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思就差寫在臉上了

事實證明，「近水樓台先得月」這句話純屬胡說八道，簡靈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天沒見過程知栩。

但轉念一想，似乎又合情合理，她一個小小實習生，哪兒來的機會天天見頂頭上司。

她第五十六聲嘆息，早知道還不如去應聘48樓的保潔，失策了。

「你沒事吧？臉色這麼難看，身體不舒服嗎？」戴望楚的腦袋從旁邊探過來，湊近她小聲說，「用不用請假？」

「不用。」簡靈擺了擺手，有氣無力道，「例假來了。」

她這個月例假推遲了一個星期，來勢洶洶，痛經也格外強烈。大概是因為肚子太痛難以集中精神才會胡思亂想，簡靈掀了掀眼皮，手指軟軟地敲擊著鍵盤。

戴望楚正好要去茶水間接水，順便給她帶了一杯，裏面放了一包薑糖，熱氣裊裊，夾雜着濃濃的姜味：「趁熱喝，一會兒還要開會。」

「謝謝。」簡靈沒精打采地接過杯子，抿了一小口。

這時候，主管袁霄從辦公室里走出來，簡靈嚇了一跳，連忙把杯子放下，免得給上司留下上班時間就知道吃吃喝喝的壞印象。

她端正坐好，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假裝自己非常忙碌。

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簡靈身側，她手指頓了頓，抬起頭就看到主管把一個文件夾遞到她面前：「待會兒的會議上要用，你去拿給總裁簽字。」

簡靈喃喃：「總、總裁？」

「是的。」袁霄說完，注意到她臉色不太好，額頭不僅有細密的汗珠，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生病了嗎？那我讓別人去……」

簡靈一把接過文件抱在懷裏，生怕再晚一步就被人搶走機會，小嘴巴跟機關槍一樣說個不停：「我沒事，我馬上就去，我保證完成任務！」

她正愁見不到程知栩，沒想到機會說來就來，簡靈手指摩挲著文件夾的封面，像是摸著一件寶貝。

袁霄確定她沒問題后才走回辦公室，下一秒，簡靈就生龍活虎，從包里掏出小鏡子補口紅，嘴唇抿了抿，又拿出棉簽擦掉唇邊多餘的部分，直到唇瓣看起來嫣紅飽滿，像熟透的櫻桃一樣，她才滿意地挑了挑眉。

戴望楚看在眼裏，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兩人目光相接，簡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你不要胡思亂想，我只是想讓自己的氣色看起來稍微好一點。」

戴望楚心照不宣，拉長聲調：「哦——」

「我不跟你說了。」簡靈一秒都不想耽擱，抱起文件，踩着細高跟往外走。

電梯上行的間隙，她抓緊時間對着不甚清晰的電梯金屬內壁整理頭髮和衣服。

因為每一天都有可能遇到程知栩，她在打扮上花了很多心思，今天穿了一件香檳色的襯衣，領口扎著蝴蝶結，下面配了一條到膝蓋的米色鉛筆裙，露出白皙纖細的小腿，細細的高跟將她整個腿部線條拉長了許多，身材比例也更為完美，腳踝處一串帶流蘇的腳鏈是唯一的裝飾。

簡靈吸了吸氣，努力忽略小腹處不斷傳來的下墜般的痛感，站在辦公室外，抬手敲了兩下門。

聽到裏面傳出一聲「進」，她挺直脊背，彎了彎唇角，推開門走進去，暗示自己要淡定一點，不要臉紅心跳那麼厲害，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程知栩抬頭，看見熟悉的面孔，微微愣了一下。

簡靈彎腰把文件放在桌上，表現得十分公事公辦：「這是袁主管讓我送過來的，需要您簽字。」

文件有十幾頁，翻閱需要一定的時間，程知栩略一點頭，想到什麼，微抬下巴示意那邊的沙發：「坐。」

簡靈轉過身走了幾步，坐在沙發上，小腿併攏微微向一側傾斜，雙手搭在膝蓋上，坐姿優雅規矩。

皮質的沙發被空調風吹了很久，沁着絲絲縷縷的涼意，透過一層布料傳到她下半身。她蹙了蹙眉，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感覺小腹更痛了。

