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炎涼世道
練拳之人,心頭皆有一股氣,貫穿精神,如此拳才揮的直,打的硬朗。
太極陰陽並濟,起的是海納百川的包容之心,養的是胸懷天下的浩然之氣。
形意拳脫胎心意六合拳,取道百家,分化五行陰陽,十二元辰,奉的爐養百經,拳中求正,發拳之時至陽至剛,是大方之家的凌然正氣。
而八極拳,脫身自明朝戚家軍,是抗倭之拳,是振興之拳,修此拳者,心中孕育的便是……
「寧折不彎,曲中求直!」
「殺盡江南百萬兵,腰間寶劍血尤腥的殺伐惡氣。」
一拳托自身下起,先斬敵酋也斬我!
五嶽朝天,拳鎮四方,殺敵先殺己。
這一拳周振生用過,是當時對陣坂本龍述的時候,窮途末路之下的殺伐之術。
卻不想今日在這台上再次看到了這一拳,這一式兇狠毒辣,殺敵殺己的壓軸之拳。
震腳,起拳!
有那麼一瞬間,周振生似乎都感覺到了腳下不穩,似乎大地都在因為趙玉亭的沛然巨力在晃動。
宗師出手,遠非周振生所能比較,同樣的一式打出來,宛若雲泥之別,那當中剛猛之意,即便是隔著數十米遠,也在他心中掀起萬千波瀾。
「好宗師!」
一聲喝彩,風雲再起。
兩米多高的莫桑,一拳狠狠的打在了趙玉亭的左腿之上,骨折之聲清脆的在整個茶樓響起。
但是這還不是結束,藉助著體型的壓迫,莫桑便準備直接砸過去,將趙玉亭完全鎮死在在這裡。
但就在此時,一道宛若升龍的巨力從他的下顎之上衝天而起,連帶著將他數百斤的身體從下直接打飛了出去。
拳若驚龍,勢可平天。
趙玉亭已然力竭,這一拳之下,便要分出勝負來。
將莫桑擊飛之後,剎那之間,趙玉亭左手的沖拳化作靈蛇,五指散開,狠狠的從空中插入了莫桑的胸口,鮮血四濺,血肉橫飛。
借對方身體衝起的力量,起騰空之力,下一刻,五指鬆開,趙玉亭在空中,用右腳狠狠的踩在了對方左肺肋骨之上,一個入骨三分的腳印烙印在了他的身上。
力從腳下起,震碎莫桑左胸肋骨之後,趙玉亭竟然直接憑虛御空,一躍從半空跳到了茶樓二樓的高度,與八間雅間平齊,雙臂懸空,宛若白鶴行空亮翅。
「白鶴亮翅?!」
身旁的白世維下意識的說道,趙玉亭似乎會的不僅僅只是八極。
恍惚間,周振生似乎聽到一聲鶴鳥齊鳴之聲,從頭頂響起。
下一剎那,便見到趙玉亭藉助落地之力,從空中落下,左手攢動,將肘部放在胸前,直直的朝著莫桑心口砸去。
剛剛受力,躺在地上完全無法動彈的莫桑,此刻眼中充滿了恐懼。
對死亡的恐懼……
「碎……」
「碎心肘?!」
「以白鶴凌雲之勢,演落地驚天之力,在配上八極拳的碎心肘……」
這一肘砸實了,我斷一臂,你去一命。
冷氣倒吸之聲響起,如此狠辣的打發,便是周振生都覺的頭皮發麻。
衍八極者,先死而後生。
這便是八極的拳勢,拳意,怎讓人不覺的心頭震蕩?!
眨眼之後,一聲巨響從擂台之上響起,原本精鋼鑄造的擂台,此刻竟然被生生砸出來了一個大洞,木屑紛飛,精鋼破碎,許多粉塵揚起,一時之間倒是讓人看不清楚了。
「死了嗎?」
「趙玉亭贏了嗎?」
台下有人發問。
良久,塵煙散去,趙玉亭踉蹌著站在台上,用右手捂著左臂,其上鮮血淋漓,白骨茬子從肉里露出,與精鋼碰撞,肉體凡胎哪能不受傷?
