺一腳的靠近站在山路邊往下遠眺的婦人。

「母親,外面冷,我們回馬車去吧。」

北風呼呼,伴着秋靜淞稚嫩的聲音,讓人有些聽得不是很真切。

秋靜淞有自己的堅持,看着母親沒動靜,她便又將話說了一遍:「母親,外面冷,您跟我回去吧。」

玉書言發了好一會兒楞才反應過來。她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回頭問:「你剛才跟娘說話了?」

秋靜淞點頭,「靜兒想請娘回馬車休息。」

玉書言笑了一下,她撫著女兒的頭輕聲道:「母親不冷,靜兒乖,你先進去吧。」

秋靜淞抿了抿嘴,雖然她年紀尚幼,卻十分理智。看了一眼被一片又一片鵝毛般的大雪掩住的山下,她說:「母親,在這種天氣,您就算再怎麼看,也看不到父親和哥哥的。」

「看不到也不要緊。」玉書言笑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俏皮的說:「反正你父親和哥哥馬上就會來了。」

「夫人,不能再等了。」這次不等秋靜淞勸說,一個長得十分健碩,在這下雪的冬天卻只穿了三件秋袍的方臉男人一臉嚴肅走過來地朝玉書言拱手道:「山腳下出現一隊人馬,恐是追兵,咱們不能等了,請您和小姐上車吧。」

玉書言神色一變,下意識的就把女兒攬入懷裏,「你能確定嗎?」

「雪太大,屬下看不太真切,但現在情況危急,屬下也只好做最壞的打算。」展驍說話擲地有聲,滿臉正氣,這樣的人就算說出來的是猜測,也莫名讓人產生一種信服。

玉書言心裏有些動搖了,「但是家主和少爺……」

「家主和少主有眾多暗衛保護,不會有事。現在有危險的,恰是您和小姐。夫人,天寒地凍,大雪漫天,天就要黑了,如此行路,我們不僅容易留下足跡,甚至比平常還要危險三分。要是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說完,展驍回頭對一直站在原地沒有作聲的少年直接下令吩咐道:「正心,去通知兄弟們,準備上路。」

「孩兒遵命。」展正心抱拳,在走之前,還特意擔心的看了一眼秋靜淞。

秋靜淞朝他搖搖頭,然後又朝玉書言懷裏靠了靠。

玉書言以為嚇着她了,立馬緊了緊摟住她的胳膊。

展驍注意到這點,立馬藉此誠懇的開口:「也請夫人多為小姐考慮。」

玉書言聽言,低頭看了看女兒凍得紅撲撲的臉,心中已是不忍。她其實也知道自己再等下去也是枉然,但是……她回頭往山下看了最後一眼,才帶着一種無奈和認命的語氣開口道:「那就……有勞展護衛了。」

「夫人不用客氣。」展驍垂頭,側身給這母女倆讓路,並且一路跟在身後,護送着她們回到馬車。

秋靜淞一回到馬車就把還熱著的暖壺塞到玉書言手裏,「娘,您暖暖手。」

玉書言第一反應是伸手摸自己的臉,「是不是娘剛才冰到你了?」

「沒有。」秋靜淞感受到馬車的晃動,知道這是已經起程了。但她看着玉書言還是忍不住想掀開車簾,便直接起身抓過母親的雙手把它們摁到暖壺上,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說:「娘,爹和哥哥一定不會有事的。」

「娘知道。」玉書言抿了抿嘴角,她看着女兒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可靠的模樣,突然扁起嘴問:「靜兒啊,你今年多大了?」

「十二歲了。」

「那怎麼看起來比娘還要穩重成熟?」

秋靜淞抿了抿嘴,沒說話。

玉書言見此便道:「靜兒不說話,難道是在心中說我的壞話?」

秋靜淞連忙抬頭,「女兒怎敢對娘親不敬?」

「好了,娘跟你開玩笑,你別生氣嘛。」玉書言掩著嘴笑了兩聲,她看着女兒一本正經的表情,實在沒變法,只能有手指戳了她一下。在秋靜淞歪過頭去的時候,她看見她腰間的掛飾,笑道:「靜兒,婉兒送你的掛飾你平常不是寶貝得不行,今天怎麼捨得拿出來戴了?」

