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後記

池鹿鳴自回到上京后,閉門謝客,深居王府。她雖因身份所致,不需為父守孝三年,但她念及父母撫育其至自理需三年之久,自己私下依然衣緇茹素,略盡為人之女孝心。

又是一年春草綠,清明到來,池鹿鳴不便回舊京祭拜父兄,按上京風俗可至開靈寺上香遙祭。她不願興師動眾,僅帶了幾人輕裝簡行,且為避過眾人,特意早起出行。待她燒香完畢返回時,已陸續有人來到,路上甚有眾人相擁之勢。

池鹿鳴思念父兄,心情不佳,不欲感受熱鬧。小滿極善察顏觀色,立馬提議行走小徑,再行踏青。上京因屬北地,並不如舊京一般在清明之日多雨水,除去祭掃先人,踏青訪春確為清明盛事之一。

何從率領大家刻意擇偏僻小徑而行,離喧囂處漸行漸遠。他們騎馬行了半個時辰,隨路起伏,漸至許多彎道,過後到一小村莊。此庄位於三山之谷,立於翠綠之中,樹木扶疏,空氣尤其新鮮。眾人紛紛下馬,欲在此休整片刻。山村甚小且異常安靜,僅有幾位村民零星而過,並無雞犬相聞的熱鬧。

大家一打聽,此三山分別喚作東山、南山與北山,大家鬨笑;又知此地名喚長安鎮,池鹿鳴直道好名字。她抬眼一望,藍天白雲,深覺此地甚好,鬧中取靜,最適為隱居。較大都市城廓,唯有此地才宜用此名,長久安泰!

這莊上僅有十餘戶農家,他們選了一戶不甚起眼且稍偏些的農家,欲進去討些水喝。院內有兩位婦人正站着說話,見他們所求,爽快答應,任其進屋自取。池鹿鳴也隨行而入,只見院子打理得極有條理,並無蔬果,全是花樹,石頭小徑兩邊還立有馬燈,關起門來倒有別院風采,似乎不像是農家。

她不免對戶主有些好奇,看向兩位婦人,年輕一位似乎有些眼熟,只是不記得曾在哪裏見過。誰知那位年輕的婦人看到池鹿鳴,嚇了一跳,迎上前來,行跪拜大禮。

大家不妨在此地被人認出,有些緊張,侍衛立即警惕起來,迅速在池鹿鳴旁邊圍成半圈,手按佩劍,一觸即發。那女子見此架勢,立馬自報家門:「朱碧叩見王妃。」

池鹿鳴不想在此偏僻之地重遇聞名天下的花旦朱碧,也很是吃驚。問道:「姑娘如何在此?」一面又打量她,竟全好了,看來姜明卿醫術了得。

荊釵素裙的朱碧興奮道:「還有一位王妃故人在此呢!」

池鹿鳴略一思索:「硯寒?」說完自知失言,她亦不宜如此稱呼他,轉而道:「清水詞人隱居在此?」朱碧嫣然一笑,點頭稱是,並示意他此刻就在後院。

池鹿鳴讓大家在此等候,自己欲隨她進去。侍衛首領當辭不讓,緊跟其後。朱碧毫無芥蒂,並不阻止,在前面領路。

跨過天井,進到後院,一位著短裝葛衣的男子正在為花草施肥澆水,自忙自足,心無旁鶩,全不在意有人來到。

朱碧生性活潑,疾步上前道:「先生,你看誰來了?」梅硯寒悠悠轉過來,看到池鹿鳴亦有些驚訝,但他很快就鎮定下來。

鹿鳴見他已剃去了絡緦胡,露出了一張清爽的臉,雖略有些黑,但仍是那般俊秀。少年時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池鹿鳴心下一熱,走過去,與他對立,兩人對視,俱是無言。

良久,池鹿鳴主動解釋:「踏青路過,真是緣份。」

梅硯寒回笑道:「既來之,則安之。」

朱碧熱情邀道:「就在此處用過飯食再行路吧,我就去與嬤嬤張羅。」

梅硯寒放下手中活計,引池鹿鳴去亭中坐下。侍衛首領迅速在小院布下崗哨,兩人心懷坦蕩,自隨他們而去。

不到片刻,朱碧帶小滿送來幾碟小食與一壺酒,酒是農家自釀的杜鵑花酒,深紅似血;菜皆是應時山鮮,小筍、地菇、薺菜與香椿豆腐。兩人送完,也不逗留,又去張羅其餘人等的飲食。

池鹿鳴反客為主,為梅硯寒與自己斟滿酒水,又自行端起,向他略作示意,隨即一飲而下。

梅硯寒並未立即回應,隨手拿過一節竹器,敲打起來,隨口吟唱:

少為紈絝,極愛繁華,好駿馬,喜詩書;

倉皇一夢,別親友,游大漠;

國破家亡,再歸來,如隔世。

避居山鄉,布衣蔬食,撫竹琴,閱殘卷;

似夢非夢,憶煙火,幻華燈;

山川依舊,逢故人,傷舊事。

唱畢,梅硯寒將竹器向後一甩,端起酒杯,亦一飲而下。兩人相視一笑,眼中俱含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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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硯寒唱詞仿明張岱《自為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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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幾度隔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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