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0

第十章：花墨綠

夜已深，萬籟消沉，長街的盡頭忽然響起陣陣雷霆般的馬蹄聲。

蹄聲猶在風中裊裊回蕩，馬卻已人立在逆鄉蝸居門前。

三匹馬上的人正是「福威鏢局」的鏢師，因押完鏢打道回去時忽值天下大雨，便順近尋了下處歇息一晚。

三人為首一人眉棱目豎，身披大紅箭衣，腰懸九環大柄金刀，**一匹「烈焰蹄」，更非凡品。他是「福威鏢局」的二把手，名喚雷動天，江湖綽號「雷霆金刀」！

雷動天左邊那人身材矬瘦，卻穿着件大氅，賊眉鼠眼的，臉上卻倒鈎著個鷹鼻；手搖九寸三股折釘扇，一臉的壞笑。名喚諸葛鷹，江湖中人卻叫他「陰孔明」。

雷動天右邊那人身段魁梧，高達一丈有餘，跨下之馬也是大宛良駒，背負一個紅色包袱，似乎沉甸甸的很貴重，竟被他綁在身上打了三個死結。此人名叫閻猛，一身十三太保橫練功夫刀槍不入，人送綽號「鐵門神」。

雷動天瞧了瞧逆鄉蝸居的招牌，皺皺眉，沉吟道：「不早了，今夜就權且在此睡一宿，明天還得早點啟程。」

諸葛鷹豎起大拇指，笑附道：「雷二爺，說的極是，能屈能伸才是真漢子！」

雷動天笑了笑，三人整襟下馬牽行到客棧門前。閻猛上前猛敲，直到裏面一個蒼老渾濁的聲音應了下聲才停。

「吱呀」的一聲開了門，一個老太龍鐘的老者提着個燈籠，慢慢地探出了個頭，有氣無力的問道：「幾位可是住店？」

雷動天藉着微弱的燈光朝門縫內張了張，只見裏頭殘燈渾濁，人影幢幢，似乎坐着不少人，便沉吟道：「在下等因行途中不意值此大雨，故欲叨擾尊店一晚，還望老者行個方便！」這話說的圓滑體面之極，誰知那老者只看了看他幾眼，淡淡地道：「我是個粗人，聽不懂這些，如果你是來住店的，就跟我進來。」

聞得此言，雷諸閻三人臉色一變，閻猛怒極，剛想上前教訓那老者一頓，卻被雷動天伸手攔阻，朝他背後的紅色包袱使了個眼色，閻猛會意，立頓腳步。三人把馬纜在客棧門前的柱子上，即隨那老者進去了。

只見裏頭大大小小的坐了六七人，一聲不吭的喝着茶，吃着饅頭，看行裝，皆是江湖中人，閻猛不禁下意識的拎了拎包袱，三人撿了個角落坐下。不時那老者端了盤茶水，送到他們隔廂的桌子上后，走過來問道：「客官要點吃的不？」

諸葛鷹看見旁邊的人吃的東西只有茶水和饅頭，不禁皺眉道：「你們這有什麼？」

那老者朝旁邊看了看，道：「喏，這些。」

諸葛鷹冷笑道：「那你還問我們要不要？」

那老者沒好氣道：「我只問你們要不要吃點，沒問你們要點什麼吃的。」

諸葛鷹臉色脹靑，他在江湖上什麼時候不是頤指氣使，那受過這點委屈！正想發難，只見雷動天手指頭在桌子上敲了敲，沉聲道：「勞煩一壺茶水，六個饅頭！」便少不得按捺了性子。

