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太后病了,已經卧床不起。

後宮柔妃等人自請出宮修行為太后祈福,帝后恩准了。

後宮終於清凈了,剩下的便是送一批宮女出宮。

從上書閣出來,殷鈺去朝凰宮,五月了,御花園的花開得嬌艷,他想與寧瑜去賞花,散散心。

「娘娘呢?」

進屋瞧不見人,殷鈺問,如意急忙道:「娘娘在查戶部的帳。」

殷鈺背着手,用扇頭敲了下背,無語至極,她還真是閑不住,比他還忙。

殷鈺去文硯齋尋人,寧瑜穿着紅色金絲綉桃花的襦裙,正坐在案前專心致志地看着帳本,算盤打得行雲流水。

「真是閑不住。」

「皇上來了。」

殷鈺搬了椅子坐到她身旁,寧瑜正有事與他講,她把帳本拿給他看,「皇上你看,何州的帳,就三年前,先帝過世,何州知府要給先帝塑像修廟,花了八十萬兩。」

「嗯?何州。」

殷鈺聽到這兩個字立刻接過,還真是,他鎖緊眉,「八十萬兩,拿銀子往上堆都能堆出一間廟了。」

「這個何州知府,怕是不幹凈,何州連年災民鬧事,怕也不簡單。」

殷鈺點頭:「昨天朕又收了何州知府的奏書,又跟朕要銀子,看來還真有點蹊蹺,得派人悄悄走一趟何州。」

寧瑜眼睛一亮:「那不如我去吧?」

殷鈺瞪着雙眼睛,被她的話給震住了,「你去?姑奶奶,你現在是什麼情況?你懷着龍胎,你敢往外跑,趁早死心,你想都別想!」

寧瑜抿嘴笑:「我一時忘了自己有身子了,不去就不去。」

五月,殷鈺派密探到何州查探,果然查出蹊蹺來,何州只有一個破破爛爛的老廟,牆倒頂漏,偏偏何州今年還向朝廷要了修廟的錢,撥款十萬,這銀子卻不知道都修到誰的錢袋裏了。

何州知府奏報中年年災禍,朝廷年年撥銀子,可是何州的百姓卻是連一碗賑災的粥都沒有喝到過。

密報加急送到朝陽宮,殷鈺氣得把查碗都摔了,寧瑜恰好來給他送果湯,嚇了一跳。

「貪污自古就是禁不掉的。」

寧瑜看了他遞來的密報,殷鈺沉着臉,他原本就是理智的人,片刻間便轉換了心情,點頭說道:「是禁不掉,但是不禁就會爛到根上。」

「皇上打算怎麼做?」

「派欽差去徹查,監察御史一起協同辦理,朕登基至今還未對貪污現象動刀斧,也是時候震懾一下這些個人。」說完他拉着寧瑜的手,溫柔地說道:「這次多虧了你。」

寧瑜笑:「我不過是盡點心。」

殷鈺輕聲問:「辛苦么,身體吃的消嗎?」

寧瑜搖頭,哪就那麼嬌貴,懷孕而已,再說她身子一向健壯。

殷鈺沉吟著,片刻后說道:「朕原不想這麼急,想等你生產後再提,不過後宮嬪妃都已經出宮,也無事讓你操勞,朕想着,將御史台交給你。」

寧瑜呆了,他這是,放權給她?還是另有陰謀?寧瑜眼珠子定住,心裏已經轉了幾回心思了。

殷鈺全瞧在眼中,抿嘴一笑,「行了,別胡思亂想了,朕交給你是因為相信你,你我夫妻一體一心,都是為大盛。」

寧瑜目光往下一定,輕輕點頭。

殷鈺叮囑道:「只是一條,你有孕在身不能太辛苦,不要勉強,不差這一年。」

寧瑜一笑,再次點頭。

寧瑜接手御史台一事,在朝堂上引起軒然大波,御史激烈地參本,從後宮不得干政,擾亂綱常到牝雞司晨都用上了。殷鈺在龍椅上,以一句不過在御史台領個閑缺,幫朕盯上幾眼,便擋了回去。

一連幾天,朝上有人激烈反對,主要是御史言官,六部尚書倒沒有激烈反對,御史於是連六部尚書也一起參了,說六部尚書毫無氣節一味奉承皇帝,大盛要完!

