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

在漫長的凌晨時分，白色的一切都被吞噬，他自己在一個世界里，如臨深淵，濃郁的黑色，沒有別的色彩。

如果說這個世界是白色，他的世界就是黑色。

他一直感覺自己站在黑夜之中，世界里寂寥空曠，什麼都不擁有，站在這個鮮活的世界，他也感覺自己不應該在這裡。

他就像個迷路的人，不明白自己心靈深處巨大的黑洞從何而來，它吞噬了希望。

在同一個夢境里，這個世界的自己，和另一個他有多大的不同。

如果形容，他和另一個自己之間圍著黑與白的城牆，魔鬼和天使共用一個軀殼。

他的不知從何而來的疲憊，對應的是對方生動的愛和生命。

如果自己想離開深海，其實也能離開，因為這個世界是自己主宰的，但這個世界對他而言到底是天堂，還是地獄。

不知道為什麼窗外夜色降臨，抑或是白天，他總是感到孤獨，並且覺得無聊。

好像這一切應該結束，本就該結束了。

他心中沒有來源和理由的絕望絲毫不減，為什麼自己的心靈會是這個樣子呢。

是因為他們分成了兩部分嗎？

一個自己擁有著所有黑暗的心緒，一個自己就能夠平靜快樂。

而自己唯一的願望就是找個地方安靜的結束一切。

男人意識已經恍惚了，他快要遺忘了呼吸，胸腔的起伏輕微。

瞳孔里看到了幻影，他彷彿看到一個人影在海水中朝自己游來。

景象化為現實，人影也不再模糊，那個人正俯下身，把手朝自己伸出，在微弱的光亮中，他看到那個人的髮絲在水中飄動。

他看著他拉住自己，光影與色彩湧進眼帘，瞬間點亮了他黑暗的視野。

茫茫的白色天際線，他躺在地上，打開頭盔，天空盡頭的藍在以往每一天都那麼尋常，他呼吸了第一口空氣，閉上雙眼。

結果還是回到了這個世界。

恩尼亞渾身顫抖，他俯身在他身上說話，「你為什麼不出來？」

托尼看著天空的眼睛里有了一絲波動，他嘆了口氣，看了看恩尼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他對著男孩說，「我突然想知道脫離這個世界會是怎麼樣？」

回到現實，現實又是什麼樣子，那裡是會比這裡更好，還是和這個世界相似，如果就這樣消失，也沒有什麼不好。

恩尼亞感覺心頭冰涼。

他聽著托尼的話，他感到眼前這個人已不想留在這個世界。

「你覺得無聊嗎？對於這個世界，你什麼時候開始這樣想的？」

「...很久以前吧，感覺已經很久遠。」

那是過去的哪個時候，已經不記得了。

本來他就沒有現實的記憶，這種感覺伴隨著他很長時間，具體有多長，他又說不出來，也沒有個起點，只是總是如影隨形。

在發生任何事情的時候，它都存在。

恩尼亞愣愣的看著他，明明還是那張臉，那雙眼睛卻截然不同，為什麼以前沒有發現，這個人心裡是沒有希望的。

他更充滿了黑暗的情感，那些情感透過他的身體滲透到現實，表現就是眼睛，感覺是不一樣的，可是他卻沒有觀察得細緻入微。

恩尼亞覺得難過。

或許有很多因素導致，靈魂寶石復刻出來的靈魂不完整，還有或許因為是一個毀滅的宇宙的靈魂，他最深的意識里留著那一切，他只是不記得了。

他蘇醒過來，卻快樂不起來，可能他的想法受過去的影響，可是他自己都不明白曾經發生了什麼。

托尼如果一直都是這樣，在現實世界時也是嗎。

其他人有沒有相同的感覺，還是只有他。

恩尼亞回憶著現實世界的一切事情，這幾個月以來人們都精神飽滿，努力上進，沒有低沉也沒有負面情緒爆棚。

不管是突然改變的普通人，還是復仇者，都能很好的維持生活方式，大致都是積極的，不然他們也不能那麼快適應了環境，處理好世界改變以後的許多事情，他們其實是沒有受到這樣的困擾的。