在他的身旁,莫桑驚魂未定的躺在地上,除了胸口的一個腳印之外,心臟並沒有被趙玉亭砸碎。
趙玉亭留手了?!
「承讓!」
吃力的抱拳,趙玉亭站在莫桑的身前,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向四周。
堂堂一代宗師,淪落到需要來打黑拳的境地,這讓他何其難受。
「今日拳台相見,只為家妻治病之錢,你雖巨力,卻無習武之勢。」
「我功夫勝你太多,勝之不武,按規矩,今日留你性命,回英格蘭去吧。」
「北平,容不下你。」
勝而不取其命,武中有德,拳中有義,不虧宗師之名。
他是闖江湖的老人,他信江湖的規矩。
言罷,趙玉亭便拖著自己殘破的身體緩緩的朝著擂台下面走了。
按照規矩,過幾日,會有人把錢送到長河武館,這足夠他給妻子治病了。
今日在這裡受的羞辱已經夠多了,再待下去,徒惹人笑話。
莫桑從地上爬起來,有些不可置信的半跪在地上。
他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了趙玉亭下台的背影,牙關死死的咬著,像是野獸一樣發出輕輕的嘶吼。
「what……」
「why?!」
牙關廝磨,嘎吱嘎吱的聲音不斷響起。
勝負已分,高下已斷,他卻像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失敗一樣,雙拳狠狠的砸在地面。
主持人見到他們打完,便準備拿著喇叭上來宣布比賽結果。
可就在這時,莫桑忽然抬起了頭,朝著趙玉亭的方向看了過去,全無被饒了一命的感激,只有那宛如惡鬼一樣的怨毒。
他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受到了無法言喻的羞辱。
莫桑起身,大手一揮,直接將主持人從台上扔了下去,然後用力掰斷擂台圍欄的鐵杆,當做單手武器,朝著趙玉亭沖了過去。
「不好!」
「這傢伙沒皮臉!」
「找師傅小心!」
來不及了,鐵杆落下,狠狠地砸在了趙玉亭的後腦之上,恐怖的力量下,甚至看到有些許紅白色的東西被打了出來。
「師傅!」
「不!」
台下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驚呼,越過人群,不管不顧的沖了過來,趴在趙玉亭的身邊痛哭。
一瞬間,整個茶樓死一樣的冷靜,只剩下了趙玉亭小徒弟的哭聲。
「艹,這孫子不講規矩,今天誰主事兒的。」
「哪有這樣辦事兒的?!**崽子不守規矩……」
有人怒罵,哪有人輸了之後還偷襲的?
話音剛起,有人忽然推了推他,讓他閉嘴,然後指了指二樓的角落。
那裡,是英吉利商行的人,在北平,可沒人敢惹他們。
一個小武館的拳師罷了,死了就死了,大軍閥都不敢惹他們,誰又敢說什麼。
莫桑站在台上,赤裸著上身,目光囂張至極的掃過全場,然後講兩手舉起,露出中指對著全場發出一聲咆哮。
「規……矩?你們的規矩……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們的規矩,誰活著……誰說了算!」
「chingchong!」
「chingchong!」
在中國,在北平,在自己人的拳台上,聽著洋人如此肆無忌憚的挑釁。
在場的所有人卻都又敢怒不敢言,如此羞辱,簡直讓人,讓人恨不得一槍殺了莫桑。
「艹,我忍不了了,我要殺了他!」
說著,白世維就要掏槍。
「世維,別。」
周振生按住了他,剛才他們看拳看的入迷,已經錯過了最好的刺殺時刻,現在開槍很難從這裡跑出去了。
「你去跟找個位置,一會兒準備開槍殺了九爺,別壞了老闆的事,莫桑這邊,我來處理。」
說吧,周振生從懷裡掏出手槍,遞給了白世維,然後起身朝著拳頭走了過去。
「生哥,我去殺九爺,那你?」
「我去跟他,講規矩!」
冷冰冰的話傳來,周振生緩緩朝著拳台走了過去,輕輕一躍,跳了上去。
「八極,周振生!」