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永琪腿疾復起重,太醫拒治言鑿鑿

第224章 永琪腿疾復起重,太醫拒治言鑿鑿

傅恆見福隆安竟然是最後一名,心中有些納罕。

福隆安下了馬,繞過得勝的騎手們身旁,來到乾隆面前,叩拜道:「啟稟皇阿瑪,方才賽馬時,有人對榮郡王圖謀不軌!而且這人一定就是眼前這三十六人中的一個!」

跪著的三十六人,多為年輕的蒙古王公子侄,其餘的也都是皇室子弟或皇家外戚,哪個都不是好得罪的。傅恆見福隆安在眾人面前如此不避諱,忙呵斥道:「不許胡說!榮郡王不是好好在這裡?你輸了比賽就亂給別人扣帽子!」

「阿瑪!我句句屬實!」福隆安望著永琪,又說:「榮郡王在這裡,兒臣哪裡敢扯謊?」

乾隆一頭霧水,問:「到底怎麼回事?說個清楚。」

福隆安見問,忙答道:「啟稟皇阿瑪,方才賽馬行程中,有人將榮郡王撞入河中,還驅趕走了他的馬。兒臣經過時,王爺正在水中掙扎!這裡哪個人不知道,榮王雖天賦異稟,文武雙全,卻獨獨不懂水性,偏偏要害他到水裡!不知是要謀害他性命,還是想害他輸了比賽!」

女眷們都在乾隆身後侍立圍觀。

胡嬙情知永琪的病最怕寒濕,此刻竟聽見說永琪中途落水,心中陡然一驚,更可怕的是,永琪還得勝而回,必然一路騎的飛快。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整顆心都揪起來了。

乾隆聽了福隆安的話,很是詫異,問永琪道:「那你是怎麼過來的?」

永琪原先也並非想要存心隱瞞此事,只是覺得這裡人多,不想弄的人盡皆知罷了。可如今福隆安已然說出,也由不得永琪不說,他只好拱手答道:「回皇阿瑪,是額駙將他的馬給了兒臣,以至於他落在了最後。」

琅玦聽到是福隆安幫了永琪,瞟了福隆安一眼,心中又感慨萬千。

乾隆又問永琪:「你可知撞你的人是誰?」

永琪答道:「兒臣沒有看清,而且兒臣也不能十分確定他是有心還是無意。大家同行賽馬,或許是因為距離太近,不慎碰撞。」

福隆安忙又搶白道:「不可能!如果是不慎碰撞,他怎麼沒有落水?你卻連馬都丟了!」

乾隆點點頭,他知道永琪向來希望息事寧人,福隆安講的應該才是大實話,於是向下指著問:「你們中,到底哪個撞了榮王?意圖何在?趁早說出來,不然休怪朕無情!」

當下跪著的三十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說話。

太后慢悠悠的笑道:「咱們大清的勇士都是敢作敢當的,怎麼這眼皮子底下的事,還能成了無頭公案了?」

胡嬙看著乾隆問案,早已急不可耐,她等不及問出結果,也顧不得規矩,就從人群中跑了出來,到永琪身邊摸了衣服,有些邊角地方已經幹了,可裡面衣服還都是濕著的,她忍不住自己的情緒,竟然當眾就哭了起來,哽咽道:「衣服濕的這麼厲害,凍到了怎麼辦?」

乾隆點點頭,道:「說的也是,永琪快回屋換件衣裳,小心著了風寒!這件事,朕自會還你一個公道。」

永琪於是向乾隆行禮告退,胡嬙緊張兮兮的扶著永琪離開。一眾女眷都對著永琪和胡嬙相依偎的背影指指點點。

懿澤看著,默默覺得胡嬙對永琪已經到了關心則亂的程度,她想,胡嬙大約早已忘記自己的親哥哥是怎麼死的了,想起胡云川在榮王府時不知維護了胡嬙多少次,也不惜為胡嬙受傷,卻都已經被胡嬙拋到腦後,這讓懿澤感到可笑又可憎。她告訴自己,她對胡嬙的憎惡完全來自於為胡云川不平,無關於其它。