坐了一會兒，簡靈感覺自己快要痛暈過去了，眼睛卻還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辦公桌後面的男人。

他今天戴了一副眼鏡，細細的金絲邊框，襯衫的袖子挽到小臂，透出幾分慵懶隨性。陽光從落地窗照進來，襯得他側臉輪廓清晰、俊美如畫。

簡靈心跳加速，漸漸走神，忘記了肚子痛，滿腦子想着程知栩要是她男朋友，這會兒她就直接坐他懷裏撒嬌了，哪兒至於坐冰涼涼的沙發。

她腦補小劇情太投入，連程知栩走到她面前她都沒發現，直到他出聲提醒：「文件簽好了。」

簡靈「啊」了一聲，沒經過腦子就說：「這麼快？」

程知栩：「……」

她覺得他該花多長時間來閱讀這樣一份不需要費腦子的文件？

簡靈慌忙站起來，雙手接過文件：「那你忙，我先走了。」

程知栩清楚看到，女孩在拿走文件那一瞬，眼裏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失落，隨即垂下眼睫，掩蓋了眼底的情緒。

他不由眉心一跳，想到幾天前路過策劃部偶然聽到的話，難道真的是他想的那樣？

簡靈喜歡他？

簡靈還不知道自己小心翼翼藏起來的心思被人一眼就看穿了，她掩飾好情緒以後，重新抬起眼眸，準備說點什麼，誰知在毫無防備下，撞進了程知栩深邃的目光，到嘴邊的話瞬間忘了，只剩下慌亂到極點的心跳聲。

程知栩淡淡收回目光，只一眼，他就確定了自己的猜測——簡靈喜歡他，很有可能是因為他才來程氏集團工作。

有了這個認知，程知栩心情有點複雜，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意外、震驚、無奈，又有些……哭笑不得。

眼前這個女孩，直白又笨拙，心思昭然若揭，就差寫在臉上了。

程知栩自己都沒發現，再開口說話，聲音比平時辦公時柔和許多：「沒事的話就先回去吧。」

簡靈將亂了的呼吸節奏調回來，「哦」了一聲，慢慢轉過身，提步往外走，腳踝垂下來的流蘇在瑩白的腳背上晃啊晃。

程知栩也注意到了，盯着那兒看了幾秒，視線不經意上移，忽然看到她裙子上面染了一塊鮮紅的顏色。

他視線凝住了，很快反應過來那是什麼，清俊的面龐閃過一絲尷尬，可簡靈似乎沒有察覺到，拉開門正準備出去。

程知栩急道：「等等！」

簡靈頓住，手還搭在門把手上，回過頭看向他，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因為他叫住她格外開心。

她在等程知栩的下文，然而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半晌沒有說話。

程知栩不知該怎麼開口提醒，斟酌片刻，最後決定稍微委婉一點：「你的裙子……弄髒了。」

簡靈目露詫異，怎麼可能，她過來時特意檢查過，從襯衫到裙子，每一處都完美得挑不出錯處，哪裏弄髒了。

程知栩抿緊了唇瓣，沉默，難道她就沒有感覺到嗎？

「哪兒弄髒了？」簡靈找不到弄髒的地方，抬起頭茫然地看着他。

「後面。」程知栩提示。

簡靈慢吞吞地扭過頭垂眼尋找，然後猛然反應過來，手指捏著裙子扯向一邊，終於看到了正對着臀部的那一塊明顯的痕迹。

轟地一聲，腦子裏有什麼東西炸開了，她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紅、升溫，變得滾燙，一路從臉頰紅到耳根。

簡靈發誓，成年以後，她就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一定是剛才她坐在沙發上，下半身冷得一點知覺都沒有，根本沒發現側漏了。

