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哪裡來的黑皮鞋

第一章哪裡來的黑皮鞋

情人節，肯特萊恩酒店西餐部。

精心布置的餐桌上燭光搖曳，一對對情侶低語淺笑，情話呢儂；低婉，悠揚的琴音在大廳里深深淺淺地回蕩，忽而似花底鶯語，忽而如幽咽泉流。琴音婉轉時，正遇美人低眉，說不出的曖昧旖旎。

「呼—」不著痕迹地輕吐一口氣，雲簡落下最後一個音符，優雅地起身離座，向台下輕輕鞠躬。耳垂上懸著的細長水晶流蘇，隨著她身體的節奏微微閃動，在並不太明亮的聚光燈下流光溢彩。

「好！好！」

固定的角落傳來第一聲叫好，帶動台下此起彼伏的掌聲。

真特么討厭這樣的謝幕！

雲簡唇角抽搐，忍不住往那個角落瞟了一眼。

一大捧火紅的玫瑰，在明明滅滅的燈光映照下，熱烈得灼人雙目。

玫瑰男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揚起左手，將玫瑰向她輕晃了晃，右手便在玫瑰上輕拍，襯托著大廳里悠揚的輕音樂，動作倒也十分優雅。

不用刻意打聽，雲簡也知道這天天打卡一樣來叫好的男人是誰：梁克勛，肯特萊恩酒店副總經理，長相英俊，身世不凡，容城有名的鑽石王老五。

他的身側，畢恭畢敬地站著雲簡的衣食父母—大堂經理張倫。張倫似乎回了她一眼，又和梁克勛說了一句什麼，兩人一起離座匆匆往門外走了。

雲簡轉身拿上琴譜，跳下琴台，抓起角落裡的手包，鑽入隱在暗處的狹窄通道。走得太急，還差點撞倒了托著果盤的服務生阿虹。

「嘿！」阿虹忙往後退，不快地輕喝一聲。轉眼瞧見是雲簡，穩住盤子又沖她笑，「簡？當心點兒！又走這兒？膽兒挺肥呀！早上老包才念過，扣這個。」

阿虹抬起右手兩指誇張地搓了搓。

扣獎金的意思。

五星級酒店附設的西餐廳，屬於高消費場所。這裡收入很好，規矩卻也比別處的多。

比如這隱在暗中，服務生送餐的通道，一般是不讓人走的；作為琴師的雲簡，按規定，當從通道左側的小門退至工作間，然後換衣服，下班。但是被張倫連著幾天堵在工作間門口，雲簡不得不冒險改變路線。

「對不起，對不起，有點急，」雲簡忙不迭道歉，「改天，改天請你喝茶！」

「哎，簡！」阿虹將手中的托盤往身側收了些，刻意壓低聲音：「門口呢，小心老包，別給瞧見，轉眼就到月底了。」

月底的獎金都是按績效來評定的，張倫在這方面卡得特別緊，不講半點私情，私底下就得了個老包的稱號。

雲簡腳步驟停：「老包在……」

阿虹往門口努嘴。

我去！

敢情張倫剛才急匆匆出門就是為了將她堵在門口！

「謝了，謝啦！改天喝茶！」

雲簡決定臨時改變戰略，緊摟裙擺，弓腰縮背，緊靠牆根擺放著的水果台，低頭繞過琴台，再沿牆根穿過大廳，然後轉身從正門退出西餐廳。

這是員工守則中明令禁止的。

瞧我這身手，大概做賊也夠了！

腹誹兩句，還來不及放鬆呢，雲簡就聽到熟悉的招呼聲：「簡！」

我去！

循聲望去，雲簡的目光正撞上那團火紅玫瑰以及張倫又驚又喜的目光：「嘿！簡！」

雲簡的第一反應，拔腿就跑！

「簡！簡！沒聽見我喊你啊，跑什麼？」

左手邊的大門臨近3號停車場，雲簡從這邊出去剛好就是下山的路。雲簡才剛要抬腿，大門忽然打開，由服務生推著行李車，領著三三五五的客人進來。

不好驚擾客人，又沒有時間等待，雲簡只好改變方向，拎著裙順著正對面最近的長廊一直跑下去。

「簡！明天你要不要上班，要不要！」

「獎金還要不要，要不要？」

騙誰呢？明天賴賬就好。她可沒精力去應付那個梁先生！

雲簡腳下更快。

有人說搞藝術的往往是路痴，這句話映在雲簡身上正好。

她知道酒店中，西餐飲部和客房部是連在一起的，知道自己在張倫的追趕下經過了料理廳，自助廳，甚至大會客廳，大禮堂。跑過橫廊，張倫的聲音還隱隱在身後；她腳下不敢停，接著七彎八繞的，停下來時，徹底迷了方向。

茫然四顧，只見金碧輝煌電梯門上映出一張狼狽的臉。

「彩虹彩虹告訴我，能不能把願望還給我……」

突如其來的歌聲嚇了雲簡一跳，她連忙將手包摟在胸前一陣亂翻。待歌聲很耐心地唱完半首的時候，她才終於把手機從包里撈了出來。屏上顯示一個字，默。

雲簡輕笑，左手抓包，琴譜夾在腋下，騰出右手來接電話：「喂！」

「情人節快樂，簡。」電話那頭輕鬆快樂，悄悄地，小心翼翼地漫出幾分旖旎柔情。

雲簡低眉淺笑，一邊往最近的大門走：「情人節快樂，庄默。」

「叮——」

毫無防備的，面前的玻璃轉門忽然大開，迎賓燈亮起，雲簡下意識側身避讓。就這樣做完一個訓練有素的習慣性動作，文件夾里沒有夾穩的幾頁琴譜手稿就飄飄洒洒的四散落下。

雲簡蹲下身，伸手正要去撿，一隻油光澄亮的黑皮鞋正巧跨進來，不偏不倚地踏在雪白的琴譜上。

「呀！」

琴譜雖然並不珍貴，但是尚是手稿，她為媽媽的生日會準備的，熬了幾個通宵才出了個雛形。這是哪裡來的黑皮鞋！

黑皮鞋顯然被她的叫聲嚇了一跳，火燒一樣飛快縮了回去。

然並卵，琴譜上赫然留下半個鞋印，張牙舞爪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