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終得昭雪
這樣的人,註定不僅只是我一人的明月,無數欽佩中夾藏着傾慕的眼神,混在星海一樣的人潮里悄悄地圍繞着他。
眾星拱月,閃爍的光芒皆是悄然的心跳。
在這樣的氛圍里,難得有一次我並不覺得酸澀,因為——我並非黯然閃動的星,則是那攏在河畔的近水樓台。
而月亮,已然在我懷裏。
我小心珍藏這份隱秘的感情,將它和那人一同揣在心窩窩低,每當心潮沸騰時就把它撈出來捧在手上,一個人默默品嘗,再默默地歡喜。
好像光是這樣,也已足夠了。
「靈采,救命……」張揚倨傲慣了的小狼女難得像平常少女那樣柔和了眉眼,雙目中神采熱烈,一手緊握那本藍皮書冊,一手摁在心口上,胭紅的面頰好似沾了山腳新開的桃花,「顏神的風骨從不讓人失望,這風姿這氣魄……誰能頂得住啊!」
「是啊,誰頂得住啊。」無論我嘗試多少次,結果都一樣,壓根就沒那個抵抗力。
似曾相識的對話,無論什麼時候說起來,總是這般適合時宜。
我唇邊綻笑,繾綣的目光與高台上那人皎月般的雙眸碰在一起,趁著此時周圍氣氛熱烈無人顧及我這處角落,便兩手合攏比了顆心,高高地舉過頭頂,在春日的和風旭陽里朝他晃了晃。
胡天玄的目光越過人潮好似清風一般拂過,望見我舉在頭上的那顆心時,嘴角不著痕迹地揚了一下,清淡如水的明眸里,無聲無息地淌過一絲輕淺的笑意。
台下的弟子們依舊沉浸在亢奮的情緒中,可晨會內容還沒結束,高台上挺拔如松的那人偏頭與身側的柳神官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微微點頭,抬腿往前邁了兩步。
柳夜岐仙袍廣袖隨着兩手一起背在身後,細長的眉眼魅惑中透著一股子冷漠,那薄薄的唇瓣弧度天生往上微挑,看起來似笑又未笑,令人瞧不出情緒上的陰晴。
他不過是安安靜靜地站在高台邊緣,弟子們就如同澆了雨的禮炮,一個個的逐漸啞火了。
林間山頂瞬時又安靜下來,柳夜岐滿意地點頭,這才不徐不緩地開口:「方才天玄神官說過,今日共有三件事要宣佈,拂雪境混入妖族只是其一,剩下的兩件事,由本座代為發言。」
冷金屬般的聲音像是澆在清晨的冷雨,大概是他這種看着就不太好相處的外在條件,讓弟子們平日裏就對這位行蹤不定的神官有些顧忌,所以這會兒聽他發言,更是一個個的乖乖站好,根本不敢隨便吭聲。
我倒是不怕柳夜岐,正聽他說話呢,耶律欣搓了搓洇了林間濕氣的衣袖,轉身靠回大樹後方,滿臉可惜地嘆氣:「唉……難得天玄神官頭一回說了那麼長的話,我都還沒聽夠,台上怎麼就換人了。唉……」
我見她躲在後邊兒哀怨連天,覺得有些好笑,保持着視線正視前方的樣子,微歪過頭對她低聲笑着說:「快樂總是短暫的,就知足吧啊。」
「呵,那是。我們的快樂,確實都是短暫的。」耶律欣撇著嘴朝我翻白眼,打開隨身儲物錦囊把那本藍皮書好生收起來,手上忙活着,嘴上還不饒人,「不像有些人啊,炎夏不知冬愁,還老說些風涼話,簡直沒有心。」
風涼話?若論起這個,明明她向來都比我在行好吧?
我倒是沒來氣,就是忍不住想逗她,便說:「是是是,我沒有心,但我有仙哥。」
耶律欣突然哽了一下,皺起眉,轉身向我踢了一塊兒石子:「去你的,這也能跟我嘚瑟起來?」
我往旁邊挪步躲開石塊兒,掩在樹后探頭朝她眨眼睛:「嘚瑟倒沒有,可是我有仙哥。」
這開口閉口都是「我有仙哥」的,明明沒有一個字顯得鋒利,卻能堵得人鬱悶又憋氣。
耶律欣受不了我了,描了飛揚眼線的雙目氣呼呼地瞪過來:「……差不多得了啊,我真是見了鬼才跟你聊這個。」
說完跟做賊似的貓下腰,藉著前排人群的遮掩,一路悄悄溜到她兄長那邊去了。
我有種惡作劇成功的小得意,扯起挎包樓在懷裏,對探頭出來的貓兒彎眼笑道:「看見沒阿焱,這小狼女現在都吵不贏我了,哈哈。」
毛色金黃的貓兒抖了抖小耳朵,「喵喵」叫了一聲,配合地回應着我的幼稚。
大概是所有人都很安靜,於是角落裏的這一點小動靜,便惹來了柳夜岐探究的目光。
我趕緊斂了笑意,抱着背包離開樹桿站直身子,假裝正在認真聽講。
柳夜岐很給面子的沒計較,他不動聲色地轉回頭,對眾人說:「今日第二件事,有關於去年瀲光崖發生的靈鶴事件。」
聽到這句話,我的右眼皮忽然突突跳了一下,這才明白剛才他看我那一眼,原來是這個意思。
我愣了須臾,收起玩笑心,注意力倏然集中到了台上,然後便聽到柳夜岐字句清晰的道:「我們聯合了後續發生的幾個事件一起調查,如今可以斷定當日殘害靈鶴的元兇並非境中弟子,而是蓄意挑起風波的外來者。當然,也不排除此事乃妖族的同黨所為。」
「至於當時主動承擔罪責的鷹族弟子司空渺,以及誤被指認的幽篁殿弟子靈采,在事實上都無罪無過,與靈鶴之死並無干係。」
這番話引起了弟子們的軒然大波,無數道視線都朝着我的方向看過來,嘴裏的議論各有其說。
我彷彿被摁了暫停鍵一樣,怔怔地望着不遠處的高台,周圍所有聲音都消失了,耳膜只傳來心臟跳動的聲音,一下接一下,無比的清晰劇烈。
靈鶴一事雖然已經過了許久,但我仍在期盼著事實被平反的那一天,也希望所有人都能知道,司空渺那麼乾淨的少年,從來都不是身染淤泥之人。
如今心愿了結得太過突然,我甚至都還沒做好去面對的準備,也不知道此該有什麼樣的反應,該做什麼樣的表情。
畢竟如釋重負的哭泣,或是抬頭挺胸的大笑,似乎都不足以表達此刻豁然敞亮且無比輕鬆自在的心情。
胡天玄一直站在柳夜岐身後,見眾人紛紜,他緩步上前接過了柳夜岐的話,淡然不驚地對眾人道:「當日情況特殊,案件結果算是本座誤判,所以今日特意在此申明真相,還兩位弟子應有的公正。」
弟子們見胡天玄也出面證實了此事,慢慢地陸續接受了新的事實,當他們再議論起那日的所見,多半都是感慨與唏噓,再無那些輕鄙與質疑。
輕雲蔽日,春光失色了那麼一小會兒。
當旭陽再次從飄過的雲層里重新透出光芒時,我長長舒了口氣。
那團一直積壓在心底的陰霾,彷彿在這一刻,同林間最後的那縷晨霧,一道散盡在萬物復甦的春日裏。
了無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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