完蛋了，要這麼走出去嗎？

簡靈眉心攏起，一臉生無可戀。辦公室就兩個人，除了程知栩，她找不到其他的求救對象。

程知栩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尷尬縈繞在周身，手指摁了摁眉心。當他看到女孩欲哭無淚的表情，一股微妙的感覺由心底滋生，驅使他開口問：「帶了備用的衣物嗎？你可以讓同事送上來，我這裏有休息室。」

簡靈崩潰地搖頭，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臉紅成什麼樣子了。

程知栩與她面面相覷了片刻，無聲地嘆了口氣，就當替葉歸舟照顧晚輩了。他這麼跟自己說。而後，他拿起桌上的座機，接通內線，對秘書辦的一位女秘書說：「麻煩送一套女裝過來，越快越好。」

簡靈在旁邊小聲補充：「還有那個……」內褲和衛生巾都要換。

程知栩張了張嘴，一個字都吐不出來，於是把電話遞給簡靈，下意識咳嗽了聲：「自己說。」

簡靈接過電話，跟那邊的人交流了幾句，順便說了自己的衣服尺寸。

女秘書的辦事效率很高，十幾分鐘后，送來一套職業女裝，還有簡靈需要的東西，全部裝在白色的紙袋裏。

女秘書把東西交給簡靈的時候，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幾眼。

簡靈此刻也顧不上不好意思，扭頭看向程知栩，再次露出求助的眼神。後者心領神會，指了指休息室的方向：「進去換吧。」

反正已經把臉丟盡了，簡靈現在完全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也沒有扭捏，大大方方抱着衣服闖進程知栩的私人領地。

隨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門后，程知栩抬手取下鼻樑上的眼鏡，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第一次這般不知所措。

簡靈磨磨蹭蹭，許久才從休息室里出來，裙子換成了鉛筆褲，臟衣服裝進紙袋裏，被她藏在身後，哪怕早已被程知栩撞見窘迫，此刻仍不忘掩藏自己的狼狽。

「我沒帶手機，衣服的錢下次再還給你。」簡靈抿了抿唇，聲音越來越弱，「還有，謝謝你。」

「不用客氣，我和你舅舅是朋友。」程知栩說。

簡靈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該難過，他對她有幾分特殊，她本來是該歡喜的，但現在他的話，讓她意識到這一切都歸功於葉歸舟，她本人對他沒有半點吸引力。

唉，她在心底小小地嘆口氣。

簡靈無精打采地垂著腦袋，真是出師不利。她滿心歡喜地化了美美的妝，想要跟他愉快地單獨相處，哪怕只有短短几分鐘，沒想到搞砸了。

她連聲招呼都沒打就低着頭往外走，身後忽然響起程知栩的聲音，語氣透著無奈：「你的文件忘了拿。」

簡靈停下腳步，悶着頭走回去，拿起之前放在桌上的文件。

回到策劃部，簡靈把簽好的文件送到主管辦公室，為避免麻煩，她撒了個謊：「總裁有點忙，所以耽誤的時間久了點。」

主管說：「辛苦你了，總裁日理萬機，肯定是緊着重要的工作處理，能在開會前拿回來就好了，去忙吧。」

有個好說話的上司讓簡靈舒心不少，她走到自己的工位，坐在椅子上，動手整理桌面，不住地唉聲嘆氣。

戴望楚停下敲鍵盤的動作，怔怔地看着她，目光從上而下打量。

女人的洞察力向來敏銳，來回掃視兩圈后，戴望楚發現了問題所在：「不對啊，我記得你今天穿的是裙子，怎麼去了一趟總裁辦公室就換成褲子了？？？」

說着，她瞪大了眼睛，眼神充滿不可置信。

簡靈把臉埋在一堆文件里，極度鬱悶：「別提了，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寧願送文件的人不是我。」

戴望楚不明白她話中含義。

耳邊再次傳來簡靈愁苦的嘆息聲，戴望楚沉默地抬頭，望着天花板思索了幾秒，要不是知道簡靈來了例假，她可能會想到一些少兒不宜的畫面，比如，辦公室pl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