那老者應了聲「就來」走了。

「就來」，可那老者進去弄了好半天了，都沒見他的身影。雷動天不禁環目看了看，只見那些人也不過是些三九流罷了，可是有一男一女人倒是很奇特，不禁多看了幾眼。

男的是位十七八歲的少年，趴在桌子上，衣着襤褸，腰上竟懸著柄江湖中並不多見的鐵劍，渾身散發着一股肅殺之意，雷動天不免又多瞟了幾眼。

這少年正是林系鈴，此時卻不知為何趴在這，似乎已熟睡過去。

林系鈴旁邊竟然坐着位身着墨色鑲花綠邊衣裳，腳蹬鹿皮硝紅粉底小靴的少女，正斟了杯茶，兩手就暖啜著。

那少女一邊飲著茶，一邊痴痴地望着林系鈴，怨道：「你這人也真是的，費了好大力氣才抬你到這來，謝謝都沒說，就睡的死豬一樣！」

雷動天三人正等得急躁，那老者又慢吞吞的走來放下茶水饅頭，歉也沒道一聲的走到那少女面前，從衣襟里掏出一個三寸頸口瓷瓶道：「給他聞聞這個，興許會醒來的。」說完遞去。

那少女接到手中，拔開瓶塞，忽聞一股惡臭，忙又塞了回去，捂鼻道：「老伯，你給的這個是什麼啊，怎麼會這麼臭啊，熏死我了！」

那老者竟然也會笑，而且笑得很歡：「你這女娃子有趣，我只叫你給她聞，又沒說讓你也聞聞，自己沒聽清楚話，擅先聞着生受了，反倒怪我來着！」

那少女也笑道：「真是個怪老伯！」說完便又拔開瓶塞，可這次她便學乖了，邪邪地笑着，一隻手捂著鼻子，一隻手老遠捏著瓶口朝林系鈴的鼻子湊過去...忽然正趴在桌子上熟睡的林系鈴跳了起來，遠遠避開了那瓷瓶，笑道：「這麼臭的東西，我可不想被熏死！」

那少女見整蠱別人，自己反著了人家的道，不禁氣的花枝亂顫，一邊把手中的瓷瓶使勁朝林系鈴人去，一邊嗔道：「你這嚼蛆鬼，人家一片好心，不領情算了，還嘲笑人家，早知道還不如讓你躺在路邊涼快涼快！」

林系鈴本想賣弄一番，等瓷瓶飛近臉前再伸指夾住，卻不意這少女隨便的一扔其中蘊含着上乘手法，等心中明白想躲開時也後悔不及，眼見瓷瓶堪堪要撲到臉上時，忽然斜刺里一隻手伸過來將瓷瓶抓住，卻正是那老者。只見他走到那少女跟前，在她手中輕輕一拂，瓶塞便到了他手中，塞上頸瓶，淡淡的道：「葯是用來救人的，不是用來傷人的！」說完便又慢吞吞的上樓梯去了。

在場的林系鈴、雷動天等幾位行角見了適才那老者的一抓、一拂，不禁暗自忖道：「此人是誰，竟深藏不漏，江湖中怎沒聽說過？」

那少女「哼」的一聲，嘆道：「不好玩，不好玩，沒扔到那臭小子，真不好玩！」

林系鈴苦苦的笑了一笑，在她面前坐下，提壺把她的茶杯斟滿，問道：「臭小子是誰？」

那少女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慢慢的吐出一口，慢慢地伸出食指指着他的鼻子，慢慢的道：「臭小子除了你還有誰？不過有時候臭小子倒還是蠻乖巧的嘛！」

林系鈴哭笑不得道：「是么？我可不叫臭小子，我叫林系鈴，林子的林，系鈴的系，鈴鐺的鈴！你呢？」

那少女指著自己道：「我？我可不會把名字告訴一個救了他連聲謝謝都不會說的人！」

林系鈴笑了笑，又替她斟滿茶，淡淡的道：「大恩是不言謝的！」

那少女眼珠子轉了轉，問道：「那你拿什麼謝我呢？」

林系鈴脫口道：「以身相許！」他忽然發現，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女孩子面前，他似乎忘記了憂愁和煩惱，心中只有快意，想都沒想便說了出來。

那少女冰冷的臉似如春冰解凍，「噗嗤」笑道：「你羞不羞啊，堂堂一男子漢竟以身相許給人家，你不羞，我都羞了！」看了看早已因追悔不迭而脹紅了臉的林系鈴，又道：「你這人有意思，好，我花墨綠就交你這朋友了！」

林系鈴忽然抬起頭，兩眼打量了一番花墨綠，只見她身段輕靈，骨骼娟秀，玉手蔥白肌理嫩皙，瓜子臉上兩抹細眉，下巴一道劍頷，英氣颯爽，可她全身最漂亮的卻是她的那雙眼睛，墨色的眸子中竟帶着點點綠，林系鈴似乎看得已痴了，自言自語道：「花墨綠，墨花濃梢一抹綠，點點淺痕兩行淚...」

花墨綠卻有點不好意思了，往桌子上一拍，臉紅道：「你看夠沒？」

林系鈴回過神來，訥訥的道：「我...」

就在花墨綠拍桌子的一瞬后，除了雷動天桌子上的三人，其餘的人都齊刷刷的站了起來，十幾隻眼睛都冷冷的投向閻猛背後的那個紅色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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