「我……我想留個念想。」秋靜淞雖小小年紀就學着兄長父親嚴肅起來,但因為性格好,不愛計較,還是有一兩個手帕交的。她口中的「婉姐姐」,就是其中之一。

秋靜淞摸著墜子上的流蘇,低着頭開口問:「娘,我們還有機會再次回京嗎?」

「當然有啊。」玉書言其實心裏也沒底,但為了不讓女兒失望,所以她十分肯定的說:「你父親只是被貶出京,聖上又沒說不讓他回來。靜兒你要是想京城的好友了,咱們隨時回來就是。」

秋靜淞點頭,不管母親個性是怎麼樣,對於她的話,她還是深信不疑的。

玉書言看着女兒,實在是喜歡得緊。她拖着下巴,看着一直把玩著墜子的秋靜淞,強行開口吸引她的注意力:「靜兒,你還記得小時候娘給你講的,關於靈仙的故事嗎?」

「記得。嗯……是說咱們趙國在一千多年前,經歷過很嚴重的天災,那時候,幾乎大半個國家的人都死光了。當時的神靈聽到人間冤魂的悲鳴和活人的祈禱,於心不忍,便有那麼五位法力高強的神通一人抽出自己一絲魂魄,投放到人間,幫助趙國的百姓。後來,這五位神通的魂魄便在凡間娶妻生子,等他們死後,就化為靈仙,保護着他們的家人和所有趙國的百姓。我還記得娘跟我說過,我們秋家,就是那五位靈仙的後代之一。」

「所以你知道了?我們完全不用擔心你父親和哥哥的安全,因為靈仙會保佑他們的。」

秋靜淞扯了扯嘴角,心裏是不信的,但嘴上還是說:「那樣最好了。」

玉書言聽出女兒話里的牽強,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你別不信娘說的話呀,娘沒有在把你當作小孩哄,靈仙是真正存在的,也會保護你的,所以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你都不要害怕。」

秋靜淞看着玉書言的眼睛,頓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抱住了她。

玉書言的身體正在微微的顫抖。

秋靜淞不知道母親是抱着怎麼樣的勇氣,才一邊忍着心裏的害怕,一邊微笑的在安慰女兒。她吸了吸鼻子,把臉貼在玉書言心口道:「娘,不用靈仙,女兒以後也可以保護您。求神拜佛,到底不如自己強大有用。對於娘說的每一句話,女兒一直從未懷疑,但是,女兒更加相信,人定勝天。」

「好,娘的靜兒長大了。」玉書言拍了拍她的頭,靜靜的感受懷裏小人兒給她帶來的溫暖。

「剛才是正心讓你來勸我的?」

「正心他也很擔心你。」

「正心是個好孩子。」玉書言往後靠了靠,順勢把秋靜淞推起來看着她打趣道:「如果不是出身差了點,娘之前……」

玉書言的話到這裏轉變成一聲驚呼,不知道外面遭受到了什麼變故,馬車一下劇烈的晃動,讓她帶着秋靜淞一起撞在了車壁上。

「娘。」秋靜淞抬頭看着母親因疼痛而擰起來的臉,心裏「咯噔」一下,莫非追兵已到?

「娘,您抓好東西別動。」她囑咐一聲,掀開車簾,剛想問話,就看見一個臉熟的護衛被射中心口,從馬上摔了下去。

果然如此。秋靜淞被剛才那一幕嚇白了臉,但因為想保護母親,所以她忍住心裏的不適,立馬站起來鑽出馬車。

正在拚命躲避路邊巨石的車夫嚇得一跳,「小姐,您怎麼出來了?」

「我就看看,你別管我。」秋靜淞說完又加了一句:「母親大人沒事,你駕好你的車。」

「欸。」車夫應了一聲,然後舉起韁繩就是一抽。

道路十分顛簸,秋靜淞看了看地面,現在情況有些不對。西山崖上的山路,完全是古時人工鑿出來的,這種路,本就顛簸狹窄,就拿他們現在走的這條彎路來說,在容下馬車后,離崖邊完全就只剩一個巴掌的距離。也就是說,如果車把式稍有不慎,他們三個人就會連人帶車一下翻下這足有萬丈之高的西山崖。