乾隆繼續審問眼前的賽馬得勝者,卻沒有問出什麼結果,礙於這些人都是身份顯貴的人,也不好無憑無據的一直拘著,只能暫且作罷,卻又私下吩咐傅恆對這些人暗查,務必要查出謀害永琪的人。

胡嬙帶著永琪回到房間,換了衣服,一定要永琪在被窩裡暖著,她摸著永琪還是手腳冰涼,又塞了暖爐進去,卻還是不放心,她坐在床邊,淚眼汪汪的埋怨永琪道:「你自己的身體,你心裡沒數嗎?都說了你的病怕受寒,渾身濕透了還騎馬跑那麼快,你不要命了?」

永琪看到胡嬙這樣心疼自己、擔憂自己,心中湧起無限的感動,也感到一陣內疚,深情的致歉並解釋道:「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當時福隆安仗義借馬給我,我一時間也不好做別的選擇,況且就剩不多遠路程了,就算受寒,也不過是一下下而已,能有多大事?」

胡嬙還是不住的哭,責問道:「你就是逞強!不去比賽又怎樣?輸了比賽又怎樣?你答應過我要好好保護自己的,到了該自保的時候卻忘得一乾二淨!」

永琪又寬慰胡嬙說:「我真沒你想象的那麼弱不禁風!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你這樣一直哭,哭的我心裡好難受!」

胡嬙仍然淚流不止,不住的擦拭。

永琪握住胡嬙的手,笑道:「傻丫頭,你這樣總是緊張過頭,豈不讓人起疑?你要是還想替我瞞住先前的事,就不許哭了!」

胡嬙聽了這句話,只好慢慢的止住眼淚。

後來胡嬙讓瀅露去煮了薑湯,親自看著永琪喝下。稍作休息后,永琪又去見乾隆,陪著蒙古王公一同用午膳,下半日仍是滿蒙塞宴,至晚方休。

永琪睡前還逗著兩個孩子玩了一會兒,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異常,誰知睡下之後,漸漸起了低燒,並隱隱感到腿疼。起初胡嬙不太確定是發燒,只覺得有些微熱,便開始憂心起來,幾乎都睡不著,一夜不停的摸永琪額頭,猶豫著宣太醫。永琪卻不想宣太醫,因為這病已經隱瞞了許久,不想輕易公之於眾,半夜三更宣太醫難免引人注目。

兩人爭執了一會兒,胡嬙還是拗不過永琪,最後還是挨到了天亮,讓卓貴悄悄到隨行太醫們的住處找王振文。王振文不敢聲張,也是悄悄的收拾了一下,隨著卓貴一起到永琪房中。

玞嫿和綿億都是在胡嬙房間的隔壁屋內睡的,因天色尚早,綿億還沒睡醒,玥鳶也無甚事做,閑來到院中看花,卻看到卓貴帶著王振文進了屋子,十分好奇,就想來一看究竟,快到門前時,卻被瀅露攔住了。

玥鳶問:「我看到王太醫進去了,是王爺不舒服,還是胡格格不舒服?」

瀅露笑道:「沒有誰不舒服,不過是請個平安脈罷了!」

「現在請平安脈?」玥鳶看了看天色,悶悶的說:「天才剛剛亮,我從沒見請平安脈還來這麼早的,你不是在唬我吧?」

瀅露在王府時,也和府中所有人一樣,以為永琪那三個多月養病只是跌傷了腿、又與乾隆慪氣罷了。直到昨日永琪落水后回來,看到胡嬙總是緊張過頭、淚水漣漣的模樣,感到有些不對勁,今早並不曾聽見說宣御醫,卻看到卓貴不聲不響的把王振文叫來,想必其中另有隱情,因此才攔住玥鳶不讓進去。

此時,瀅露看到外面有幾個行宮的洒掃宮女來收拾院落,忙拉住玥鳶,低聲道:「你聲音小點吧!本來沒幾個人看到王太醫的,你這麼問,又要有一群探子來打探消息了!」

玥鳶把聲音放低了些,卻仍然不高興,道:「你我都是自幼服侍王爺的人,你難道還有事瞞我?難道我是一個多嘴愛傳話的人嗎?」

「不是……我還沒弄清楚……」瀅露左右看看,又拉著玥鳶來到永琪和胡嬙的房門口,靜靜的聽著裡面說話。

王振文剛診了脈,放下便是一陣搖頭嘆氣。

胡嬙見王振文這個態度,害怕極了,緊張兮兮的問:「王太醫,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們王爺沒救了嗎?」

