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胡嬙知夢強不眠,玥鳶借故問病況

第230章 胡嬙知夢強不眠,玥鳶借故問病況

於是到了次日夜晚,懿澤再次潛入胡嬙夢中,先是幻化做瀅露的模樣,告訴胡嬙皇貴妃召見,要即刻入宮。胡嬙有幾分詫異,但也不敢耽擱,忙忙的大概整理了一下自己,就隨宮中來傳話的人去了延禧宮。

胡嬙邁入延禧宮正殿,只見令皇貴妃坐在當中,慶貴妃和穎妃坐在兩旁,目光都注視在胡嬙身上。還有許多宮女,侍立在三人身後。胡嬙剛上前跪下行禮,就聽到正殿的大門就被「砰」的一聲關上了,胡嬙的心也隨著這關門聲咯噔了一下,她已經預料到後面不會有好事發生。

胡嬙行禮畢,不敢擅自站起,伏地叩問道:「不知皇貴妃召見奴婢,有何吩咐?」

令皇貴妃道:「自熱河回京后,永琪一病不起,前朝後宮都為此擔憂不已。宮中漸漸流出一種傳言,說在熱河時,是本宮派人誘騙並頂替渥西琿去賽馬,伺機謀害榮親王,陷舒妃於不義。倘若永琪因此送命,皇上必將遷怒於舒妃和永瑆,到時候本宮和永琰便可坐收漁翁之利。這些,你可聽說了?」

胡嬙仍然低著頭,答道:「世人皆知,皇貴妃因善良美麗而深受聖寵,奴婢更深知皇貴妃待榮親王如親生骨肉一般疼愛,怎能輕易聽信小人的流言?」

令皇貴妃又說:「更有一種傳言,說你是潛伏在榮親王身邊的姦細,說他的病遲遲不見好轉,都是你近身服侍搗的鬼。這些,你有聽說嗎?」

胡嬙忙又磕頭,辯解道:「請皇貴妃明查,奴婢一心一意伺候榮親王,絕不敢有不軌之舉!」

「是嗎?」穎妃站起,走到胡嬙面前,一臉陰陽怪氣的問:「可是本宮的人怎麼恍惚聽太醫院傳聞說,榮親王被人下了迷魂香,這香爐都是胡格格弄的?」

胡嬙猛然又是心中一驚,果然太醫院那些人口風不緊,她投毒原本是為逼永琪離開京城,結果永琪絲毫不為所動,此事又泄露,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胡嬙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慶貴妃笑道:「胡格格不要害怕,皇貴妃也不想為難你,可總有人說你的所作所為是受皇貴妃指使,皇貴妃不得不為自己洗白。只要你說出幕後指使你的人是哪個,皇貴妃自然會對你從輕發落。」

胡嬙搖頭答道:「沒有,沒有人指使奴婢,奴婢沒有在王爺的香爐里下迷魂香,謀害王爺的另有其人,求皇貴妃明查!」

穎妃回頭對令皇貴妃說:「娘娘,嬪妾以為,不讓她吃點苦,恐怕她是不會老實招的!」

令皇貴妃點點頭,穎妃便令兩三個宮女拿著雞毛撣子走到胡嬙身後。胡嬙慌忙求饒:「皇貴妃恕罪,奴婢所言,句句屬實啊!」

穎妃看著胡嬙,又說:「這大冬天的,身上穿的這麼厚,打上去還不跟撓癢一樣?給我脫!」

話音落,另有兩個宮女上前來脫胡嬙的衣裳。屋內約有十幾名宮女,挨著門的地方還站著兩個小太監,都看著胡嬙,胡嬙怎能允許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扒了衣服,於是拼盡全力扯住自己的衣服,朝令皇貴妃喊道:「皇貴妃娘娘,奴婢雖然卑微,好歹也為榮親王生下女兒,這樣被脫了衣裳,奴婢以後還怎麼見人?」

令皇貴妃冷笑一聲,道:「你要真怕沒臉見人,就該好好回答本宮問的話。」

胡嬙哭著答道:「奴婢已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皇貴妃要問的那些,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令皇貴妃聽罷,一臉怒氣,吩咐穎妃道:「不必跟她客氣。」