殷鈺依舊只是聽着,並未苛責御史,畢竟是諫言是他們的職責,反而賞上他們不少好東西。

下了朝,張克已與李君樂在朝陽宮外請求面聖。

「陛下,請三思啊。」

張克已深深行了禮,心裏焦急,他也是極力反對,「當年便是外戚干政,才有了大盛朝百年禍亂,臣斗膽,皇上對皇后寵愛太過了,太過了。」

李君樂也道:「陛下,臣也以為太過了,臣也斗膽說一句,陛下怕是因情深偏私太過了,在後宮,陛下可以獨寵娘娘,可是前朝的事還是要慎重啊。」

殷鈺笑,也不生氣,喚他們坐下,摸著龍玉適然地說道:「皇后是獨女,她身上不存在外戚干政,她與朕是夫妻,一體一心,她的心都會用在大盛身上。」

「皇上,還有武則天呢。」

李君樂說完,發覺失言,急忙跪地請罪,殷鈺喚他起身,笑道:「武則天最終,不還是還政李唐了。」李君樂兩人都沉默了,殷鈺又說道:「朕無兄弟可依,無母族可靠,倘若一天朕不在了,留下她們孤兒寡母無權無勢,豈不是要仰人鼻息,處處為人掣肘。」

「朕要皇后參政,也是經過深思熟慮,反覆琢磨的,皇後有才幹,寧國公費心培養她幾十年,白白在後宮生兒育女太過可惜,這大盛朝文武百官年年入仕的不知有多少,可是貪權的,貪錢的,懶政的比比皆是,不是他們的江山他們只想往外掏,朕真是天天有操不完的心,能有一個與朕同心一心的,朕都要感激涕零了。」

張克已臉上一熱,深覺皇上是在打他的老臉,怪他這個吏部尚書失職。

殷鈺晃着龍玉的穗子笑道:「良臣良將難得,皇后是獨女,不存在外戚,你們心中有數,不不過就是因為皇后是女子不合禮法,亂了綱常,朕卻不覺著,男人女人都是一樣從母親肚中生出的,哪有什麼差別,皇后在西北功績赫赫,沒見比男人差,說女子不如男,不過就是男人不允許女人強大壓制而已。」

殷鈺頓了頓,結話道:「此事定了,朕心中有數,你們傳下話,讓他們寬心。」

李君樂與張克已心頭雙雙安了些,殷鈺登基以來,一直果敢自製,勵精圖治,他們也都是看在眼中的,且信任皇帝。

待張克已走後,李君樂私留下來,多講了一句:「皇上,娘娘一直跟西北往來密切。」

殷鈺點頭:「朕知道,朕心中有數。」

一句話,李君樂心頭敞亮了,再無擔憂,行禮離開。

晚上,殷鈺與朝臣商議事晚了,回到朝凰宮,寧瑜已經睡下了,五月天已經熱起來,寧瑜擁著被子,睡得臉上兩團嫣紅。

她有孕三個月了,倒是不吐,只是嗜睡。

「……用膳了么?」

寧瑜睜開眼睛,睡眼惺忪,身上犯懶不想動彈。

殷鈺點頭,寧瑜坐起身捂住嘴打了個哈欠,還是困,她垂下頭,烏黑直長的頭髮披散下來,殷鈺上前擁着她,她便把頭靠在他的胸口,難得乖順的樣子。

「你今天在御史台呆了一天,跟你講了,有了身子不要這麼辛苦,怎麼就這麼不聽話呢?」殷鈺禁不住責備。

寧瑜抓着他的兩條手臂,「只是想在活着的時候,多做一點事。」她沒睡醒,聲音里都是困意。

「瞎操什麼心,大盛朝開國兩百多年從來都是皇后比皇帝長壽。」殷鈺摸着她的頭髮,聞着她的發香他心裏暖洋洋的,忍不住又笑,「朕最近想,朕要是死的早,還是美男子一個,你活到百八十成老太婆了,跟朕合葬,朕可虧了。」