秋靜淞突然覺得頭有些暈。

因為有這些家僕的拚命保護,讓馬車內外,好像形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冰冷的空氣中,帶着一些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秋靜淞吸了口氣,握住隱隱發抖的手,慢慢的扶著馬車朝後看。那後頭,承擔住所有危險的秋家護衛彷彿置身於無間地獄,他們全部被一隊不知是何種身份來歷的黑衣人團團圍住。那群人訓練有素,讓以往以一敵十的秋家護衛應對起來十分吃力。不過就算再怎麼樣,為了活命,為了能夠繼續保護主家,他們還是得拿出所有的本事,提着刀往前殺。

不知道已經死了多少人,秋靜淞揉了揉眼睛,忍住心中的害怕低下腦袋回頭問車夫道:「追兵是什麼時候到的?」

車夫一邊牽引著兩匹受了驚的烈馬一邊回答:「就剛才那一會兒。」

「是從山下來的嗎?」

「不是,是突然出現,像是早就埋伏。」

「早就埋伏?我們家難道還有內奸不成?他們太過分了。」秋靜淞回頭再看了看正在浴血奮戰的家僕們,實在是沒忍住回到馬車,看着玉書言質問道:「娘,我們為什麼要逃?就算被貶,就算父親不是秋家家主了,我們還是是秋家人,還是只次於王族的貴族。被稱為「國之棟樑」的秋家,被稱為「杏壇之首」的秋家,難道也是別人想動就能動的嗎?貴族之上還有天,百官上面還有皇,難道這種事,陛下他不管嗎?我們回去找陛下吧,陛下他那麼寵信秋家,一定會幫父親和哥哥的。」

「靜兒!」白著臉倒在馬車角落的玉書言第一次在秋靜淞面前提起音量吼她。她慢慢抬起頭,看着女兒愣怔著臉,一臉迷茫,又於心不忍。伸手攬過她抱於懷中,背着她,玉書言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恨意,「靜兒,你記住娘跟你說的,最是無情帝王家,尤其是我們現在的這位陛下,他跟所有的皇族中人一樣,都是瘋子。」

沒想到一向溫柔的母親對皇族說出這種不敬的話,秋靜淞怔愣了一下。

玉書言此時似乎察覺到什麼,她抓住女兒的說,不管不顧地對她說:「靜兒,脫離危險之後,你就去德陽找外祖,記住,千萬不能回通州,別去通州。」

母親的語氣,就像是在交代遺言。秋靜淞根本無法控制自己流淚,她捧著母親冰涼的手,仍含着一線希望:「娘,是不是因為爹提出的那些政見,被皇上不喜,但是他礙於秋家,不能明著把我們怎麼樣,所以暗地裏下此狠手?」

玉書言笑了,朝堂的事,哪裏像話本里寫的那麼簡單?

「靜兒,你的性子太衝動了,之前有家族護著,你怎麼莽撞也沒關係,但日後怕是就不能了。」玉書言忍住眼淚,用盡渾身力氣把秋靜淞摟在懷裏,溫柔地拍着她的背說:「讓你失去完美安逸的生活,娘很抱歉。但是,娘希望你日後不管發生什麼,你都能好好活下去。你不是喜歡做學問嗎?脫險之後,咱趙國的大好河山,完全可以任你看個夠,只是,你再也不要入那廟堂了。」

「娘……」秋靜淞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流逝,她抓着母親的衣服,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還有問題,她從今日出門時就有好多問題想問!

可就在這時,險象陡生——駕駛馬車的車夫不知何時被箭射中,本就受驚的馬匹失去控制后徹底發瘋,在經過一個拐角處時,把失神的秋靜淞和沒有抓緊馬車的玉書言一齊甩了出去。

西山崖地勢陡峭險峻,山路之外,就是萬丈懸崖。

「夫人,大娘子——」

從高處掉下去的感覺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好,山風在耳邊呼呼的吹,秋靜淞看着母親近在咫尺的臉,還朝她笑了一下。

要死了嗎?

秋靜淞不知為何生出一種感覺,好似從此刻起,以往那種屬於秋家主家大娘子的生活,便是盡頭。

今天過後,她再也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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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作死路上狂奔的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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