穎妃得了命令,又增加了兩名宮女一起來給胡嬙脫衣服,胡嬙苦苦掙扎著,場面十分不堪,看的令皇貴妃皺起眉頭。

慶貴妃在一旁勸道:「皇貴妃心慈,若是看不得這樣的場面,不妨都交給穎妃吧!」

令皇貴妃點點頭,就攜慶貴妃一起走出,讓守門太監開了門。

門開后,令皇貴妃和慶貴妃都走了出去,可門外站著的更多宮女太監都紛紛把目光投向胡嬙,連在庭院中打掃的太監們也都停住了手中的活兒,往近處來一看究竟。

胡嬙掙扎不過四名宮女,衣服都被撕破了,一下子從肩膀脫落,露出上半身內穿的肚兜來。

穎妃繼續逼問:「你到底說還是不說?不說就給你脫的一件不剩!」

圍觀的宮人越來越多,胡嬙泣涕漣漣,不堪恥辱,忽然推開身旁的宮女,一頭撞在旁邊的柱子上。

這一撞,胡嬙從夢中驚醒,猛地睜開眼睛,看到漆黑的屋子,手指摸到眼角尚有淚痕,心還在噗通噗通直跳。她慢慢坐起,眼淚不經意從眼角滑落,她好像明白了什麼。

雖然時隔多年,胡嬙一直清楚的記得,在碧彤死後那段時間,懿澤曾多次控制她的夢境,苦苦折磨。她給永琪放迷魂香的事,除了懿澤這種可以來無影去無蹤的人,別人是不可能看到的。且前幾日懿澤曾逼問過她此事,再想這兩日的夢境,還能有猜不到的嗎?

胡嬙害怕被控制的夢境,雖然這兩日的夢沒有恐怖至極,但事情絕對不會這麼快結束。她尚能從夢中自主醒來,說明懿澤並沒有將龍錫杖帶入夢境,可是經過了這兩次的自主醒來,懿澤接下來便有可能把龍錫杖帶入夢境了。一旦如此,她的性命就會飽受威脅。

她最最怕的,就是在夢中死去。

於是胡嬙故技重施,作為一個凡人,她奈何不了神族的法力,她能夠對抗入夢的唯一辦法就是不睡覺。

這個辦法很快被懿澤察覺了,她一時間卻想不來應對的主意。可是,胡嬙在夢中都要撒謊,夢醒就理清了頭緒、洞曉前因後果,可見胡嬙死守秘密的意志究竟有多麼堅定。

晚上不睡覺,白天精力自然難以支持。胡嬙強撐做事的時候倒還湊合,但只要一坐下,就難以控制自己,說不好哪一會就打起瞌睡來。因她白天多半時間都在紫薇寒舍,總也在距離永琪不遠的位置,永琪當然留心到她的精神倦怠,黑眼圈也漸漸明顯起來。

這日,胡嬙是帶著孩子們一起過來的,因此瀅露和玥鳶也都在。胡嬙坐在一旁做針線,不知不覺就打盹起來。永琪擺手招呼瀅露近前,輕聲的問:「她最近怎麼回事?是夜裡孩子們鬧的厲害嗎?」

瀅露搖了搖頭,也輕聲答道:「沒有,孩子們這幾日夜裡睡得都挺好的。我也納悶呢,夜裡悄悄去看過她兩次,她都是在床上坐著呢,不知道是睡不著才坐著,還是壓根就沒睡!」

卓貴聽到,十分不解,驚詫的問:「啊?大半夜坐著?她要幹嘛?」

卓貴的聲音太大,把胡嬙吵醒了,永琪和瀅露都感到十分無奈,奈何卓貴直來直去習慣了,偏偏耳朵還很長,又是天生的大嗓門,每次該輕聲細語時總也記不住。

胡嬙站起,走到永琪身旁,問:「王爺剛才叫我了嗎?」

永琪搖了搖頭,問:「你最近夜裡睡不好嗎?」

胡嬙笑道:「是有一點失眠,誰還沒有個失眠的時候?」

永琪感覺得到胡嬙有事隱瞞,卻沒有說破,後來趁胡嬙不在眼前時悄悄吩咐瀅露,要瀅露今夜偷偷注意觀察胡嬙是不是整夜不睡。瀅露領命,這夜便沒有睡覺,一夜起來無數次到胡嬙房門外偷看,果然見胡嬙不是坐著就是站著,甚至在屋裡徘徊著走,總之就沒有一次是躺著的。