寧瑜一拳頭捶到他肚子上,真會說話!她扭過頭,翻白眼道:「那不合葬不就行了,到時候給你合葬幾個年輕貌美的女子。」

殷鈺雙手摟着她,認真地說:「朕不要旁人,就要跟你合葬在帝陵,不管到時候你是什麼模樣。」

寧瑜笑,這聊的都是些什麼。

殷鈺親吻她的頭髮,認認真真地道:「瑜兒,西北你要悠着點,別再安插人了。」

寧瑜渾身一僵,心怦怦跳,她笑:「皇上這話是什麼意思?」

殷鈺托起她的小臉蛋,真心地嘆了聲氣,「朕也是要活命的,你的權利太大,朕就要睡不安穩了,怕你有了兒子就要朕的命。」

「皇上!」

寧瑜簡直無語了,臉都白了,她可還沒!只是防着他而已!

殷鈺笑得極溫柔,一點瞧不出生氣惱火的樣子,「所以就到這裏,不然朕就要壓制你了。」

寧瑜不吭聲,她當然不能請罪,那就等於默認她謀反!

「朕知道你在害怕什麼。」

殷鈺摟着她輕聲說,寧瑜閉上眼睛,嘴角向下撇著,一股強烈的委屈在心頭髮脹,殷鈺撫摸她的頭髮,從心底嘆一聲,「別怕。」

……

八月,寧國公府娶親,沛國公府嫁女,因為是皇帝賜婚,榮耀門楣,所以婚事辦得極是熱鬧。寧瑜當天也到寧國公府觀禮,她求了好幾天,殷鈺才鬆口答應她出宮回家,並讓林衛親自保護她的安全。

皇后親自到場,給足了沛國公府顏面。

拜天地的時候寧風靈穿着喜袍,他連強顏歡笑都做不到,心如死灰,寧瑜瞧著,忽然一陣悲涼,又一對權利下的犧牲品。

寧瑜移開眼,目光落在人群中,她一瞬間睜大眼睛,表情定格住——

容文!

她便要起身,又死死地按住椅子!

容文一直在人群中瞧着她,原沒指望她能看到自己,四目相對,似周遭的一切都靜止了,容文的眼眶早已紅透了,此刻直接落淚,朝她笑。

寧瑜呼吸發抖,她急忙移開眼睛,努力鎮定,害怕被人瞧出端倪來!

禮成了,寧瑜心跳的飛快!

禮成了,她便要準備離開,這一別,怕是要永別……

林衛過來請她,說道:「娘娘,該回宮了,陛下已經派人來催了。」

寧瑜站得筆直,微微一笑說道:「別忙,我難得回來一趟,想與母親說說話,如意,去喚藍劍過來。」

寧瑜移到暖春樓里歇息,藍劍跟在如意身後來了,藍劍眼皮紅腫,明顯是哭了一場,「娘娘。」

「藍劍。」

寧瑜聲音發啞,她舔了下嘴唇,閉上眼睛,一咬牙說道:「我看到顧文了。」

藍劍先是一愣,然後吃了一驚:「他怎麼會——」

寧瑜握緊羊脂白玉,她今天貼身戴着了,她眼裏有淚,講道:「他就在廳里,你去帶他到鳳武樓,我要見他一面。」

藍劍急忙跪在地上:「娘娘,不見得好啊!」

寧瑜自然知道,可是——

她啞著嗓音道:「你去吧。」

對林衛交待了幾句,寧瑜不緊不慢地去了鳳武樓,沒有人知道她心跳的有多快,沒有人知道她平靜的面容下藏了多少歡喜與悲傷。

「如意,你在院子裏,藍劍,你伺候着。」

如意愣了一下,點頭應了,藍劍陪寧瑜進了屋裏,鳳武樓很大,有前後院,林衛他們在前院守着。

寧瑜走進後院,進屋輕輕關上門,藍劍在外在守着。

「阿瑜。」

容文站在屋裏,喚了她一聲,眼淚一下湧出來!

