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張苟成顧不得看車窗外向後飛奔的建築群,直愣愣瞪着後視鏡瘦子的眼睛,「為什麼要去監獄?老闆攤上大事了?」

瘦子的眼皮抬也不抬,「不要多問,到了地方就知道了…」

道路建築群越發稀少,顯出郊區的荒涼,張苟成不禁心虛起來,出於職業原因他對看守所是非常了解的。

他之前經手的案子沒少押人去看守所。「那地方我去過…」張苟成沒話找話地開口了。

「進看守所不比公費旅遊,所有的環節都有嚴格規定,犯人在看守所醫務室抽血拍片子檢查之後,送到監區,在監區入口的辦公室,脫衣服、鞋和隨身物品裝袋封存,換上看守所號服、一雙拖鞋進入監區。

「看守所監區和監獄監區的走廊,都叫「筒道」,每個筒道是一個區,筒道有一道鐵柵欄門的門禁,一個筒道里大概有十個監室,新進來的,要在「流動號」教規矩,在「流動號」十天八天之後,要麼被釋放了,要麼大概率會被檢察院批捕的,被調監室到「普通號」。

「秦皇看守所的監室格局是一個鐵門,上下各一個矩形的狗洞,上面的狗洞是獄警投遞材料、簽字、摘戴手銬、求醫發藥用的。下面的狗洞是每天打飯和扔垃圾的通道。

「進入監室,是一條一米多寬的過道和一條大通鋪,睡覺和白天坐着都在大通鋪上,大通鋪被稱作「板兒」,看守所里的很多詞都跟「板兒」有關。

「牢頭獄霸的官方稱謂叫「聯絡員」,在號里被叫做「頭板兒」,他的副手叫二板兒…按牆上的報警器呼叫獄警叫「拍板兒」,獄警通過報警器向監室里喊話叫「響板兒」,打群架叫「炸板兒」,試圖顛覆頭板兒叫「磕板兒」……

「過道的盡頭是玻璃牆隔出來的廁所,廁所里有洗手池、淋浴、茅坑、放公用物品的大貨架,廁所裏面有一道通往風場的電控門。風場是一個監室的小後院,四面牆,頂上蓋着鐵欄桿。

「新人進流動號,先教規矩,所謂萬事喊報告,謝字不離口,管教路過門口就齊聲高聲喊管教好,上廁所叫放茅,拉粑粑叫放大茅,撒尿叫放小茅,撒尿必須蹲著尿,走路要雙手捂著褲帶低頭……一大半的奇怪規矩只是在流動號里折騰新人的…」

「呵呵…」瘦子聽到一半,居然笑出了聲,他擠在後視鏡里的臉像個皺巴巴的老太太。

「你笑什麼?」張苟成莫名其妙了。

「我笑你居然這麼健談…」瘦子收回眼神順便收起笑容。

張苟成探身扶住駕駛位後座,「探監也有規矩,在看守所,無論是律師會見、辦案單位提審、檢察院提審、管教提審、法院開庭還是已決犯的家屬會見,只要出監室,都是先在監室門上方的狗洞裏伸出手,戴上手銬,獄警再開門提出去…」

「你頭不疼了…」瘦子不耐煩起來。

張苟成被他這麼一問,腦袋過電似的一陣麻木,他嘆了口氣,把自己摔回座位。

他的狀態一直不佳,跟任何人聊天都似乎隔了一個頻道,無法正常地交流,他已經跟眼前的這個瘦子相處了好幾天,他竟想不起他的名字,他面子薄竟也不好開口發問,他似乎開始放棄融入新環境的想法了。

兩個人就這樣一路沉默,顛顛簸簸來到了郊區的小村鎮,村鎮路口的小石橋,筆直地對準山根處的一片黑壓壓的建築群。

張苟成抬手看錶,已經是下午三點多,夏令的時節,太陽已經非常偏西了。

轎車開始減速,在金色掩映石路上緩緩推進,最後停在了一處水泥斜坡路口,路口上方是一道鋼筋水泥的三角防爆格柵,格柵後面便是黑沉沉的監獄大門。監獄大門被厚重的圍牆包圍着,似乎遮蔽了半個天空,一隊持槍的看守,在門口上方的警衛長廊里來回巡弋嚴陣以待。

瘦子卡上手剎開門下車,張苟成跟着推門出去,「探監不是在這個門…」他善意提醒著,忽然想到這個大門是犯人出獄才會走的大門,於是趕緊閉了嘴,不再找話茬。

瘦子假裝沒聽見,獨自倚了車門,利索地摸出一根煙,咔咔地打起火來。

張苟成的心裏升起巨大的孤獨感,好好的公職沒有了,自己被介紹到這麼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皮包公司,公司小點也就算了,這公司的老闆居然還在坐牢,這真真是老天爺打飛機,滑天下之大稽。

這老闆什麼人?犯了什麼事進去的?判了幾年?張苟成胡思亂想起來,他也算在職場呆過,心裏想着見了老闆應該怎麼組織語言,直接叫老闆?不合適…叫大哥?也不合適…叫老大?更不合適…乾脆…先乾瞪眼再說吧。

兩個人不知等了多久,張苟成剛要開口,瘦子立刻搶過話頭,「師父讓我們在這等他…」

張苟成看看錶,「還有十分鐘就到五點…五點之後…就不再釋放了…」

瘦子愣了下,「什麼犯人?你…」

瘦子話音未落,沉重的電器大門居然緩緩打開了,一隊人簇擁著兩個人緩緩走來。

其中一人張苟成認識,那人年近五十頂着半月頭,一米六五的個,矮且胖,容貌隨和,像個老好人,竟是秦皇監獄的典獄長!典獄長此刻竟對着身旁的一個老者有說有笑,兩個人竟像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看那意思,典獄長對這老者尊敬得多!

張苟成驚呆了,心說這到底是出獄還是組團旅遊來了?!他趕緊看向那老者。

但見!那老者一頭白髮,一雙鶴目時不時精光外露,一字白眉像一叢松針,精神抖擻地豎着,不苟言笑的國字臉帶着一種不怒自威的正氣。

最令張苟成感到奇怪的是這老人的穿着,老頭身上穿着的像是民國時期的服裝,亞麻線的布料早已經洗的發白,但是很乾凈,腳上是一雙黑粗布鞋,白蠟千層底。老者身形矍鑠,步伐輕盈,步履穩健,竟像極了一個年輕人,不知道為什麼張苟成一看見他,心裏就有一股說不出的安定!

「那間牢房就是生死門,只要按照我的方法完全封死…就沒有問題…記得初一十五要進行拜祭…」老者一邊走一邊囑咐着什麼。

「是是是…」典獄長滿臉堆笑點頭哈腰。

無意間,那老者的眼神忽然釘在了張苟成身上,立刻停了話語站定了。

一行人也跟着站定了,所有人的視線都齊刷刷望向張苟成。

張苟成立刻緊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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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老闆林正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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