至次日,瀅露將此事悄悄回復永琪,永琪心中已然明白了七八分。永琪記得,當年胡嬙曾堅持不睡,並傾訴關於懿澤和龍錫杖的一些事,當時永琪不信,致使胡嬙被折磨多日。如今永琪已經知道懿澤身份不同,胡嬙卻反而隱瞞了害怕入夢的事實,著實讓人感到奇怪。

待房中只有永琪和胡嬙兩個人時,永琪半坐半躺著,拉住胡嬙的手問:「你還是在失眠嗎?」

胡嬙笑了笑,乖巧的點點頭。

永琪微笑著看胡嬙,好似有一搭沒一搭的建議著:「那要不……今晚留在我這裡睡?把我們的頭髮系在一起,或許你就不失眠了。」

胡嬙吃了一驚,提到系頭髮,這個意思再明白不過。胡嬙不想把這些事告訴永琪,是因為她對永琪隱匿了自己投放迷魂香的事,更無法向永琪解釋懿澤入夢的原因。至於系頭髮,她不敢,她一個人有性命之憂已然很糟糕,哪裡還能讓永琪也牽連入夢、陷入險境?

永琪看到胡嬙出神,又拉了拉胡嬙的手,問:「如何?」

胡嬙笑道:「王爺想哪去了?我不過是偶爾失眠而已。王爺現在病著,還是自己睡吧,我住這兒,萬一夜裡不小心碰到了你的腿,不得害你受疼?」

永琪笑著搖了搖頭,嘆道:「你可以瞞著我,但這樣一熬就是一個通宿,我倒想看看你能堅持多久。」

胡嬙沒有說話,她當然堅持不了多久,這幾天的不睡,她幾乎已經筋疲力盡,走起路來,連腳都發軟,像行走在雲里霧裡,更不可能有胃口。她是因為害怕死在夢中而不敢入睡,可是夜夜不睡,她又能活多久?

對於病中的永琪而言,京城是個危機四伏的地方,每天來榮王府探望永琪、詢問病情的人不可計數,胡嬙看著每張問候的臉,難以揣測背後的用心。還有一件傳聞,據說乾隆已經在正大光明的匾額後面放了秘密立儲詔書,這個「秘密」立儲,讓胡嬙日日夜夜都在擔驚受怕當中。

胡嬙很想帶永琪離開京城,但是很難。除了永琪本人的意志難以動搖之外,病的發展方向也是胡嬙不能確定的。永琪已經卧床太久了,如果貿然外出甚至遷居,未必於病有利。可是這樣一直不睡,胡嬙是真的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又一次太醫們來為永琪診脈、開藥,例行公事完畢后告退離開。胡嬙以關心永琪病情為名,在玥鳶耳邊叮囑了幾句。玥鳶點頭,跑出門追上了幾個太醫,高喊著:「王太醫留步。」

幾個太醫都聽到了,還以為是永琪的病又有什麼問題,不約而同的停住腳步。但這裡姓王的只有王振文一個,於是王振文回頭問:「姑娘是在叫在下嗎?」

玥鳶半含羞的低著頭,說:「我為王太醫做了一件衣裳,能請移步試一試是否合身嗎?」

王振文愣住了,其他幾個太醫互視著笑了笑,一起離開了,將王振文一個人撇在了這裡。

王振文感到有點尷尬,只好禮貌的笑了笑,問:「姑娘真會玩笑,我們熟嗎?」

玥鳶低頭站著,又等了片刻,待其他太醫都走遠,才又對王振文行了個禮,道:「對不住王太醫,讓人見笑。我並沒有做什麼衣裳,是想請教太醫一個問題。」

王振文略笑著,道:「姑娘請講。」

玥鳶道:「我是想問太醫一句,王爺的病,究竟如何?」

王振文笑問:「這是王爺要姑娘來問的?」

「不是,是胡格格要問的。胡格格說,王太醫年輕,有太醫院那些前輩們在,必然只能順著他們的口風說話,可實際上,唯有王太醫最清楚王爺這病的來龍去脈,所以我們只能問你。」