寧瑜呼吸急促,忍着淚朝他笑,容文走上前將她按到懷裏,寧瑜仰頭看他,「你怎麼會在這裏?」

「知道你哥成親,我猜着你可能會出宮,便想着能見一面,沒想到我運氣真好,真的就見到你了。」

容文給她擦了眼淚,又強笑,眼角依然是曾經的溫柔模樣,「看到你好,我也放心了。」

「……你瘋了么,這是大盛,你敢跑到這裏來。」

容文苦笑:「我不過是一個傀儡皇帝,每天坐在朝堂上只管敘述太后和張相的命令,榮國都不在意我的死活,何況是你們的皇帝,不會有事的。」

「……你登基了,可有遇到危險?」

寧瑜抓着他的手臂問,容文搖頭,他不想她擔憂,「容拂是我的殺的,我也算報了仇,這皇帝當的也算值了。」

藍劍在門外催促:「娘娘,陛下又派人來催了,請您趕緊回宮。」

「知道了。」

寧瑜紅着眼睛看容文,容文還在笑,「你回去吧,回去吧。」他嘴裏說着,手卻不願意鬆開,捨不得啊,他嘴唇顫抖一下,心都要撕裂了一般。

「你趕緊走吧。」

寧瑜抽回雙手,擠出一絲笑說。

一步一回頭。

還似當初。

他看着她,看她一步一步,咫尺天涯。

寧瑜打開門,又轉身,她最後再瞧容文一眼,他趕緊笑,溫柔的,萬千不舍都壓在眼底深處。

寧瑜怦地關上門。

藍劍迎上來,寧瑜往前走兩步,喘了口氣問:「我的樣子,是不是很狼狽?幫我整理下儀容,別讓人發現了。」

藍劍急忙到缸邊溫了手帕幫寧瑜擦臉上的淚痕,心疼道:「小姐,你這又是何苦呢?不如不見吶,別哭了,我不說了……」

儀仗出了寧國公府,寧瑜獨自一人坐在鳳輦中,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悲傷,卻依舊不敢流淚。

走出西里街,正在拐彎,忽然一支利箭從高處飛射過來——

「……!!」

箭穿進鳳輦扎在車上,寧瑜嚇了一跳,臉一沉,林衛厲聲高喊:「保護皇后,圍起來!!」

皇后儀仗要過,街上早有官兵清道,並沒有百姓,寧瑜撩了車簾問林衛:「怎麼回事!」

林衛便守在她眼前,緊張地道:「娘娘,有刺客!您不要靠近窗口!」正說着,忽然前方傳來打鬥聲,卻是□□一群蒙面人在圍殺幾個穿着常服的人,寧瑜瞧過去,緊張地直起身——

是容文!

那伙黑衣人在追殺容文!

容文身旁只有四個護衛死死保護他,但也撐不了多久了!

林衛一眼便認出容文:「怎麼會是榮文帝?」

寧瑜抿緊嘴唇,她該撩下車簾裝作漠不關心的,林衛是殷鈺的人!容文被人一刀砍在了肩上,險險地躲過——

「去救人!」

寧瑜下命令,「他是榮文帝,不能死在我大盛境內!!」

林衛不敢離開,生怕有詐,他只喚人前去保護,一群官兵圍上去,救了容文,那伙黑衣人卻是死士,被圍了,一齊咬破口中毒藥,一齊斃了命!

「……將榮文帝請回宮中。」

寧瑜放下帘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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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今天知錯了嗎(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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