王振文無奈的嘆著氣,道:「似王爺這般,想要有救,難如登天!」

胡嬙嚇得魂都要沒了,顫抖著問:「昨天還還好好的……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永琪忙握住胡嬙的手,解釋道:「王太醫的意思是我不夠愛惜自己,以至於病情反反覆復,治也是白治。並非我病入膏肓之意。」

卓貴剛才也被嚇懵了,聽永琪這麼說,才又鬆了一口氣,忍不住責備王振文道:「我說王太醫,您能不能把話給說清楚?這好好的人也要讓你給嚇病了!」

王振文向永琪拱手拜道:「王爺,臣知道不該這樣說。但王爺這病,本來就是拖出來的,哪好除根?該休養該忌諱的,王爺總是做不到,神醫也沒有良方,更何況臣醫術淺薄,就請王爺另請高明吧!」

卓貴聽了,更感到可氣,拉長了臉,嚷道:「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這可是我們家王爺!皇上最疼的皇子!什麼叫另請高明?難道你不知道王爺這病打一開始就是你給看的,別人什麼都不知道,請誰啊?」

永琪以手止住了卓貴,問:「王太醫這是不願意為我醫治了?」

王振文跪地,伏地行大禮,答道:「王爺心知肚明,臣每次來為王爺診治,都是醫案上寫一套,實際上又一套,這等同於欺君,原本就是掉腦袋的事。正如卓總管所說,王爺身份貴重,稍有差池,臣萬死難辭其咎,定要滿門治罪。臣死不足惜,但若連累父母兄弟,寧可今日做個不義之人。請王爺恕罪!」

永琪冷笑一聲,道:「既是掉腦袋的事,你之前都做了,現在卻不肯了,這裡的緣故,無非就兩種。一是我的病較之前變得不好治了,治不好的風險太大,你怕我的身體出岔子,無法對上交待,就不敢私下醫治了;第二種就是,你不信任我,你覺得我不是個惜命之人,這樣的治法遙遙無期,一直明一套暗一套,遲早會露餡,便有人告你欺君罔上了。」

王振文道:「王爺若是將臣治罪,臣也無話可說。其實昨日聽聞王爺於詐馬時落水,卻得勝而回。臣就已經猜到卓總管遲早要來,思慮了一夜,不得不如此。臣固然有私心,但王爺的病程實在太久了,微臣年輕,行醫之法也難保萬全。臣斗膽請王爺撇開從前的顧慮,讓太醫院中有經驗的老太醫們同來看診,商量出一個救治之法。」

永琪搖了搖頭,苦笑著說:「我想王太醫應該明白,昨日落水,是有人在暗害我,我被害的緣由,人人心如明鏡。現在這行宮中,滿蒙權貴齊聚,有動機對我下手的何其多也?你們太醫院,哪個人不是和前朝後宮有著千絲萬縷的眷屬關係?我請一大群御醫來會診,只怕死的更快吧?王太醫這般建議,是關心我嗎?還是只要丟出去一個燙手山芋?」

王振文冷笑道:「王爺既然這樣說,微臣倒也想問王爺一句。王爺從一開始打算隱瞞病情,就找微臣來看診,是不是也看準了臣出身寒微,與皇親國戚毫無瓜葛?王爺乃是天之驕子,信得過臣是臣的榮幸,當初王爺親自開口,臣不得不接納。但似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隱瞞行醫,治好無功,出事便是大過!既然外面總有人惦記著害王爺,出事便是遲早的事!臣不趁早收手,難道要等著哪日下獄問斬嗎?」