王振文點點頭,笑道:「胡格格抬舉了,只可惜,在下醫術淺薄,恐怕難以為胡格格和姑娘分憂。」

「如果王太醫還在為之前的事生氣,或者您因王爺的病在老太醫們那裡受了委屈,我都在這裡給您賠不是,我發誓以後都不會連累您!可是,我們所知的,太醫院敢講真話的人,只有王太醫一個。眼看著王爺久病不見好轉,胡格格和我們都害怕極了,我們就想要一句實話,王爺的病究竟怎麼樣?要是您還是覺得氣不過,我就跪下給您磕頭賠罪!」玥鳶說著就要跪下。

王振文忙要扶,忽又覺得不妥,收回了手,道:「姑娘快請起,在下哪裡擔當得起這樣大禮?」

玥鳶並未完全跪下,欣喜的站起抬頭,問:「王太醫是不生氣了?」

王振文拱手答道:「不敢,姑娘這般屈尊,倒顯得在下不仁義了。」

「那就請說說王爺的病,到底要不要緊?」

「王爺的病,確實很重。」

「真的?」玥鳶大吃一驚,驚嘆道:「那些人,果然都是報喜不報憂,他們還一直在皇上和王爺面前說什麼王爺的病冬日不加重就算有好轉,明年春上可望痊癒!敢情都是唬人的!」

王振文又說:「姑娘莫怪,世間所有的病,無論輕重,都是一理。只要下藥對了癥候,重病也可治,下不對葯,輕症也會延誤。」

玥鳶不解的問:「那為什麼王爺病了這麼久都不見好呢?是太醫院的人不夠盡心,還是太醫院對治這病還不夠嫻熟?」

王振文搖了搖頭,道:「都不是,此事說來話長,鄙人拙見,就請隨便聽聽,莫要當真。其一,大凡是病,多是冬里重,春上輕,王爺的病拖了太久,好起來不可能很快,冬日不會更重就算好事,太醫院豈敢欺瞞聖上?其二,王爺久不見好,也未必都是身上的病,或許有心病,或許有不是病的。心病是什麼,你們自然比我們清楚,至於『不是病的』……姑娘是宮裡出來的人,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有時候不怕得病,就怕有人惦記著你的病;其三,皇上對王爺的病極為重視,太醫們難免過於謹慎,每次用藥都是一大群人一起斟酌。常言道『物極必反』,謹慎過了頭,商量的人太多,未必是好事,倒不如一個人、一顆平常心;其四,王爺整日躺在床上,好好的人也會躺出毛病,更不必說病人。而且躺著不動,也會不思飲食,進食少了,身體當然會顯出不足之症。」

玥鳶認真的聽著,點點頭,總結道:「聽你這麼說,如果王爺所處的地方能暖和一些,遠離是非和小人,找個平常的大夫治病,再下床多走動走動,多進食一些,好起來一點都不難?」

王振文笑道:「是極,可惜他做不到。」

玥鳶問:「你是說哪一條做不到?除了下床走動不好做到,我覺得別的都可以做到啊!」

王振文卻說:「姑娘說的恰恰相反,除了下床走動好做到,別的都不好做到。」

玥鳶一臉疑惑。

「你們大約都以為王爺的病在腿上,妨礙行走,其實不然。太醫們都不敢建議王爺走動,是因為王爺身份貴重,要是走的腿疼了,大家擔待不起。但以在下愚見,絕不能因噎廢食。至於其他的……」王振文一臉可惜,無奈的搖著頭,嘆道:「王爺若生在平常人家,或許這病早好了。」

玥鳶似乎聽明白了,心中也就平添了幾分恐懼,戰戰兢兢的問:「你的意思是,他的身份註定要留在這個地方,所以他必須承受冬日的寒冷,更逃不過小人的算計,連醫者也不可能用平常心對待。所以……他根本就不會有痊癒的一天?」

「治病總要看醫緣,不然討論這些,也沒有什麼意義。」王振文笑了笑,他沒有正面回答玥鳶的問題,但意思已經很明白,該說的既已說完,便不宜久留了,於是又笑道:「在下不能耽擱太久,告辭了!」

玥鳶不敢妄加揣測,只好回去后將所問得到的答覆一一告訴了胡嬙。

胡嬙得了王振文的准信,暗暗的下定決心,無論用什麼辦法,都要勸永琪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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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城訣之榮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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