也就是說托尼應該也是一樣的，他不會自己一個人成為例外，被曾經的黑暗情緒影響，是心靈法術導致了他受到黑暗的侵染。

恩尼亞已經這樣猜測，因為進入了這個心靈世界，托尼才改變了，因為潛意識裡的黑暗在涌動。

斯蘭特奇和他說過會有不好的影響，但之前經歷的兩個托尼都是過去的心靈，負面情感不多，受影響也很局限。

但是這個托尼。

他的世界真的太糟糕了。

他在受混沌的影響，雖然不記得但是留在靈魂里的黑暗釋放出來，使他整個人都很不好。

恩尼亞很清楚，他能幫助他們的方法只有儘早讓世界回歸正常，結束這個法術。

他低下頭眼睛看著著對方說。

「托尼，你再等等我。」

躺在地上的人看著上方的恩尼亞堅定的眼睛，他面無表情，動了一下身體坐起來，「小騙子。」

「你明明不是為了我。」

「就是你。」

恩尼亞眼神憂鬱，裡面卻有光。

「我的戀人雖然有些精神分裂，但我知道他們是一個人，我私心想讓記得我們過去的那個人回來。」

「你是沉睡在他靈魂里的另一個他，我也很愛你，我們會變好的，請你相信我。」

他們是相同的人，只是宇宙的不同，曾經的記憶不同。

自己愛的人不想要活下去，這對他來說也很殘酷。

托尼看著男孩眼睛打轉就是不掉下來的淚珠，「可你為什麼只想找他，是不是在欺負我。」

恩尼亞無言以對，「我...」

托尼直勾勾的凝視著他的眼睛，彷彿在看男孩瞳孔里他的投影，或者一個人的靈魂。

「我消解不了自己心裡的絕望感，甚至都不明白是為什麼，但我不會著急死的，我還要看看你會給我，給我們帶來什麼樣的改變。」

「我放你走不是因為我認輸。」

「你如果願意陪在我身邊，就最好了。」

那樣或許我也能快樂一點，但已經沒有意義了，沒有必要把你搶走了，我的心靈充滿了黑暗，這裡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宜居。

恩尼亞沉默的看著他，知道自己可以離開，他卻沒有開心，只覺得難過。

「他是什麼樣的我？」

是會更正面嗎？至少是更幸福的。

恩尼亞沒有忍住，堵上了男人的嘴唇，感覺到冰冷開始融化，覆蓋上滾燙的熱度，離開以後。

「他就是你，你憋追根究底了，他只是有了些不同的記憶，他和你一樣努力，和你一樣討人喜歡。」

雖然你心靈里有許多絕望，但是你比任何人都要強大，因為只有你是經歷過一切不同與其他人的那個靈魂。

托尼無奈的說，「真希望擁有那些記憶的人是我，但我可不討人喜歡，無論是哪一個我。」

恩尼亞笑了笑，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著星辰的光，「你本來就值得全世界的喜歡。」

眼前人是個巨大的寶藏，現在這個寶藏雖然還在沉睡，但是也快要醒來了，就在不久以後。

「恩尼亞，我等得到再見你的一天嗎？」

「等得到，遲早有一天你會再見我。」

直到你們的靈魂融合完成。

「我還會活著嗎？」

「你會好好活著。」

而我也會陪著你。

托尼從地上站起來，他揮了揮手示意恩尼亞靠近，把他抱坐在鋼鐵盔甲上。

「坐好了。」

「我們去哪裡？」

「離開這個世界。」

他向上穿越天際，身邊飛鳥掠過，直到雲層重疊之間，蒼穹萬里之下是整個遙遠的世界。

恩尼亞發現自己的呼吸正常，沒有受阻。

托尼還抱著他在往上飛，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已經在地球大氣層之外。

男孩驚訝到獃滯的樣子讓托尼莞爾。

他們懸立在宇宙里，身後是藍色的星球，身周是黑暗的宇宙。

「你看到那裡了嗎？」

恩尼亞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片藍色的旋螺型星雲。

「那對面就是你要找的人。」

托尼放下他，「接下來我就不陪同了。」

恩尼亞自己漂浮在宇宙里，他新奇的動了動胳膊腿，興奮的再回頭時。

身後的人已經不在，他看了一會，輕輕說了聲，「再見。」

他輕輕跳動了一下，發現自己可以一下子躍出很長一段距離，就像是在宇宙里有某種力量在推著他。

飄了一段以後，他被某種引力吸附，往那個藍色旋螺星雲的方向掉去，意識也陷入昏迷之中。

再醒來時，就如同一個夢境。

恩尼亞安靜的蘇醒，睜開眼。

古老的雕花窗映進眼帘，金色的綉線布在整天棕色的窗帘布上，吊燈的柔和暖色光在室內。

他坐了起來，不明所以，打開窗戶卻看到了宇宙，窗外是黑暗的宇宙，點點星辰就是獨特的風景。

他愣住了，後退幾步。

再想了想，打開房間門，經過走廊，穿過在宇宙中的庭院，又走了很長一段路，終於找到了這裡的正門。

恩尼亞站在正門前的空地仰頭看這個地方的真面目，他嘴唇微張。

在宇宙盡頭，這樣一座巨大城堡，它安靜存在在星雲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