卓貴頓時火冒三丈,罵道:「你胡扯什麼放屁話?我們家王爺是那種人嗎?不相干的人他還竭盡全力去救呢!你要是為了他被問罪,王爺能坐視不理嗎?」

王振文仍然振振有詞,毫不客氣的回應道:「朝中誰人不知,當年福靈安將軍就是被榮王搬去救駕的救兵!可皇上得救之後是什麼結局?榮王成了皇上心目中的太子,福靈安還不是假以褒獎之名給貶到雲南去了?如今清緬連年交戰,將軍守在邊關,不知有多少次徘徊在生死邊緣,王爺能庇護的了嗎?身為皇親的滿軍旗都統尚且如此,何況我一個太醫院打雜的漢人?」

卓貴更挖苦諷刺起來道:「福將軍那是志向高遠,一心保家衛國,哪像你貪生怕死……」

「卓貴!閉嘴!」永琪喝止了卓貴,又向王振文道:「王太醫過去為我做的,我銘記在心,既然今天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該為難你,你自回吧!從前的事,彼此守口如瓶,也就不枉相識一場了。」

「多謝王爺體恤,臣告退。」王振文又向永琪行了禮,便往外走。

玥鳶忍不住推開了門,攔住了王振文的去路,焦急的責問道:「醫者父母心,你是個大夫,哪有見死不救的理?」

王振文沒有理會玥鳶,只管繞道而行。

玥鳶心急,也顧不得許多,轉過頭就抓住了王振文的胳膊,喊道:「王爺現在病著,你就只管走人,難道眼睜睜看著他送命?你能心安嗎?」

永琪見狀,命令道:「玥鳶,放手!」

「我不要!他走了你怎麼辦?」玥鳶還是死死的拉住王振文。

王振文看了玥鳶一眼,輕聲的說了句:「照著我之前開的方子煎藥內服兩次,暫時與性命無礙。太醫院雖有過治死人的事,但更多的還是治病的良方。若有皇上親自過問,誰也都不敢亂來。臣言盡於此,諸位請保重。」

玥鳶認真聽著王振文的話,不自覺手就鬆了。

王振文便離開了。

玥鳶、瀅露都進了屋子,見胡嬙站在牆角里抹淚,卓貴在一旁意猶未盡的低聲罵娘,永琪半躺在床上一言不發。

玥鳶帶著埋怨之意,責問永琪道:「王爺,你既已都知道自己的腿病怕這些事,為什麼還要犯忌呢?」

瀅露也板著一張臉,語氣生硬的接了話:「還不是因為你那無情的主子?王爺待她情深義重,她卻只做交易!王爺有望成為儲君,她才見面說幾句話,不然就來無影去無蹤!還放話說,王爺要是當不了皇帝,她就離開!這不等於逼王爺去爭皇位嗎?偏偏我們這位王爺死心眼,那個人還不領情!」

玥鳶心中一陣酸,望著永琪,又問:「王爺,即便是為了不失去深愛的人,也不當拚命。你若真沒了命,就算她留下了,對於你又有什麼意義呢?」

永琪輕輕一笑,那神情似喜似悲,說話的樣子卻又悉如平常:「知道我剛才在想什麼嗎?我在想王太醫說過的話,我覺得他做的對,他救不了一個不惜命的人。其實,以皇阿瑪對我的寵愛,即便我不能事事勝過兄弟們,太子之位十有八九也還是我的,我犯不著掙命一般的強出風頭。我是在拚命給誰看呢?」

說罷,永琪笑了起來,笑聲有點誇張。胡嬙、瀅露、玥鳶都圍到了永琪眼前,望著他,感到萬般無奈和酸楚。

永琪笑道:「我以前總以為生死為大,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我很嫉妒胡云川,也許你們覺得我很無聊,無聊到去嫉妒一個死人!懿澤和胡云川即便沒有私情,也到底是關係親密不同尋常,她為胡云川的死記恨我到這個程度,連親生骨肉都可以不管不顧。她把胡云川的所有好處都刻在骨子裡,拿來當做我們之間跨不過去的鴻溝,那我到底算什麼?我算個什麼?她說我們之間只有交易,那好,我拿命來完成這筆交易,我很想知道,是不是只有我死了,她才能放下對我的恨?」

說罷,永琪又大笑起來。

胡嬙痛哭起來,哭的十分無助。

瀅露上前,緊緊的抱住胡嬙。

玥鳶和卓貴都獃獃的望著永琪,不知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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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城訣之榮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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